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 顾小荞自然是被顾母拉去了房间,问她在陈家的情况,有没有被为难, 有没有受委屈。
母亲嘛, 只要你不在跟前, 就总怕在外头受委屈。
娘俩好说了一会儿话, 顾母才离去,顾小荞今日不能进厨房,就去找逗孩子的沈楠说话。
“在那边还适应吗?”沈楠问。
“挺好的。”顾小荞笑着道。陈家两位老人对她都挺好,家里的下人也挺尊敬她。而且陈家后院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也不用她操心什么。
她顿了顿, 又道:“嫂子,我那天见段财生了。”
“段财生?”顾小荞不提, 沈楠几乎都快要忘了这个人。
沈楠正想问他在陈家干什么, 转念一想,江停风大婚,陈家那边的亲戚自然是要参加的,所以段财生出现并不奇怪。
“他找你干什么?”沈楠拧了拧眉, 当时只顾着摆脱那狗皮膏药,却不想有一天,两家竟成了亲戚,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也没干什么,他就是说,他觉得曾经挺对不起我的。”
这一年多来,段财生在顾家那边过的并不如意。顾娇对他固然好,但若是发起病来,那打人也是真的疼。
顾家大哥蛮横独断,在他面前,他只有伏小做低的份儿,顾娇的双亲对他倒是不错,可他却总觉得不是真心的。
那日看见顾小荞穿着婚服袅娜多姿地样子,他忽然想起,曾经这个姑娘,也曾满眼都是他,盼望着嫁给他,做他的新娘。
过去的日子虽苦,但至少,他感受到了爱,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如现在一般,虽有荣华富贵,却活像一个傀儡。
午夜梦回,他也会想,如果时光回到最初,他没有因为肚中有二两墨便抛弃顾小荞,那他现在,是不是有不一样的光景。
然而,天下没有后悔药。
“我没有理他。”顾小荞说,“倒不是说我放不下,只是觉得现在说这些,早就没了意义。”
当年段家以她克夫为名退婚此为一击,后来段财生跪地逼婚此为二击,她不是圣人,这些事,她没法儿释怀,更没法轻易说原谅,所以置之不理,对他们都好。
“其实有时候觉得,这人生还挺神奇的。两年前,我心如死灰,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嫁为人妇,夫妻恩爱。”顾小荞笑说,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嫂子,谢谢你。”
无论是之前的鼓励,还是这次的事,都多亏了她。
其实细想来,她们萍水相逢,没有任何瓜葛,可沈楠却为了她们这个家,为了整个顾家村,真的付出了许多。
“你们怎么回事儿啊最近,一个两个都跟我道谢?”沈楠佯装生气道:“搞得我做这些,就是图你们对我感恩戴德一般。你是这样,你哥也是这样。”
“不是感恩戴德,就是觉得……”顾小荞想了想,“就是觉得自己很幸运,都是发自内心的。我猜三哥也是。”
“哟,这成婚了果然不一样哈,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沈楠打趣道。
“是啊,”顾小荞挽着他的胳膊,“所以嫂子你到底啥时候和我三哥成婚,明年是我哥的本命年,若是今年拖,那就得再等一年了。”
“这不急。”沈楠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也在犯嘀咕。
成婚的话顾琬琰倒是说了不下三遍了,可却一直每个具体的动向,这次好不容易打了嫁妆扯了嫁衣,却被顾小荞捷足先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总不能让她跑去催吧,这显得她多恨嫁。
所以她就只能装作不在乎,顺其自然。
然而,沈楠却渐渐发现,顾琬琰这段时日有些神神秘秘的,经常晚上不回家不说,回来了也不知道和楚暮在房里商量啥呢,她想见一面都难。
问他,他也不说,只说是商量正事儿。
这态度,搞得沈楠都以为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一来二去,沈楠也生气了,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理他。
转眼时间到了七夕,顾小荞约着沈楠到府城参加香桥会。
古代对乞巧节还是挺重视,拜织女,对月穿针,有些地方还要游七姐水,以求驱邪避病,家庭圆满。云阳府这边倒是稍有不同,未婚的男女,在七夕这日,会去祭拜香桥。
香桥跟鹊桥相对,是祈求桃花运,爱情美满的。
本来这事儿该是她和顾琬琰一起的,但一想到那人最近冷落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一个人去了。
顾小荞是清早来的,一直待到中午,才和沈楠一起动身。
马车到了府城,却不是往陈家的方向去的。沈楠在车里和顾小荞聊天,倒也没发现,直到车子停下后,顾小荞从暗格里拿出一条暗色的丝带来。
“嫂子,闭眼。”
“干什么?”沈楠一脸疑惑,想掀开帘子看看外头的情况,却被顾小荞抓住了手。
“哎呀,你先别问,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啥好地方是我不能看的?”心中虽疑,但沈楠到底是由着顾小荞给她系上丝带,扶着她下了马车。
“来,小心点。”丝带是双层的,沈楠只能隐隐绰绰看见一点阴影,她知道,顾小荞应该是带着她进了一座院子,然后七拐八拐,放开了她的手。
“荞荞?”听不见她的声音,也感受不到身边有人,沈楠试探着叫了一声顾小荞。
“什么情况?”没人应声,沈楠嘀咕着将丝带给扯了下来。
雅人至深的院子里,顾琬琰站在离她不远处,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如琢如磨,乌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额前的长须遮住了右脸的伤口,嫣然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装扮。
沈楠不由得看呆了。
“好看吗?”顾琬琰看着她呆呆的表情,轻笑道。
“这是搞什么花样?”意识到自己居然被美色所迷,沈楠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睛。却发现,这地方居然是巡抚府。
房子还是那几幢房子,只是院子变了许多,里面原本的那些名贵的花木已经被移除了,里面种上了她最爱的玫瑰。七月的天,火红一片开的娇艳,连一旁竞相吐艳的紫薇都要逊色几分。
“这些……都是你自己亲手种的?”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楠心中难掩欣喜。
“嗯,江停风说,在你们那个地方,女儿家被求亲,不兴媒婆那一套,而是……”他稍稍弯腰,从花坛旁捧出一束捆扎好的玫瑰,缓缓走向他。
白衣似雪,赤红如火,当真是相得益彰。
“阿楠,”顾琬琰走到她跟前,单膝跪地,“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顾夫人吗?”
长袍加西式礼仪,说实话有些怪异,可沈楠却全然不在乎,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跟他求婚之人。
“江停风就没再跟你说些别的?”她问。
“说了。”顾琬琰如实回答,“他还说,在你们那边,求亲是习惯戴指环的,可在大顺,指环与女人来说,乃是戒,是束缚,所以我备了这个。”
他手腕一转,手里出现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
“这是?”沈楠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嗯。”顾琬琰点点头,你曾说有人告诉过你,拥有这块玉佩的人,便是你的良人,如今,我把她赠予你,阿楠,嫁给我好不好?”
顾琬琰又问了一遍。
沈楠看向那块玉佩,原本那玉佩是被当做配饰挂腰上的,如今,玉佩下面的穗子被去掉了,穿了红绳,可以挂在脖子上。
“这红绳,也是你亲手编的?”沈楠问,“这里面夹杂的黑色的,是你的头发。
“嗯。”顾琬琰点了点头。他的手只适合握刀枪,做这种细活,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这是他扽断十多根红线,才勉强弄出来的,比较像样的成品。至于里面的头发,一则为结发之意,二则……他听闻,若是将丈夫的头发编成红绳给妻子戴着,可以给妻子挡灾。
如果他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那就请都报应在他身上,以求沈楠一生平安顺遂。
“傻瓜。”沈楠看着他手上那因为种玫瑰,四处被划伤的小伤口,再想起自己之前还因为他的冷落跟他闹别扭,就觉得心里难受。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戴上。”
她忽然发话,顾琬琰楞了有三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着急忙慌站起身,却又抱着那束玫瑰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沈楠主动抱过了玫瑰,他才腾出手来,给她戴上玉佩。
“好看吗?”沈楠朝他扬起一个笑。
“好看。”顾琬琰也跟着笑,但沈楠还是看见了他眼底深处,那隐隐藏着的泪意。
“阿琰,”她叫着他的名字,等顾琬琰对上她的眼睛,她才又道,“我要亲你了。”
话音落,樱花似的唇便覆上了他的唇瓣,舔舐,轻咬,甚至想要撬开他的齿关。顾琬琰被逗得耐心尽失,揽着她的腰将人按进怀里,夺过了主动权。
玫瑰花跌落,激起丝丝尘土,沈楠一手环着顾琬琰的脖颈,另一手痴迷地抚摸着他的侧脸。
她曾经以为,以她和顾琬琰现在的关系,婚事就只是举办个仪式而已。
那个少女不怀春,她在现代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对于婚姻,她也有她的憧憬和向往。如今,顾琬琰将她所有的遗憾都补全了。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舞刀弄枪的大男人,是如何蹲着身子,一株一株种下这火红的玫瑰,又是如何捻着细线,和着自己的头发,编成了这一根套在她脖子上的红绳。
若说之前沈楠不明白顾琬琰的爱,如今竟是全都懂了。
或许他不善言辞,但他的爱,渗透在这一点一滴中,将她包围,裹挟。
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第98章 “皇叔要成婚,也……
呼吸交缠, 唇齿相依,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人难舍难分,可就为难坏了在不远处假山后面偷看的人。江停风自沈楠进来之前就蹲在那里, 这一炷香的时间,他蹲的腿都麻了。
原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好家伙,看着两人的架势,怕是要吻到天黑去。
只怕那时候, 他腿就不是麻了, 说不定直接就废了。
“那个……”忍无可忍,他只能弱弱出声,当那个棒打鸳鸯的棒, “你们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 至少……让我们出去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如梦初醒, 沈楠吓了一跳, 猛地推开了顾琬琰,低头擦了擦自己发麻的唇瓣,娇嗔地看了顾琬琰一眼。
意思是他怎么不提醒她有人在。
美人红唇妩媚,媚眼如丝,顾琬琰心中一动, 看向江停风的眼神也就带了被打断的不悦,“你怎么还没走。”
“哇, 顾兄, 没你这么卸磨杀驴的好吧,好歹我也是这场求婚的策划人呢。”江停风囔囔的抗议,但看顾琬琰那欲求不满的模样,立马出卖队友, “再说了,偷看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顾琬琰之前是紧张,后来是着迷,如今平静下来了,才发现这院里,果然人还不少。
“出来。”他冷声道。
“嘿嘿,三哥。”良久,楚暮从假山的另一头,一瘸一拐的下来,看样子,也是和江停风一样腿麻了。
“老三,恭喜抱得美人归啊,哈哈。”宋柯良从稍远些的桂花树上下来,后面还跟着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