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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爸江妈好一阵没说话,他们不知道怎么说。他们忧心忡忡而来,又气势汹汹想要带孩子回去,可末了却要变成一句“小未你还是住下吧”,他们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未那边没有留意到他们的为难,可自己心里也有了决断,他对李管家道:“我自己的生活费从我工资里扣,但是我希望我弟弟要跟着一块过来。”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保证他不会打扰到我的……我应该带无恙看书学习的时间。”
  李管家没有答应,反而是对江爸江妈说:“小未同时照看两个孩子,我觉得有些辛苦,你们也应该不舍得。所以我这边有两个办法,一是李家给小孩请专门的护工,请来的人的专业和敬业你们大可放心;二是两位辞去工作亲自照顾孩子,我们可以提供对应的经济上的补偿。”
  江妈立即道:“这不可能,万一哪天你们用不上我儿子了,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去吗?”她眼眶泛红,大小两只儿子很是乖巧的样子,让她心里更难受。还不是他们当父母的没用,要是他们能更有能力些,小未又何须这么早得懂事,何须到这种人家来看脸色。
  “那么第一种办法呢?”李管家也不介意她的语气,又问道。
  另一种更不可能了,至安还那么小,怎么可能让他每天几乎整体见不到家人,只由个陌生人照料。
  江妈忍着眼中酸涩,拿出了她在这个家庭里大事小事上惯有的魄力,“这样小未你就安心在这里,弟弟的事情,不用你再操心,你赚的钱都能赶上我和你爸两个人的了,接下来妈妈在外面租套房子,至安跟着我到那里去。”
  他们迎着明媚的秋光下山。江妈拒绝了李家的送他们回去的提议,一手牵着一个儿子,叮嘱道:“你们两个一定要给我努力学习,像你们这样的,没有够厉害的父母给你们撑腰给你们铺路……”
  “妈妈,你这又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未小声道,心里又闷又堵。
  “妈妈说的是大实话!”江妈狠狠掐了大儿子的手心,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李家别墅,“爸妈确实给不了你们更多的东西,所以只有靠你们自己奋斗,才能被人看得起,才能在更多时候可以不被人摆布。而学习是最保险最容易的一条路。”
  至安懵懂,江未点头。
  这天晚上,阳台上落满了他父亲的烟蒂。睡在他对面床铺上的弟弟辗转难眠,江未将他抱进自己的被窝,也没能止住他的抽咽。
  第二天,江未就住进了李宅。
  他用了挺久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每天一大早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弟弟,而是李无恙的生活。
  李无恙每天早上醒得很早,江未打开门,就能看见他站在门口,也不敲门,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知站了多久。
  江未慢慢开始习惯从房门开始,牵着李无恙去餐厅的这段路。
  也开始习惯每天在一个小孩的目送中上学、等待下归来。
  他教小孩各种各样的东西,诗歌、算术、运动、游戏,他教得尽心,自己的学习也越发努力。他正常还是会陪着李无恙到晚上九点,省去了路上奔波的时间,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九点之后是他属于自己的时光,可李无恙还会在他身边待好一段时间。
  如李管家所说,他不吵人,江未在写作业时不能陪着他玩,他也不会有意见。
  他学东西很快,只是依旧没笑过,也从不表现出对某个游戏或者玩具的热爱,从来没有表达过他想玩什么做什么,一切都由着江未的安排。
  他也没有说过话,李管家说医生看过了,生理上没有问题,心理医生也找了,治不了。李家似乎已经接受了他是个哑巴的事实,唯江未看他听力正常,还抱着一点希望。
  他学着动画片里搞怪的声音说话,时不时哼着俏皮欢快的童谣歌曲,或是直接与李无恙的对话——至安就是那样子的,若是模仿动漫角色,他会跟着一起说,若是听久了一首歌,他会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若是哥哥问他有趣的事情,他能说个不停。
  但李无恙嘴皮子都不曾掀动一下,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也许不是多么可爱的小孩,但也是讨人喜欢的,江未与他的相处渐渐褪去了拘束,虽然不像和至安那样亲密无间,可也算得上舒适自在。
  李管家叫他住下时态度强硬,后来也没为难过他,除去不能经常见到弟弟,生活里也没有什么不便。
  如此平平淡淡,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冬天了。
  正是饭点,五六米长桌边只有江未和李无恙两个,李无恙最近的饭量较之以往已经大了许多,不过短短几个月,个头就蹿了好一截。江未给他添菜他来者不拒,大口吃完,等下一轮投喂。只是吃完了时常犯懒,江未有时拗不过他,只得扯了纸巾替他擦嘴。
  “你还记得我弟弟吗?”江未也不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喂饱了少爷,自己也开始填肚子。
  李无恙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模像样地也给江未夹了点菜,江未很自然地就送进了嘴里。
  “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小朋友,他和你一样大,现在在读小学一年级,要是有机会,让他和你说说学校里有意思的事情。”
  现在的教育固然有很多不足,江未作为高中党里的学霸都会吐槽繁重的课业,但完全不接触学校也太可怕了,哪怕至安从小身体不好,他们也要送他去学校,不接触同龄人,怎么交朋友?没朋友,怎么能开心?
  李无恙既然智力上没什么问题,让他多与同龄人相处,说不定还能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慢慢学会说话也不是没可能。
  江未只见过李无恙母亲一次,其他的亲人一直没见到过。这事他不可能拿得了主意,只与李管家提过。李管家只说,少爷不愿意去,他们也是没办法的。
  江未只好给李无恙不时地暗示一下、挠个痒什么的,就是小孩儿定力太强,对江未描绘出的学校没有表示一点向往。
  “可能我说的已经比较像我的学校那样了,没你们小孩子的学校生活有趣,要是他来给你说……”江未想到至安绘声绘色同李无恙说话的画面,不由笑了起来,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竟真的是至安——
  “哥哥,你在忙吗?可不可以来学校接我一下?”至安细细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让江未脸色瞬间变化,他忙放下筷子,对李无恙道:“不好意思啊无恙,我弟弟现在还在学校,我要先去接一下他,晚上暂时就不能陪你了。”
  没有看见李管家,他对来收拾餐厅的周婶道明缘由,匆匆离开。李无恙跳下椅子,追着他往门外走去,大门敞开,冷风灌入。
  “少爷,门口冷,快回来吧。”眼见着少爷已经在那儿站了足有五分钟,可人早就没影儿了,周婶忍不住提醒道。李无恙转身跑上了楼。
  江未走得匆忙,急得冒火,也忘了换身保暖的衣裳,路上江妈的电话一直没通,后来回电过来,江妈语气着急,让他去接至安。江妈声音还带着鼻音,像是刚哭过,他吓了一跳,随后才知道是他那败家舅舅被人骗了个底朝天,寻死觅活喝了农药却没死成,反倒把他外公吓犯了病,父子双双进了医院。
  “我真是前世少他的债了!”江妈又气又恨,“他怎么不跳楼死个干脆!”
  “要我去看看他么?”
  “不用,一来一回要耗上一天呢。我和你爸估计好几天都赶不回来了,你那边怎么办?能不能给他们请个几天假,你带小安回家住?”
  “回头我问问。”
  冬天天黑得快,学校门口黑漆漆的,路灯光芒微弱,至安小小一坨坐在门卫处的台阶上,一见他立马站起来,“哥哥!我在这儿!”
  江未赶紧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小孩儿小脸都冻僵了,心疼道:“怎么不早些给哥哥打电话?”
  “哥哥好忙的嘛,我就想等等妈妈。”
  “我都不知道我很忙,你从哪儿知道的?你是哥哥肚子里的蛔虫嘛!”江未被他这很“体谅哥哥”的模样逗乐,忍不住也逗他。
  “每次给哥哥打电话,哥哥都很忙啊,他们在催你干活,和哥哥说不了几句,就得说再见了。”
  至安声音小小的,江未本是随口开个玩笑,但他却是认真的,声音里有点委屈,还有想念。
  江未一愣,然后恍然记起,这么久以来与至安通话,的确是常常不了了之的,李无恙问他这句诗的意思,李无恙写字让他看,李无恙要去喝水,李无恙忽然咳嗽了。
  很多在通话突然而至的小事,让他好久没有能同弟弟好好说说话聊聊天了。
  江未亲亲他的小脸,说:“再忙都是要先接你放学的,以后有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
  家里的钥匙还在李宅,他载着至安过去,第一次发现,李无恙没有在门口等他。以往不论他什么时候回来,小孩总是能神奇地“预知”到,然后早早地守在在门口,而这一回大门外却是空旷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