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的声音有些哑。
副班主任李老师当了她们三年的数学老师，也当了三年父亲一般的角色，不仅在学习上，也在生活上给予了她们细致的关怀。
佟喃高二时因为接连发生的各种事情从而心情不好，李老师便以请她喝茶的借口找她谈话，不明说，而是循循善诱地开导她。
佟喃心底酸酸的，苦涩的滋味在舌尖上蔓延开，她低声道：李老师，他还好吗？
李老师是个蛮坚强也很要尊严的人，不会需要别人特意的鼓励。
很有可能是，病情不容乐观。
前两天刚从医院出来，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班长笑道，他知道佟喃对李老师的感情，佟喃是班里最闹腾的部分，平时没遭到李老师的特别关注，但也同样的，这些特别分子往往对他牵挂很深。
老李念叨了你很久，还问我佟喃找了一个什么样的alpha。哪有alpha能配得上她？我一定要见一见。
佟喃轻呼一口气，班长，你替我转告李老师，我可以带女朋友来见他了。
她牵住了宋音池的手，将脑袋搁在宋音池颈上，目光怔怔看着阳台，灿烂的阳光落在白色的瓷砖上，像铺了一层碎钻，她的心底却泛着冷。
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和我有些私交，他们的业内名声一直都很好，在致癌方面也有许多优秀案例。我可以请他帮忙
班长停顿了会儿，佟喃听到他激动的声音，那太好了！
两人商议着，聚会定在几日后的霜降。
佟喃去和院长沟通，尽早帮李老师转院。
挂了电脑，佟喃埋在宋音池颈间蹭了蹭，像脆弱的小猫咪寻求着安抚。
霜降。
南方已经降温，不至于太冷，但人们也陆续套上了开衫和风衣。
佟喃穿了一件温柔的牛油果色开衫，内里搭配的是一条长度刚过膝盖的白裙，束腰极细，衬出柔美的曲线，一双深棕色的短靴。
因为要去见老师，她打扮得内敛了许多。
她挎着宋音池胳膊进入包厢的时候，使得大部分人都怔住了。
校花和学霸。
他们以为她们再也不会有牵扯，高中时因为学长闹得太僵了。但瞧着眼前两人融洽的模样，似有模糊瞧出来了点什么。
李老师坐在主位。
不算冷的天气，他笔挺的中山装外边还套了一件厚实的黑色大衣，整个人显得有些孱弱。
可那张脸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细看又好似没变，一如往昔，精神矍铄。
李老师站起身来，笑眯起眼，小喃，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现在是和小宋在一块了？他凝视着两人亲密的动作，意有所指。
在场的同学还在状况之外，老辣的他倒是一眼看出来了。
算是第一回 正式地见长辈。
甜蜜的羞意漫上来，佟喃点点头，不由挽紧了宋音池些许。
宋音池朝李老师微微鞠躬，她尊敬问候：李老师您好，好久不见。
李老师从业将近五十年，带过不知道多少届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但仍能准确地记住并喊出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她心底油然冒出微妙的酸涩。
陆续落座，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李老师盯着酒瓶，蠢蠢欲动。佟喃一直关注着他，主动替他倒上热水。
李老师，等你病好了，一定要来参加我和宋音池的婚礼。
一定来。李老师接过佟喃手里的水杯，乐呵呵笑。
数年没见的高中同学喝了几盅酒，酒酣耳热之际，话匣子便爽快地打开来了。
有人扯着嗓子说要做游戏，来佟喃这桌招呼人一起过去玩。
李老师催促佟喃：你也去。
佟喃拒绝：我在这照顾您。
班长在这照顾我就行了，你和小宋一块过去玩。
高中那会儿，你不是老贪玩了？李老师眯起眼，打量佟喃今天的装束，不穿皮裙了？看来我们小喃已经长成大人，变成熟咯。
佟喃被他念叨有些羞赧，瞧您说的，看我过去喝趴他们，这群人也太吵了！
李老师蹙起眉，少喝点，别像我一样。
佟喃愣了神，扯出一个笑，一丝苦涩藏得极好，您一定会没事的。
她害怕这种温情，有些慌张地挤入人群里，让沸腾的热闹浸泡情绪。
李老师看着宋音池，微微笑道：不是跟我许诺承包佟喃高中三年的数学补习任务吗？后来怎么突然去了国外？
宋音池抿了一口酒，语气怅然苦涩：我当年犯了错事，不敢承担不敢面对自己的情绪，所以逃去了外面。
我有从班主任那边听说过你和佟喃的事，我还挺可惜的，但这回看见你们，也算满足我一个心愿了。
他的这番话让宋音池感受到了久违的像父亲一般的微暖。
她垂下眼来，轻声道谢。
佟喃那边热闹无比，有人不知从哪抬来一只音响，轰隆隆的响。
因为心情不好，她喝了点酒，没有醉，只是意识稍有些混沌。一群人围着圆桌玩扑克，捉乌龟。佟喃凭借精准的计算能力，没输过。
有人惊叹：佟喃你数学也太好了吧。
佟喃淡笑了声：你输了。这回领什么惩罚？
一连来了几局。
佟喃有意放肆情绪，不知不觉间喝了很多，意识迟钝起来。可算是输了一局，有人看准了她和宋音池之间的暧昧，起哄道：是你追的宋音池，还是宋音池追的你？
佟喃盯着墙纸上复杂的图案出神。
这时宋音池走了过来，手搭在她肩上，轻轻笑：算我追的她。
轻吁一阵。
论谁也想不出高冷的学霸追人的情形，即便宋音池一直呈现出一副无害小铃兰的样子，但作为她的同班同学，都对她真实个性十分了解。
看上去很好靠近，实际孤僻又冷漠。
诶，话说你俩是怎么和好的？
有人仗着气氛起哄。
当年事情闹得太难看，两人又都是有名的角色，不免引起他们的好奇心，一个个的，眼神专注地盯着宋音池。
宋音池长睫微微垂下，她揽住佟喃的肩，扶着人站起来，她喝醉了，我扶她去下卫生间。
顺势避开了问话。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呐？
临走前，还有人不肯放过，大着嗓子问出一句。
佟喃脸上很红，任谁看她都是一副喝醉了的模样，但这回宋音池没被她骗到。
她狡猾地挠着宋音池牵住她的手心，紧紧贴在她背后，呵气如兰，宋音池，我也想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求婚？
宋音池步伐一滞，转过身，将没骨头的佟喃揽进怀里。
惊喜说出来就不算惊喜了。她将原话一字不落送还给佟喃。
小气。
佟喃嘁了声，心底却有无边无际的甜蜜涌上来。
两人抱成一团，跌跌撞撞地走着。
通道狭长幽暗，猝不及防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上了。三个人抬头，目光碰上，俱是一怔。
学长？
佟喃的醉意顷刻间烟消云散。尴尬、不知所措取而代之。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万字的榜单，我要努力了！
第78章 正文完
李凯穿了一套浅蓝色的西装, 内里衬衫花里胡哨的，条纹领带松松季着，沉稳又带点儿落拓。
头发往后梳, 显露出饱满的额头, 脸色倒很平静。
有点精英的样子。佟喃想起来上周看过的一份财经杂志，内页就有这位商界新贵的专栏采访。
李凯窄肩长腿，单手挎兜, 杵在通道中挺有威慑力的。
他盯着她们看, 昏暗的光线下，眼神幽幽。
像一下子回到高二燥热的午后, 耳边是聒噪的蝉鸣声, 佟喃觉得刚才音响的声音仍停驻耳畔没消散。她身体绷得僵直, 腰被宋音池紧紧揽住, 像宣誓主权。
她同李凯尬笑，打了声招呼。
也许是通道的空气太窒闷，佟喃觉得后背都冒出一层薄汗。
李凯颔首：挺巧。
他朝两人后面看了眼，问：你们刚从那间包厢出来的？我听着挺热闹, 在聚会？
佟喃回答：高中学生会。
一时无言。
宋音池漫不经心地轻笑了声，问他道：学长你呢？也是来这儿聚会的吗？
李凯整理西装袖子, 沉静的眉眼浮起淡笑, 他说道：我快订婚了。两家过来商讨个日子。
佟喃闻言，眼角弯起，恭喜恭喜。
她笑容灿烂，像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在的。
宋音池也说恭喜, 希望有机会能去参加你的婚礼。
李凯当她客气，随口应：来的话一定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他注意到两人绞缠的动作，宋音池手上的钻戒璀璨惹眼, 他兴味地问：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幸亏我当年没冲动表白。
继而唏嘘：出国时机挑的也好，没受后面太多的言论影响。不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同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说的委婉，佟喃却听懂了，面红耳热。
她不知道该怎么应话，李凯虽然一走了之，但他始终都没做错什么，无辜蹚入浑水中。
宋音池坦坦荡荡的：抱歉。怪我以前做事太冲动了，把你拖下水。
李凯摇头，别找借口。他笑起来，隐隐有几分少年时的阳光俊朗。
你性格可是出了名的冷静。我印象中，有回你大礼堂表演，半路突然出事故，台下几千名学生还有老师校长，你都能面不改色鞠躬退场。哦，对了，还有省里辩论赛，后来都传成学校的佳话之一了。才高一就和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组队参赛，担任的还是一辩，从容不迫地应对对方四名辩手和裁判的围剿，有理有据阐明点子，最后带领我们学校十年来首次获得省里的冠军。
做事冲动？他又重复了一遍，宋音池，你明明很狡猾嘛。
别人的冲动都可以用年纪小解释，你不行。李凯转而看向佟喃，良久后也没说什么，只说，佟喃蛮幸运的。
反正要是他，他绝对无法一直忍受佟喃作天作地的秉性。
目前来看他目光瞟过佟喃的长裙，她的性子收敛了很多。
爱情真的会教会人成长。
幸运的是我才对。宋音池说。
世间多的是久别重逢，破镜能重圆者鲜之又鲜。
李凯了然点头。
你们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他对佟喃笑，我猜，按照宋音池的个性，她应该老早就开始计划了。
他说中了。
宋音池心口一跳，无意识地攥紧佟喃的指头。
佟喃故作没所谓地笑，我们还不急，毕竟正式恋爱也才不过几个月。
旁边的宋音池听到她这话，面色一紧。戒指都戴上了，离开包厢前也问了一句，她还以为佟喃也和她一样，对婚礼充满了无限的期许。
学长要没事我们就先走了。当年的事
李凯看出她要说什么，主动说：我已经释怀了，没人应该被强留在过去，我们都过好自己的生活，及时对彼此最好的道歉了。
佟喃心底乍暖，要说之前的祝福只是出于礼貌，这回算是站在朋友立场，真心实意地祝愿，婚礼需要的饰品，我们佟家可以提供。
李凯接过她递来的名片，一笑泯恩仇：那我就不客气了。
佟喃和宋音池并肩站在饭店门口吹了会儿夜风，透气。
站的时间久了，身上残留的热意逐渐散去，佟喃觉得冷，抱紧了双臂。
宋音池搂住她的肩：我们进去吧？
还不急。
呼口气都是薄薄的白雾，宋音池问：你不冷吗？
佟喃理所当然地把自己裹进她的大衣里，理所当然地回答：冷啊。
宋音池其实也蛮喜欢像现在这般的温存，她享受被佟喃依赖，便也没提出要进去的意思。
站了很久，佟喃冻得鼻头微微发红，有些气不过身旁这人的木头脑袋，你就没话要和我说吗？
宋音池蹙眉想了一会儿，其实有的，比如她想再解释一遍高中的事，却觉得破坏气氛，索性摇了摇头。
佟喃无语地叹口气，伸手掐了把她脸上薄薄的肉，说话却夹着几分宠溺的意味：平时不是很会说吗？昨晚喝醉了还特别会哄我开心。现在半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宋音池猜测佟喃心情不好，而且和她有关。
她惹佟喃不开心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有点慌，以致脑袋像烧红的电阻，活络的思绪都堵在一块儿了。
行，你讲。佟喃白她一眼，虽然宋音池没说出她想听的话，但她还蛮好奇宋音池能讲出什么笑话来，正如李凯所言，她平常表现的太理性冷淡了，有时甚至称得上无趣。
私下在她面前的模样，可能是最鲜活的了。
我只有一颗子弹，树上停有十只鸟。我有什么办法能把它们全部留下？
佟喃觉得宋音池简直是把她的智商按在地面上摩擦，她抚着宋音池大衣上的扣子，微笑，你还有话要讲嘛
语气有些冷。饭店门口黯郁的光压在她眼底，透出几分暗沉沉的气势来。
宋音池看着她，启唇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一人打断。
是班里的同学。
他说：班长喊你们回去合影，等下还要去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