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马上张嘴叼住勺子——
毫不客气,一口咽下。
俞北平抽了一下,勺子还在她嘴里,出不来了。
他愕然,就见她得意地望着他,还故意亮出两排锃亮的牙齿,像是和他较着劲儿。
俞北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幼稚。”
汤子期这才一口吐出勺子。
俞北平把勺子翻转,锃亮如新,光可鉴人,就跟刚到手的新勺子一样,哪里有用过的痕迹?
因为不喜欢塑料勺,这还是他特地在门口的小超市里的。
“你是属狗的啊?舔这么干净?”
“我是病人,你还欺负我?”汤子期一瞪眼。
俞北平马上告饶:“我不对我不对。来来来,继续喝。”
汤子期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你这口气挺像‘来来来,小猪仔,咱们继续喂啊’。”
“我瞧着就这么坏?”
“没人有你坏!”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俞北平却是忍俊不禁。
虽然是精神科,床位也是紧张的,输完液吃完药,俞北平就抱着她回了家。
“子期——”陈珞从屋前的台阶上漫步下来,笑盈盈看着他们,“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你不跟季峰他们几个出游了吗?”
陈珞沉吟一下,叹气,终究还是无奈地坦白:“本来是想去的,东西也准备好了,可季峰私下里告诉我,江越也要去——”
她说到这里望过来,和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汤子期懂了,会意地点点头:“进来吧。”
嘴里这么说,她整个人还让俞北平抱着,也催促他:“快开门啊。没瞧见有客人吗?”
她生病了,俞北平也不闹她,掏出钥匙开了门。
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陈珞也不寒暄,径直在沙发里坐了。俞北平给她倒茶,弯腰奉上:“小心烫。”
“谢谢。”
见她们有事要谈,俞北平刻意避开了。
“有事吗?”他离开,汤子期才开口询问。
陈珞笑一笑,抿一口茶:“也不算什么事。”
汤子期猜:“关于江越的?”
陈珞举杯的手就顿住了。
她和江越的关系,在圈里不是秘密。奉父母之命相亲,又奉父母之命结婚,婚后分居两地,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一次,别说感情,见面不吹胡子瞪眼就不错了。
陈珞失笑:“好端端的你提他干嘛?”
“为什么不能提?”
汤子期年纪小,性格叛逆,对她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的,还爱跟人唱反调。陈珞心知肚明,也不辩解,反而软软应和了一句:“能,怎么不能提?”
又是这样!
汤子期不由恼怒起来。
每次她跟她吵架,陈珞不问缘由都让着她,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你为什么总是让着我?”
“我是你姐姐啊。”
汤子期最不喜欢她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看似包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蔑视。从小到大,陈珞都对她很好,从来不跟她争,因为在她心里,汤子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妹妹。
她压根就不相信她能有出息。
因为不放在眼里,所以不在意。
“你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
陈珞早习惯了她敏感又固执的小性子,耐心解释:“从来没有过,我拿你当亲妹妹的。”
“吃点儿东西吧。”俞北平端着果盘从厨房过来,打断了僵持的场面。
陈珞原本正烦恼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汤子期,他这一打岔,她顿感神清气爽,捻了块蜜瓜送嘴里:“甜。”
汤子期却老大不爽了,哼了一声,也捻了块蜜瓜塞嘴里。
比她那块大一个个头,一口咬掉一半。
陈珞看她这番做派,也只是微笑,不搭半句腔,不给她半点儿发难的机会。
汤子期只好悻悻闭了嘴。
之后一直是陈珞和俞北平在说,聊着聊着说起江越。
俞北平笑着说,他那人别看一副纨绔大少样,心眼儿挺好,人也单纯,之前盘下澹台,其实是为了帮助那对老夫妻,外面人不清楚就一通瞎传,把他名声都传臭了。你是他妻子,可不能信那些风言风语啊。
陈珞只是笑笑,嘴角翘起。
可那漫不经心的意态,那不搭腔的表现,分明是在说,您少跟我来这套,江越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俞北平在谈判拉锯这方面向来是最有耐心的,给自己续了杯茶,慢悠悠继续:“比看他花边儿多,我敢保证都是假的。”
“你拿什么保证?”对待他这个肩上扛着星星的,陈大教授也不客气,闻言就是一声轻嗤。
俞北平不疾不徐:“我看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这样吧,回头你带他上咱们军总医院去瞧瞧,看看他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处男一枚。”
陈珞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忙抽了纸巾压住唇角,难得恼怒地斜了他一眼。
俞北平反而笑意加深:“他那人脾气差,瞧着一副怼天怼地的样儿,实际上就一纸老虎,你处久了就知道了。我看他对你挺有好感的,就是碍着少爷面子不好意思说。对了,之前子期送你那瓶香水,还是他特地在法国给你带的。不过他不好意思直接给你,也怕被你拒绝,就说是子期给买的。”
陈珞这次是真的怔住了,皱起眉。
该说的也说完了,剩下的,就不是他的事儿了——俞北平起身告辞,去了厨房准备晚餐。
客厅里就陈珞和汤子期两个人,气氛更加安静。
汤子期摸摸陈珞的手,别扭地说:“江越是他兄弟,他当然帮他说了。要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卵。这厮能是清白的?别被他骗了。”
“那你还帮他圆谎带香水?”陈珞淡淡扫她一眼。
就这轻飘飘一句,就戳中了汤子期的软肋。
汤子期恼怒地瞪着她:“你软点儿要死啊?”
“谁让你也是一刺头儿呢。”陈珞撩起眼帘,给她飞了个媚眼,看得汤子期鸡皮疙瘩浑身爬。
她忍不住抖了抖:“受不了你。”
时间也差不多了,陈珞看了看表,起身说:“走了,有时间再聚。跟你聊一聊,心情确实好多了。”
“你受虐狂啊?我大多时间是在骂你!”汤子期没好气。
陈珞冲她微笑,还给了个飞吻:“打是亲骂是爱,我就爱跟你吵架。”
汤子期哭笑不得,刚才那点儿阴郁也一扫而光,指着她笑骂:“滚,你马上给我滚!”
“遵命,宝宝!”她还在她面前站定,表情严肃地给她行了个军礼。
汤子期都快笑岔气了,把她送到门口,就要关门,这时,手机却铃响了。
是闫峰打来的。她这只手机是新买的,铃声还是初始音,一声接一声,短促又焦急,仿佛在催她。汤子期一怔,诧异地接起来。
“子期,是我,闫叔叔。你听我说,李教授出事了,我现在在xx路……”
后面的话,陈珞没听清,就见汤子期一边歪脖子夹着手机,一边快速套上鞋子奔了出去。
陈珞无暇他想,把车直接从停车区开出去,横到她面前:“上来,我送你。”
第053章 连环
因为是高峰期, 车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陈珞开进一条胡同, 又拐了两个弯,沿着一排低矮的房屋往前了十几米。
天色昏暗,曦光只剩疏淡的一抹。
案发地在胡同深处,附近连盏路灯都没有。
汤子期和陈珞下车, 前面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围了不少警察,隐约闪着应急灯, 还有来回晃动的手电。
汤子期不大适应这种光线, 抬手挡了挡。
陈珞关切地扶了她一把:“没事儿吧?”
“没事,我过去看看。”
陈珞却拉住她的胳膊:“算了吧,等一会儿闫叔会过来的,他问你话,你回答他好了, 没必要过去。”
李教授怎么也是她半个老师, 瞧见了不好。
汤子期直接甩脱她,大踏步过去。
“子期,你来了。”闫峰正和给尸体照相的小郭讨论,听到她的脚步抬起头。
汤子期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电话里,闫峰都跟她说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这前几天才见过的人,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她不禁望向旁边的车。
一辆白色的雪佛兰,车门敞开着, 李教授闭着眼睛靠在驾驶座上,好像只是睡着了。他脸色绯红,仿佛喝了酒,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苦杏仁味,还来不及被微风吹散。
仿佛被一柄重锤打,汤子期的心脏剧烈地跳起来。她捂着嘴扭过头,扶着一棵槐树干呕。
胃里没什么可吐的,只呕出一些黄胆水。
闫峰从旁边递给她水和纸巾。
“谢谢。”她接了,却握在手里没喝,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虽然李教授不是至亲的人,但也是她认识了那么多年的熟人,几天前还笑呵呵和她打招呼、嘘寒问暖,现在却冷冰冰地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