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堂,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人员特别齐整,容纳将近三十人的食堂里座无虚席,好像放进了上百只苍蝇,嗡嗡嗡地吵个不停,以往她最烦这种噪音,今天她格外喜欢,彻底淹没了她的慌张。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万分对不起自己的孩子。虽然她是受害者,但她的出逃让本就害怕爸爸的女儿更加难过,好在有婆婆和公公的疼爱。
离家有半年多了,她第一次认真地想自己的婚姻。老公对自己的好也点点滴滴显露出来,他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人就变了,但谁也没办法改变他,如果她不跑,不知道他那一次失手会将自己打伤甚至失去性命。
她心有余悸地想起一个冬夜,半夜时分,老公又喝多了,她赶紧把孩子送到爷爷奶奶那里,她也想住在那里的时候,老公把她揪了回屋。婆婆和公公害怕的眼神她现在都能想起来,她知道老人是无奈的,就算他们伸手也无济于事。
当天晚上,前一天下的雪高高地积在门口。老公把她打高兴了,竟然让她只穿了一条内裤,就把她扔在雪堆里,还用雪把她埋了起来……如果不是婆婆和公公把村里管治安的叫来,她可能不冻死也会冻伤。
她想过无数次离婚,但老公清醒的时候,比孙子还不如,不仅给她下跪,甚至写过血书。自己的娘家太远而且只有一个母亲……她是在婆婆的鼓励下才生出了逃跑的心。那天婆婆给她带上三千元钱,一边哭一边又给她烙了几张饼,哭着让她跑远点,她说如果儿子真的因为她跑了能改好,她说也算她做了一件大好事……
她只跟村里最要好的姐妹有联系,老公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差点把命搭上。虽然她的走让老公沉寂了了几天,但喝酒却一口都没有改变。有一天喝酒躺在路上睡着了,要不是公公一路寻来,他也没命了。
空谷幽兰想,要是他死了,她就回去。一想到他有可能死去,她的心刀碗一样疼。他们是好过的,只是时过境迁罢了。要是老公知道她出轨,就算不喝酒,也会把她打个半死。家一时半时是回不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合上眼。先是梦到了老公求她回去,后又梦见孔蒂呵斥她表格没做好。醒来以后,她比干了一天活还累。
空谷幽兰以为至少以后他们再见面的时候,他会流露出一丝温馨,完全没有,不仅没有,还唬着一张脸,好像她出了什么问题,连老黄都诧异而小心地看着孔总。
他是怎么做到的?当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笑了一笑,想让气氛缓和一下,可孔蒂依然板着脸,而且面目森严,甚至还不如办公室里有其它人,如果老黄在,他至少脸色还温和一些。
好在这次来老黄也有事,跟着进来了。
“这表格怎么有点乱?而且还有错别字,老黄你不要越来越不认真。”他表面是说着老黄,实际则是责怪空谷幽兰。
她赶紧接过表格一看,原来是季度的季字,让她写成了李字,她说:“对不起,我马上改过来,重新印一张。”
孔蒂这才露出笑脸说:“无论做什么事都马虎不得,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次不用了,下回可千万别让我挑出毛病来。”
老黄也看了一眼,竟也看出了问题说:“唉,你是怎么搞的?连孙超的名字也写错了?得了,你就在这办公室里改吧,孔总你也在这里待一下,我把你说的事告诉小陈就过来。
屋子里再一次只剩下他们俩个人,空谷幽兰看他转暖的脸,感觉现在他可以好一点了吧?至少得告诉她,他不得不这样,你不要生气,万一让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空谷幽兰把台词都替他想好了,没料到他依然严肃得很,而且在看另一份文件的时候,有时还把手里的笔往下一掷,吓得正在改字的她惴惴不安。
我不是他的情人吗?情人之间不是比夫妻还要亲热吗?有的女孩儿甚至指着男人的鼻子欺负人,怎么到了她这里什么都变了?她想不明白,难道就因为她是农民工?难道就因为她是农民工当中的临时工?大人物不是总说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吗?就连孔蒂有一次在给他们开会的时候特意强调,他们与自己的职工一视同仁。说是说,做的时候怎么区别这么大?上级与下级,男人与女人,这些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大道理吗?她连做个情人也是最末等的,心里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
老黄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孔总连句话都没说,老黄看她用笔将错误都修改了过来,就说:“那你先回去吧,下回注意了,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空谷幽兰从门里走出去,泪水忽然就流了下来,她就是所谓的情人,却是如此待遇,她心里的挫伤和失落让她下定决心,下一次再招唤她的时候,她可就不这样了,即没自尊也没脸面,甚至连妓女都不如。
下一次的约会只隔了十天,这天她正在工地上收拾东西,手机又响了一下,她习惯地看了一眼,是微信上他发来的:乖乖最近好吗?明天轮休,去红姗姗宾馆,那里离你近。
空谷幽兰看着微信,这次有了乖乖两个字,剩下的一切如常,就是命令的口气。
她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早跟老黄说休假,脸上都不自在,连老黄都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
当她躺在红姗姗宾馆的房间里的时候,她再一次骂自己是史上最不要脸的女人,可她却鬼使神差地再一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等待他的临幸。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反抗?但从心往外她就是不敢。她忽然想到厚厚的钱,只好自我解嘲地想,就算为了钱吧,她觉得这个理由一点都不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