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还真是不死心!”少爷直接被气笑了,“是他们太执着,还是一点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啊?”三年前闹成这样,差不多就算是他带着人在子爵府抢砸一通嚣张走人了,竟然还敢惦记这种事。
“不是没有放在眼中。”女仆摇头纠正,看着少年笑容不变,“恰恰相反,是因为太重视了,所以才一定要这么做。”
因为明白自己曾经对那个孩子做过什么,所以清楚对方不会放过自己,那么想让她失去靠山失去反击之力甚至直接消失那就再合理不过了。
听出这一层意思的兰迪直接哑然,搞半天竟然是因为自己才害得梅露惹来这场杀身算计,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对,回忆起三年前在生日会上遇见的那个艾米娅,当时她可没这么虚伪,就算看着讨厌那也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她背后的那对父母才被牵连的厌恶感,如今看来……这是被家里人彻底“教育”成功了,他们教会了她把所有天真善良只用表现在演技上就行。
这样看来,安德鲁应该只是个被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越是想,兰迪忽然就越有些无力,怎么他变得越厉害地位越高反而对梅露不是好事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为您准备营养餐了,少爷也请好好休息。”
最终女仆借着备餐终止了话题,并一点也不留情地抽走少爷卧床用的枕头,无视他的抗议将人重新塞回被窝就要离开。
“居然违抗我的命令!”不想休息的当事人很恼火,“你这个不称职女仆给我等着,看我后面怎么责罚你!”
面对少爷的无礼指责,当事女仆不痛不痒,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嗯,我等着,等少爷能下床的那天就不用受我摆布了。”
在被窝里张牙舞爪的小少爷顿时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被提醒着想起自己现在抬手都嫌费力的虚弱身体,还是因为女仆方才说的话中内容。
“摆布我?你想得美……我,我就是最近身体不好,敢对我动手……”
房门这时早已经关上,只有埋在被窝里的少年人脸红成熟虾状小声碎碎念,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哼,你也就这几天能称心如意。”
可能真是因为中毒生病的缘故,兰迪觉得自己这几天脆弱得有点过头,要不然为什么躺着养病却总想要人陪着。
而且只想要梅露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能他要人陪伴的时间太久,梅露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反而越来越短。
但他也不可能告诉别人,他真的越发贪恋对方指尖的温度,她伸手探他额头确认有没有发烧,给他整理被褥,为他解闷时阅读书籍或转告外界新鲜事的声音……其实他都非常喜欢。
就像今天,他们说完话以后梅露将他按回被窝让他用睡眠养身,她转身要离开床边之际,他却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
三天的休养已经让他肢体动弹自如,但为了保险起见仍然被勒令呆在房中,一向呆不住的少爷现在还能乖乖呆在卧室里只是为了能和女仆有这样更多的温存。
“少爷?”被抓住手的女仆回头诧异看他,指了指已经拉上帘子的窗外,“已经入夜了哦,您该休息了。”
“我白天也睡很多,所以不困,你再陪我聊会儿吧。”当事人动用主人权利很是任性道。
女仆却不怕他这份任性,甚至还露出好笑之色:“但是少爷,您的表情在告诉我您已经很困了。”
虚弱的身体需要休养,当然会增加犯困的时间,白天睡再多晚上该睡还是想睡,所以兰迪的眼睛正在眼皮打架。
但当事人并不想放弃:“谁说的,我还能坚持!”
他努力撑开眼皮,只有抓着少女的手越发收紧用力。
【宿主,他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啊?】在这安静的氛围里,第一万的声音闷闷传来。
然而唯一能接收到它声音的少女并没有理会,而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握得紧紧的那只手,这个力道其实已经能带来痛感了,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相应的变化。
“少爷。”或者说,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
女仆将身体重新转过来,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轻抚上少年的额头,为他拨开额头的发丝,在他面露恍惚的时候又微微俯身更靠近了些。
“少爷,是还有什么需要吗?”
兰迪的思维顺着女仆的话语下意识转动,他努力抵抗睡意的眼睛稍稍抬起就能看见梅露看过来的脸,看见她完美对衬的女仆裙前襟,也看见她挽得一丝不苟绝不会遗漏一根碎发的金色包发,还有鼻间能淡淡嗅到的熟悉香味。
这是个极为出色的女仆,但更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人,他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当女仆真的好吗?
有一瞬间,少年迷糊的脑子里浮现这个问题,但很快就沉醉于上方俯身看来的人那双纯粹的眼睛里。
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他自己,这双眼睛里也只看到他,于是那双眼睛里的人脸孔直接就红了。
“我,我想要……”有一瞬间,兰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好像因此连话都不会说了。
但对面的人仍旧温和看他,似乎会永远耐心又温柔地包容他的一切,甚至更加贴心地又靠近了一些。
“少爷,想要什么?”
声音甜美温柔,宛如一场梦。
第164章
公爵府的近日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敏锐的人早已经发觉情况不对劲。
一直到他们听说养病的少爷明天就能下床正常行走,接着第二天有人在大门口看到少爷的随侍梅露小姐提着行李一身搬家远行的行头,旁边是目送她离开的公爵大人与夫人——
隐隐听说过一些内情的人直接心口涌出大片惶恐,一个个全都低着头小心做事,连闲话都不敢跟人多聊了。
这件事不到正午已经传遍了整个公爵府,除开还在熟睡中的少爷,可以说全员上下都知道了。
梅露小姐走了,以后再不会跟在少爷的身边了。
而唯一被蒙在鼓中的兰迪是直接睡到将近午时才起的,他睁开眼睛房间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人给他拉窗帘喊他主动起床。
“不在吗……?”少爷颇有些失落地嘀咕一句,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这份不舍时整张俊俏面庞又红起来。
不在才更好呢,要是他一睁眼就看到她揶揄取笑的脸那才叫窘迫丢脸!
昨晚的那场对话终究没能继续,还没讲完的话在他抵不住睡魔的侵袭直接在下一秒歪头闭眼开始就彻底终结。
以至于第二天睁开眼的少爷本人在睡醒后羞窘交加的同时,更多的竟然还是不甘心。
在满脑子都是各种字体的“可恶啊”的情况下,愤怒的少爷直接掀被起身,掀开窗帘就自己洗漱穿衣去了。别以为她不在他就什么事都干不了了,离了梅露他也照样能干,反正就是不能在她过来前他还呆在这间屋子,不然他就只想召唤火龙让它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完全不见人了。
非常迅速地动手打理完自己,少爷收拾得匆忙也走得匆忙。虽然脑子还是乱乱的,但等他走出屋子来到外面,第一个涌起的念头仍是要去找梅露,于是他也非常熟练地随便抓了一个路上遇到的仆人:“梅露在哪?”
三年来,这个问题少爷已经问了不知多少遍,以至于被揪住的仆从们能从他伸手的动作开始就预判出他要问什么,并在他抓住他们衣服前迅速报出答案。
但这次被直接揪住衣服的仆从却是低着头,一脸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方这样的反应让兰迪蓦得涌上了不好的预感,心头更是抖然慌起来,抓着人的手不由又是用力一晃:“说话啊!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仆从被吓得一激灵,在看到明显进入盛怒状态的少爷后再不敢犹豫,赶紧就道:“梅露小姐被送走了!早上天才刚亮就离开了,是公爵和夫人一起送她的,说是去了王都!据说是当初她和公爵府的三年进修期结束,梅露小姐家里有别的安排,时间比较急所以就走得匆忙没有提前通知!……少爷,我就打听到这么多,别的真的什么不清楚……呃!”
他交待的话才到尾声,人已经被一把甩开跌坐在地,从跌倒中回神的仆人抬头时只看见少爷早就急急离去的背影。
嘭!
公爵府东面,专属于公爵夫妇使用的一间温室花厅被人不客气地推门闯入,坐在里面享受着茶点的男女主人当即回头,就看见他们的儿子大踏步直直走进来。
“没礼貌。”公爵夫人皱起眉头当即呵斥,“不是跟你说过就算是在家里,进别人房间也是要敲门的。”
她旁边的丈夫倒是做不到妻子这般,见儿子气势汹汹反而是有些尴尬地执起骨瓷杯微微挡住脸。
“为什么?”兰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只低声质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为什么?”公爵夫人没好气地反问,随后才装作才想起什么一样恍然挑眉,“你是来问梅露?她在我们家的学习进修时期已经结束了,当然就离开了。”
小贵族也是贵族,同样是要脸面的,所以大家心知肚明是给大贵族当仆从,明面上还是会说只是去上阶贵族学习进修各种礼仪和知识去了,但这到底是进修三五年还是进修一辈子,那又是另外一说。
基本上针对的就是类似这种需要离开主家的情况,要怎么说又怎么做全看想要怎么安排。
兰迪听母亲还在这里左言他顾,脸上终于露出无法忍受的表情,放高了声音:“我问您为什么要让她去王都给别人当女仆!还偏偏送给了那个废皇子!她救过我的命啊,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对她!”
这下子,一直佯装若无其事的公爵夫人也别过头去,不肯再看儿子的脸。
但她这样只能让兰迪越发得愤怒。
“这三年来梅露为我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更不相信你们一点都没看到,你们这么做不亏心吗!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前往质问父母的路上,兰迪就问清楚了梅露后面的大致去向。他一面惊怒于父母的动作,一面当然也在思索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结合他们在密林之行前就一直遮遮掩掩的言行,兰迪哪还不清楚早在那时父母就起了想要把梅露送走的心思,可他却因为信任亲人完全没防备过!
这是一个公爵之家对有功之臣的做法吗?她才救了他的命啊!
“不是的儿子!”公爵最先受不住这种谴责,他脸上满是愧疚不停摇头,“我们没想要让事情变成这样,我们只是想让梅露脱离公爵府,让她回王都的母族希菲德家。可是没想到她的父族会做得这么绝,竟然一直在后面盯着……”
王都那边给废皇子挑选随侍已经有好些天了,但知道这是个大坑的众多贵族根本没一个愿意跳的,就算是再急功近利的小贵族也知道把家里不受宠的孩子送去废皇子那边就跟扔了没什么区别,还不如用来从别处换利益,大家都一拖再拖互相踢皮球。
在这种时候,克拉尔子爵站了出来,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公然宣扬他的长女刚从公爵府脱离,正好可以去第九皇子那里侍奉,完成他们王国对宗主国应有的义务和奉献。
这是他们公爵府趁着儿子兰迪还在养病接触不到外界时刚对外放出不久的消息,只说让梅露脱离公爵府送去王都希菲德家,结果后脚就被子爵府占着生父的名义直接用文书的方式送到国王手上,表明把女儿送进废皇子公馆去做事。
而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件事头疼,或者说被贵族们烦得头疼的国王一见有人主动接手这个坑当即就是大喜,根本看也不看直接就跟着当众宣布同意了。
统治者都公而宣之的事,就算当事人想反悔都没办法了。不论是否出于阴谋,事情一下子成为定局,谁都无法更改。
终于,梅露在这个清晨低调而无声地搬离了公爵府,赶去了王都。
听完这些兰迪只想冷笑:“怎么就能这么快?又竟然都这么巧?这其中除了克拉尔家以外,我相信葛德文家也有在背后出力吧?就只因为我没有听你们的话去和帕丽夏在一起,你们就要联合别人做到这种地步吗!下一步你们还想干什么,除了帕丽夏外就不准我再接触任何一个适龄异性?”
兰迪不相信自己的父母这么无辜,他们要不是提前向外透露这样的意思,克拉尔那种落魄小贵族哪来的资格探听到这些,并且还能提前做成功了这种劣质的布局!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些都是趁着他中毒虚弱期间做下的,他们背着他做这种事!
“你非要把我们想得这么坏吗兰迪!”公爵夫人再也忍受不了地也跟着高声喊起来,“在你心里我们是那么不能容人的父母吗?”
兰迪没说话,他只是用沉默的表情无声反问“你们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儿子这态度让公爵夫人更加难受了。
“是,梅露做了很多,我们一直都有看着,也一点都不否认她的能干和优秀。但是,兰迪……”贵妇人神色难过地看着他,“你对梅露的在意真的过线了。”
自家的儿子自己清楚,无论魔法还是学识都很好,实力和脑筋一点都不差,就是情商方面似乎被火元素烧走了不少,对公爵府外面的异性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他们断断续续都暗中推帕丽夏和他来往将近三年时间,效果摆在那儿了。
本来只是这样夫妻俩还不急,毕竟儿子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到他开窍,但最近他的一系列表现让他们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
他开始拒绝让梅露服侍更衣,这明显是性别意识十分强烈的表现,他们高兴。
但让帕丽夏过来家中作客,他的表现依旧冷淡,但却会因为公爵孙女对梅露十分隐晦的一点轻慢而直接发脾气,分明是对人的情绪很敏锐,察觉出帕丽夏对梅露的不喜,干脆直接给女仆放假让她避开后续可能会有的一切麻烦。
这是一个直男该有的表现吗?至少活了半辈子的公爵本人看着不像,旁边的费琳娜夫人也觉得不是。
但他们都愿意骗一骗自己,毕竟梅露的出色有目共睹,这三年来对儿子的付出是实实在在,儿子能变得这么好绝对都是她的功劳,所以他护短一点,为了她直接不给帕丽夏面子也很正常。
但他能耐着急躁的脾气等梅露直接到半夜,期间还没挪过地,他们就没办法再用主仆情这么想了。
正常的主仆情谁会因为手下人放假逾期不回主人自己专门等到半夜的?然后人回来了他还舍不得骂,甚至还主动让人别干活去休息,这一点都符合他本身的脾气偏偏还一点都不自知。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我们也不会反对。你的妻子必定是门当户对的大贵族,但收下梅露做情人也不冲突。她虽然身份不高天赋也一般,但能力出众,我们会很欣然地接纳她。”公爵夫人垂眼看着杯中红茶,没注意到旁边儿子低着头逐渐无法忍受的表情,还在低声说着,“但这次的事故告诉我们这是不可以的,你们必须分开。现在的你在意梅露甚至超过了自己,你把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事,也绝不允许的!”
主人为仆人挡刀?还有比这更滑稽可笑的事吗?何况这次他们的儿子差点死了!
公爵夫人因为这事连侄子都不肯放过,又怎么可能不去迁怒梅露,将她的错误无限放大?
“她没有保护好你本身就是严重失职,还引得你为她连命都不要更是……”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