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了一路的故事,直至帝王銮驾驶入齐国境内,夜色下一盏盏明音灯在主道上亮起,照亮这浓墨般的黑夜。
庄妍音望着车窗外的灯火,长道上灯光蜿蜒而没有尽头,她翘起唇角:“为什么叫明音灯呀?”
卫封望着她眼:“我怕你回来时怕黑,天下明灯皆为你而设。”
道上每隔十里便有灯房,供灯史守夜添灯。
庄妍音心里很暖,声音也不自觉温柔软糯:“哥哥,这样太过耗费财力与人力,就在魏都点灯吧,其余郡县别设明灯了。”
卫封挑挑眉:“我已攻下了二国,即将拿下赵与吴,国力富足,我花不完。”
“花在百姓身上。”
“百姓也喜欢这灯。”
庄妍音还想再劝,卫封咬住了她耳垂,热气让她浑身一软,余下的话再也讲不出来。
“想管我吗?”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嗓音蛊惑:“快点成为我的皇后,你想怎么管我都随着你。”
两人方向不一致,入齐境后卫封派精兵护送庄妍音回周国,而他回朝准备迎娶事宜。
庄妍音再次回到周皇宫,这一次终于明白将是真正的分别。
宫中上下都在忙着她的婚事,庄振羡虽仍是不喜卫封的,却不得不承认卫封对于她的那些让步与付出。
庄振羡吩咐礼部安排好她的婚嫁,他要隆重嫁女,决不教天下人看轻她。
裕庆太后与皇后亲自同礼部为她操办着嫁妆,沈氏关上宫门,有些不自然地拉她一同坐下。
庄妍音问:“母妃,你想同我说什么悄悄话吗?”
连陈眉都被屏退,内殿只剩她们母女二人。
“齐帝可有逾越?”
庄妍音不明白。
沈氏问:“你的守宫砂可还在?”
庄妍音应了声,原来是这件事。
沈氏轻咳一声,拿出一本册子,直到庄妍音瞧见那里头的画面,才恍然知道这是做什么。
母女俩都面红耳赤,沈氏道:“从闺阁少女到人妇,也就这一步之距,母妃也不知如何教你,我唤嬷嬷来吧。”
沈氏唤了两名教习嬷嬷,合上房门,自己退了下去。
庄妍音听着两名老宫女和善的声音,尴尬到不停眨眼。
“公主别害臊,学不懂亏的可是咱们自己。这个体态,有助孕子;这个姿态,能少受罪,还有这个……”
庄妍音一边看也一边入戏,倒缓解了尴尬,只是觉得画中的男子太丑。她的哥哥,神仙颜值,身材虽然从不曾让她看过,但也不会差。
她算是个一点就透的好学生,眨着清澈的眼提问:“有不疼的姿势吗?”
嬷嬷眯眼一笑:“哪有不疼的,若是齐帝疼您,您唤他轻一些……”
这边上着课,殿外渐渐响起沈氏恼羞的声音。
沈氏很少发怒,从来都是温柔如水的模样,庄妍音忙合上画册出去,沈氏的声音愈发清晰。
“本宫不是生皇后的气,本宫不敢对皇后不敬。”沈氏在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褚萍说话,“而是我的女儿都还没嫁过去,就安排上了这两人,我心疼女儿,与皇后无干,还请皇后勿要误会。”
“奴婢知晓您的意思,但安排上了总不会出差错,用不上最好,就当个奴婢使唤。”
庄妍音望见跪在褚萍身后的两名宫女,二人垂着头,只见体态丰腴。
她走上前,沈氏与褚萍都瞧见了她,陈眉与殿中宫女向她行礼,陈眉面上也不快。
庄妍音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问道:“这是做什么?”
褚萍解释道这是皇后为她筛选出来的两名媵妾。
果然,小说里戚阮平嫁给卫封就安排了两名媵妾。
卫封还崩人设地先宠幸了媵妾给女主立规矩,他……还会崩人设吗?
“公主聪颖,应该能体会皇后娘娘的苦心,媵妾之子便是公主之子,媵妾获宠也是公主的人。”
沈氏打断褚萍:“齐帝承诺会为阿妍废黜后宫,只有她一位发妻。”
褚萍无奈道:“贵妃啊,您也是后宫里的妃嫔,帝王的宠爱您再清楚不过,齐帝这话如今能当真,未来呢?公主,贵妃娘娘,您二位也别怪皇后娘娘,她也将公主当亲生女儿,是为公主谋划。”
庄妍音示意那二人:“抬起头来。”
两人规矩地抬起头,目不斜视,一人温婉闺秀,一人略显娇媚,都有几分姿色,却又不会抢了庄妍音的风头。
褚萍道:“皇后本欲为公主挑选一名适龄的皇女陪嫁过去,但宫中适龄的公主皆已婚配,这二人是从皇后与沈贵妃娘家挑出来的,都亲得很,是自己人。”
褚萍与沈氏都看向庄妍音。
庄妍音一时没有开口,脑子里都是卫封宠幸她媵妾的画面。她好不容易没有了他毒妻杀子的恐惧,现在又害怕起他崩人设。
事实上这也不算是崩人设,这是在她的雷点上跳舞。
小说里他迎娶亥国女太子,为震慑亥国而宠幸媵妾,虽然让她生理不适,但对他帝王身份来说似乎也没有毛病。
褚萍:“公主?这般的安排总没有错处,若是齐帝真的信守承诺,您就且当是多了两名奴婢。”
“先带着吧。”庄妍音背过身,回了殿中。
她倒是想知道,卫封还会不会抽风?
…
日子过得很快,周宫里上下准备得差不多了,卫封也在信中言他已出发上路,赶赴良辰。
庄妍音为他准备了青梅糖,他在信中说想念她做的糖丸。
她也有些不舍大周,带了护卫与陈眉出宫逛京城。
这依旧是从前的怀京,但百姓面容有显然可见的满足感,长街上吆喝声与来往谈笑声不断,一国安康可见一斑。
庄妍音戴着帷帽,身后跟着六名便衣护卫。
陈眉买了新奇的糖人递给她,又惊呼眼前杂耍节目:“小姐,那人会踩刀山下火海,好厉害!”
庄妍音不觉新奇,倒是被陈眉的咋咋呼呼与围观百姓惊叹的气氛感染,笑着同陈眉挤进人群去看。
这是怀京最繁华的东周大街,围观的百姓将戏台围成人群密集的圈,若是站在高处,便可见其中逐渐逼近的诡异。
数名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皆往中间那名身穿绿裙、头戴帷帽的窈窕少女靠近,人潮一时拥挤,少女被这些人假意看戏隔开,护卫急忙去寻她,一时被围观之人宽阔高大的身躯挡住视线。
一个与少女同样装扮的女子被围观百姓挤到护卫身前,护卫才终于放下心,询问:“小姐没有被撞到吧?”
少女不说话,只是戴着帷帽摇头。
陈眉不敢马虎,紧靠在她身边,直至戏幕散去,陈眉询问几声才知声音不对,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这与庄妍音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人假扮。
而庄妍音此时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望着眼前陌生的房间,默默恼羞加吐槽。
这是第几次被劫持了?
看戏的人刻意挤开了她,前后左右皆是要劫持她的人,她被点了穴位昏迷,此刻才醒来。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急忙从床上起身,跑出这间卧室,瞧见隔壁偏厅敞开的大门,她心头一喜,忽听背后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
“醒了?”
庄妍音僵住脚步回头。
黄木椅上斜靠着一男子,男子俊美得近乎妖魅,那双斜长的丹凤眼含笑眯起,站起身,身量竟比卫封还要高大一些。
她盯着他玄红相间的飘逸长衫,一瞬间想起了上次劫持她的那些青衣人。
就是这人!
庄妍音转身要跑,但原本敞开的门倏然间被人从外关闭。没有见到关门的手,该是屋外把守着武艺高强之人。
身后男子越到她身前,他虽然笑着,也俊美艳糜,但她感受不到这微笑里的一丝温度,下意识往后退。
男子按住她肩,沉重的力量让庄妍音再无可退的余地。
他太高,弯下腰来看她,一直在笑。
如果这不是劫持她又杀光她护卫的人,她一定会觉得这笑是友人久违的微笑。但这人现在越是笑,她越是害怕。
他咧唇笑起,一口整齐的牙洁白好看。
“你是认不出我了,还是将我忘了?”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脸颊。
庄妍音一瞬间绷紧了身体:“我们认识吗?”她虽然会擒拿,但屋外的高手她哪里打得过。
男子答得欢快:“认识啊。”他垂下狭长凤目,取下庄妍音腰间装糖的锦囊,拿出一颗糖丸放入了他嘴里。
没有闭合唇,他就张着嘴,粉红舌尖卷起糖丸,吃给她看。
这种行为幼稚,却总带着那丝恐惧。
庄妍音恐惧而疑惑,她并不认识这人。
他轻轻一笑,抚掌出声。
屋外的人得他示意,打开了房门。
紧接着,庄妍音望见一只大摇大摆的鹅走进屋中来。
大鹅脖颈细长,发出鹅叫声。
他毫不介意,将鹅抱到了怀里,凝望她笑:“想起来了么?”
庄妍音恍然想到了几年前那个可怜的小童,她抢过他的鹅蛋,还曾想救他。
但那小童已经死了啊,而且身前这人明显已经成年,他怎么可能是那小童呢。
见她眼底的矛盾与疑惑,男子笑起:“想起来啦,是我。”
“你,你不是死了吗?你家遭逢大火。”
“没死成。”他皮笑肉不笑,“可还记得你们书院中的人买了我的鹅?”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徐大哥买的,他每日都给你的鹅喂最好的食物,夫子与各位大哥还拿它作诗,都很善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