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了笑,没有再搭她的话,低声道:“我走了。”
这句话说得轻巧,落在溶溶耳朵里却重如千钧,压得她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幽幽看着他,朝他点了一下头。
太子放下车帘,转过身,状若无意地看了旁边的梁慕白一眼,对庆王道:“帮我送你嫂子回府。”
“噢。”庆王本想再说些注意安全的话,太子已经信步走进了兵部衙门。
庆王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嫂子不是有她二哥陪着吗?青天白日的在京城大街上能出什么事?不过是皇兄的吩咐,他自然要办。毕竟,他这么闲,送嫂子回家也算给他找了点事做。
“堂兄,你们是回侯府还是去别的地方?”庆王牵着马问。
梁慕白一直站在旁边,自然听到了太子的话,他神色略显嘲讽,“回侯府,有劳王爷了。”
庆王因着跟梁慕尘感情日笃,如今都是随着梁慕尘称呼亲戚,对梁慕白而言,庆王可以这样,他却不好托大以堂兄自居,是以仍是王爷称呼。
他朝庆王拱了拱手,进了马车。
“好。”庆王上了马,跟着马车一路往侯府去。
因着太子说今晚就要离京,溶溶心里憋闷得慌,一路同梁慕白无话。
兵部和侯府都在京城的内城,向来治安清明,确实没什么好护送的。一行人顺顺当当的到了侯府门口,庆王等着溶溶下了马车,上前行礼:“嫂子。”
溶溶先前听到了刘祯在外头说的话,见庆王这样,心中的愁思稍散,红着脸道:“王爷千万别跟着他瞎闹。”
“怎么是瞎闹呢,嫂子跟皇兄婚事已定,那就是准嫂子,叫声嫂子没错。”
溶溶从前没怎么跟庆王打过交道,印象里是个说话温和言笑晏晏的贵公子,有时候听到慕尘在闺中抱怨他无赖还有些好奇他会怎么无赖,此时听得庆王口齿伶俐,顿时信了。
到底是刘祯的弟弟,嘴上功夫绝不会输人。
“今日有劳王爷了。”梁慕白上前替她解围,“若是得空,进去喝一盏茶再走?”
“谢堂兄美意,我还得回王府吃饭呢!”
见庆王要走,溶溶忽然想起了什么,“王爷稍等,我有个东西要给慕尘,烦请王爷转交给她。”
“好啊。”庆王欣然应下。
溶溶吩咐了几句,没多时,琉璃就捧着《欢喜记》的样书出来了,外头拿一层绸子包着。
她接过再递给庆王:“这是我闲暇时写的话本子,慕尘若是得空,请她帮我瞧瞧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话本子?”庆王微微有些讶异,愣着愣着忽然就笑了,“有点意思。”
溶溶见他笑得有些怪异,以为高门闺秀矜持,不会看这些东西,“王爷是不是不喜欢慕尘看这些?”
庆王赶忙摇头:“嫂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嫂子还会写话本子。”
他打开绸子,端详了一眼,“下回嫂子若是还出了别的话本,也送我一本。”
庆王的脸上还有几分青涩的少年气,说起话来显得格外真诚,溶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嫂子,我回去啦。”庆王收好书,便上了马,朝梁慕白和溶溶拱了拱手,径自打马离去。
庆王府跟威远侯府不在一个方向,行了一炷香后方才到。
下了马,门房上前笑道:“爷可算回来了,侧妃娘娘等着爷用午膳,都遣丫鬟来府门前问三四回了。”
“知道了。”庆王跨步进府,直奔寒霜居而去。
梁慕尘正坐在寒霜居里百无聊赖,一则不知道庆王为何这么晚还没回来,二则等了这么久,自己也有些饿了。
等到院子里有人通传说王爷回来了,她没出去迎接。
买个胭脂而已,竟然去了那么久!
庆王进门,自然瞧出她的不悦,先掏出胭脂放在桌上,这才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饿了你就自己先吃,谁叫你傻等着?”
“特意叫厨房给你做了猪肚鸡,自是要等你吃。说吧,是不是在云香阁碰着什么漂亮姑娘,步子挪不动了?”
“确实遇见了漂亮姑娘。”庆王嘻嘻一笑,“还不是一般的漂亮,忍不住上去说了会儿话。”
梁慕尘被他一噎,闷声道:“那你喜欢就娶回来呗。”
“娶不了,已经被皇兄霸占了。”
梁慕尘这才回过味来,狠狠拍了他一下:“你遇着溶溶姐姐了?”
“嗯,遇到皇兄和她,还有你堂兄了,皇兄让我送他们回府,所以耽搁了时间。”
听到他在解释,梁慕尘这才饶过了他,吩咐夏草摆饭。
厨房那边早就把菜准备好了,一传话,很快就上了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自从她跟庆王一块儿“看书”没几日,庆王就把王府厨房原来的人撵了大半出去,叫她添人进去。
出嫁的时候,家里给的陪房多,厨子厨娘好几个,立马就给补上去了。如今都是自己人在做饭,想吃什么方便得很。
因着延误了用膳的时辰,两人都有些饥肠辘辘,顾不上说话就专心吃饭,等到用过了膳,想起方才埋头苦吃的情景一齐笑了起来。
“对了,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梁慕尘笑问。
“一本书。”
听到书,梁慕尘的脸顿时红了。“书”对他们俩来说可不是寻常东西,那本书,庆王时常都要翻出来,搅得她一夜睡不好。
“大白天的,王爷好没正经。”梁慕尘红着脸恼道。
马上就是要午睡的时辰,庆王好端端的要拿本书出来,瞧着就是不打算好好睡了。
庆王伸手刮了她的脸颊,“我拿的可是正经书,也不知道谁没正经的大白天想那档子事。”
“什么正经书?”
“嫂子写了个话本子,说想请你掌眼,”庆王说完,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想先看不正经的书,爷也由着你。”
察觉到他的手不规矩,梁慕尘知道他兴致起来了就很难平息,使劲儿拍了他一下,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溶溶姐姐的书呢?拿给我。”
庆王被她拍得吃痛,乖乖听话把书拿了出来。
“溶溶姐姐真厉害,居然还会写话本子。”梁慕尘粗粗翻看了起来,随口道,“前儿她还跟我说大婚之前要跟太子殿下避嫌,连东宫都不去了,怎么今日叫你在大街上撞见了他们?”
庆王淡淡道:“静宁侯世子在南诏出了事,嫂子心里着急赶着去找皇兄商议,就在兵部外头等着他。”
听到庆王的声音一下子凉了不少,梁慕尘停下翻书的手,抬眼看向他,想了想,道:“姐姐从前在静宁侯府做过事,想来跟世子有些情义。”
她探究地看向庆王。
溶溶和静宁侯世子,两个人看起来都跟庆王没什么瓜葛,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消沉了起来。
庆王见梁慕尘关切地看着自己,笑了笑,垂头道:“皇兄说要亲自去南诏把元初哥找回来。”
“是溶溶姐姐求太子殿下去找的吗?”梁慕尘有些好奇。
若是如此,溶溶姐姐跟静宁侯世子也太亲近了些,难道太子殿下不吃味么?
庆王摇头:“你久不在京中,不知道皇兄跟元初哥的感情,跟他们比起来,他们俩是真兄弟,我们这些亲兄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梁慕尘从前听说过东宫和静宁侯府关系亲近,如今听着庆王这么说,方才知静宁侯府跟东宫并不是简单的依附关系,静宁侯世子跟太子殿下竟是至交好友。
瞧出庆王是在意此事,于是她道:“那三位王爷跟太子殿下或许如此,但爷是太子殿下的嫡亲弟弟,定是不同的。”
“你不知道皇兄跟元初哥的情分。当初母后身体有恙,国师指点皇兄代母修行化解,那个时候陪着皇兄在大相国寺修行的人就是元初哥。十年,整整十年,他们俩在大相国寺一块儿念书,一块儿练武,这其中的情分,别说是我了,连母后比起来都有所不及。从前皇兄的宠妾,就是元宝的亲娘出事,皇兄不肯跟我们说一句话,只有元初哥能靠近他说上几句。”
“如此说来,的确是情谊深厚,难怪太子殿下会亲自南诏救人。”梁慕尘一边说,一边觑着庆王神色,看着他的表情有一点心疼,站起身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来日方长,往后有的是机会相处。”
庆王的脸正好倚在她的胸口,感受到她的温暖和柔软,使劲儿往里凑了凑,心情稍稍缓解。
梁慕尘轻呼出声,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庆王方才的话,想到了什么,想说,却被他作弄得声音断断续续。
“要不,要不,爷、爷跟、太子,一起、一起去南诏。”
庆王猛然止住动静,“你说什么?”
梁慕尘平缓了气息,坐到他怀里:“要不然,爷这次跟着太子殿下一块儿去南诏救静宁侯世子。”
“我……皇兄能答应吗?”
“为什么不答应?我爹说了,王爷的身手就算在控鹤卫中也能称得上数一数二,去了肯定能帮上忙。”
这几句话宛若电光火石一般点醒了庆王,是呀,他可以陪皇兄去南诏。
他抱着梁慕尘,狠狠亲了一口。
“慕尘,你真好,还好有你,还好有你。”
第114章
“父王,你一定要去南诏吗?”元宝嘟着嘴,垂头丧气地看着太子。
听着元宝委屈巴巴的声音,太子伸手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柔声解释道:“元初叔叔出了事,父王得去救他。”
元宝垂着眼睛闷了许久,想起元初叔叔往日的好,终于想通了,小声道:“那你要早点把他带回来。”
“嗯,父王一定早去早回,”太子拿起桌上的筷子,递到元宝手中,“陪你吃完这顿饭,父王再走。”
元宝紧紧抓着筷子,不时看向太子,迟迟没有动筷。
“你若是一直不吃也行,父王再陪你说一刻钟的话,时辰一到就走。”
被太子戳穿了小心思,元宝讷讷道:“那父王还是多吃一些吧。”父王要去救元初叔叔,可不能饿着肚子赶路,没有力气,碰着敌人可就危险了。
想了想,元宝把干烧鱼身上最嫩的鱼肚子肉夹给太子吃。
太子欣然笑纳了他的孝心,也给他添了一勺鸡肉羹。
父子俩正在吃饭,福全急匆匆上来。
“说。”太子依旧帮元宝夹着菜,头也不回地问道。
“静宁侯来了,说想通殿下一道出发去南诏。”
“告诉他,我这是接了兵部的密令,无法带其他人,他若想去南诏,自己去就是了。”
“是。”福全应了声,却没有退下。
太子总共就留了一刻跟元宝吃饭的时间,见福全叨扰不走,顿时有些不耐,“还有谁?”
“庆王殿下也来了,还在大门口碰见了静宁侯,庆王打了招呼离开,又从侧门找人通传,也是想跟爷一块儿去南诏。”
太子微微一哂:“他倒是机灵。”还知道避开静宁侯,绕到侧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