自从乌黎战败后,京城内太平了不少,大理寺的官员闲暇无比。
这日姚辞玉整理卷宗,以防有遗漏错查的案子,他抬起头,晏照夜一派芝兰玉树,只听他道:“这些卷宗我已重新看过,并无错漏处。”
姚辞玉还来不及发脾气,晏照夜说出了让他讶异不已的话:“我预备辞官,离开京城。”
“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问题。
晏照夜是国公之子,皇帝儿时的伴读,不仅生得面如冠玉,亦是身负才华,即使抛却家世,他也能在朝中立足。他的前途何止是坦荡二字,简直是无比光明。
姚辞玉实在不太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你是吃错了药吗?还是受伤伤到了脑子。”
他摇摇头,“这是我深思后下的决定,并非一时兴起。”
“难不成就没个理由?”
晏照夜垂着眸,他道:“玉娘因不喜京城而离去,我去寻她。”
他从受伤后颓废了小半个月,姚辞玉看在眼中,追问过缘由后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可是还是不免惊住了,他不可置信地问:“她……弟妹知道你要去找她吗?”
袖中的蝴蝶蜻蜓还在,晏照夜拿出来,轻轻摩挲着,“这是我送她的,走的那天她还给了我。”
姚辞玉欲言又止,最后道:“她既没有原谅你,你辞了官去寻她,她也未见得重新接受你。”
其实他很理解晏照夜的心情,假若他娘子走了,自己一定倾尽所有寻她,不过这事落到了别人身上,无论如何都要先劝几句。
谁知晏照夜此人油盐不进,他听后毫不动摇,而是淡淡道:“没了玉娘,我留在京城,做这个官又有何意趣。”
他似乎去意已决,姚辞玉再如何相劝也是白费力气。他道:“我想你父亲母亲怕是不会极力劝阻你,只是皇上那边要好好交代,否则我想他是不愿意放你走的。”
“我自有方法说服他。”
三日后,晏照夜请旨入宫,那天恰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宫里也比往日喜庆。
引路的小太监道:“皇上这会子正在御书房看折子呢,大人也不枉来一遭。”
说着话就到了御书房外,门口的小太监迎了上来,笑着道:“皇上等了大人多时了,快请进。”
不似外面寒冷,书房里十分暖和,还有股熟悉的异香,晏照夜才进来,李衍就道:“这香如何?我是极喜欢的,问了张茂才这群不知事的,就会附和我。”
捋着衣袖正在研墨的张茂才听了李衍这番话,连忙道:“皇上,您这就是冤枉奴才了,我可不是因为您说喜欢就说好闻的,这香确实不错,晏大人,您说是吧。”
晏照夜道:“这香确是很好,是哪里来的?”
李衍心情大好,他总算是有和他意见相同的时候了,“是前些日子江川呈来的,叫什么曲水杪芸香,皇后宫里燃了一次,她倒是很喜欢。”
他随即疑惑道:“你怎么关心起香来了,你特意进宫只为这件事?”
“自然不是。”
晏照夜说着一撩衣袍跪下,他跪着也是松柏之姿,实在是没有求人的样子。
李衍眉头一皱,话里也带了怒气,“你这是做什么?”
“求皇上准许臣辞官离京。”
莫说是李衍,张茂才也惊了,他偷偷去看李衍的脸色,还不算太差。
张茂才忙道:“晏大人莫要吓坏了皇上,您和皇上前些日子都受了伤,要珍重身子才是。”
李衍稍微平息了些怒火,他道:“你大伤初愈,不宜久跪,起来吧。”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晏照夜不会不明白,他起身,仍然道:“请皇上准许。”
李衍眉尾含霜,唇角下压着,“你说要辞官,缘由是什么,莫非你要说是厌倦了京城和朝廷,这些话我是万万不信的。”
好不容易李衍最近心情颇好,张茂才心中祈求着晏照夜不要说出什么令李衍生气的话。
晏照夜道:“我要离开京城,去寻一个人。”
他父亲母亲在外远游,姐姐在府中,能叫他牵肠挂肚魂不守舍的人恐怕只有一人了。
这下李衍心中的疑惑解开了,难怪他瞧着晏照夜总是不对劲,原来是因为心爱之人离他而去了。
李衍面带玩味,有意逗弄他,“只凭这个缘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我辞官后,可保证从此晏家子弟永不不入仕。”
“啪”地一声,张茂才碰掉了岸上的笔,他连忙拾起来,跪着道:“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李衍抬抬手,示意他起身,眼睛却一直在晏照夜身上,是充满审视的目光。
面前这个人是先皇极力赞扬过的人,他祖上是大虞开国功臣,家中也曾有女眷入宫为后,父亲是名誉朝中的国公,门生遍布朝堂,他永远能处处压旁人半头。
晏家世代忠良,名誉和地位非旁人能比,万一哪天真出了有二心之人,也是反得起来的,李衍和他父皇一样,是忌惮晏家的。
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睡,李家的江山要牢牢握在李家人手中,其余的人,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臣,通通都只是棋子或利剑的分别。
张茂才低着头,手心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他不敢抬头,书房里静得要命,他听到了香烛燃断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衍道:“好,既然你决心离开,我便成人之美,准你辞官。”
晏照夜一如既往稳妥,他躬身道:“谢皇上恩准。”
李衍缓和了面色,道:“你走后谁来替你的职,可有推荐的人选?”
“此事娄大人心中有数,皇上大可安心。”
晏照夜踏着暮色回府,他亲自去了镜明堂,晏照月气得许久不见他了。
昔柳为难道:“郎君,您回去吧,月娘说了,不见你。”
晏照月耳力好,晏照夜知道,他站在院里,平静道:“今日我去请见皇上,辞了官,不日后离京。”
果不其然,晏照月从屋内冲了出来,“你同父亲母亲写过信吗?”
“并无。”
“你……”晏照月欲骂他,想了想,父亲估计根本不会管他的这些事。
她留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