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衍不耐烦理她,只做没听见。
乌穆蓝双仿佛觉察不到他的冷淡,跑上前道:“你伤好了?什么时候继续带我去逛逛。”
裴知衍停下步子,眸上审视在她身上,半晌颔首道:“跟我来。”
蓝双转了转眼睛,跟了上去。
走过金水桥,裴知衍自顾坐上马车,吩咐陈风去云半间。
蓝双见他等也不等自己,气的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骑着马追了上去。
等她追到楼上雅间,裴知衍已经泡上了茶,他一手提着茶壶,睥了眼推门而入的蓝双,示意她关上门,才淡道:“行了,你费尽心思的跟着我,到底什么目的。”
蓝双挑着眼尾一笑,“我能有什么目的。”她在裴知衍面前坐下,夺了他正沏好的那杯茶,大喇喇地一口喝了下去。
欲盖弥彰。
裴知衍慢条斯理的点头,“我就问这一次,不说就永远别说了。”
“你!”蓝双就看不惯他这副鼻子眼睛都在天上的样子,起身就要走。
迈出两步又倏然回过身,“我要你帮我找个人。”
裴知衍闻言笑了出声,并不赏脸,“求人可不是这种态度。”
蓝双反正走到桌前,手掌拍在桌面上,盛气凌人道:“你帮我就等于帮月荑,也就等于月荑欠你一个人情。”
“凭你?”裴知衍微笑着摇头,“你还代表不了月荑。”
蓝双性子直率,不会这些万万道道的斡旋,三言两语就被他激的把话说了出来,她紧盯着裴知衍,“可我让你找的人可以。”
裴知衍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斟上茶水,抿下一口,淡道:“你要我找的,可是月荑五王子,你母妃当年被抢走的那个儿子。”
蓝双面色凝重起来,盯着裴知衍一言不发,他竟然一下就猜出自己的目的,蓝双忽然觉得自己背后汗意岑岑。
裴知衍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上辈子的这时候他还在军营,又时隔一年多才听闻月荑国丢失多年的五王子回到了月荑,而这京中则少了一个人。
“你的忙我帮了,可你记住,欠我的情。”裴知衍弯起嘴角一笑,“他日必是要你月荑来还的。”
蓝双想到找他帮忙,全然是因为自己与他还算熟时,也信得过他的品性,可此刻她心里却打起了鼓。
裴知衍却不给她后悔的机会了,“你三王兄有多痛恨你和你母妃不用我多说,等他日后坐上王位,你们母女俩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
蓝双的面色越来越白,裴知衍视若无睹,“我既然知道你要找谁,你猜我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在哪了呢?”
他声音轻轻冷冷,“我可以把人给你,也可以把人给乌穆烈。”
裴知衍弯唇一笑,“你考虑好。”
蓝双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诓她,可她不敢赌,少顷便道:“成交!”
裴知衍端起茶盏敬她,蓝双冷哼了一声,“找到人在说吧。”
她将门关的砰砰作响,裴知衍不以为意的喝下茶水,也起身离开。
裴知衍一直在藏书楼里待到天色黑透才回到萧篁阁,正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人亮烛等他。
他按下心里的失落,推门进去,掀开灯罩,逐一点燃蜡烛。
夜里他需要枕着季央的软枕,深陷在残存着的幽香里才能入睡,他将季央日日贴身放置的玉佩握在手心里,细腻的玉脂变得温热。
他脑中是玉佩自她的领襟下落入小衣的流转与旖旎,裴知衍闭上眼,心跳加快,安静的屋子里,他粗沉的呼吸声过分清晰。
如画俊美的眉目拧起,闷哼过后,薄汗顺着上下滚动的喉结淌落。
“……央央。”
沙哑的轻喃,他浑身松懈下来,双眸虚睁,眼尾透出潋滟的薄红。
他手垂在身侧,掌心里腻稠一片。
*
船行了十多日,终于在八月十三中秋佳节之前到了江宁。
江宁自来都是商贸汇集之地,渡口边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满,来往的商旅更是络绎不绝。
还未到渡口,嘈杂热闹的动静就将季央和陆念引到了舱房外。
江风吹拂起季央如绸的发丝,裙摆衣袂轻动,婷婷袅袅美如仙姿。
萤枝上前扶着季央道:“夫人别太靠前了,仔细船靠岸时磕撞了。”
季央笑萤枝也太过紧张她了。
时隔三年重回到出生长大的地方,陆念眼中蕴出了泪意,她握紧季央的手,“阿央,我们到了。”
季央也和她一样高兴,眉眼轻弯起,打趣她说,“瞧把你高兴的,等等下了船你可别哭晕过去。”
陆念用泛红的眼睛睨她,船只缓缓靠了岸,高义带着护卫在前开路,季央和陆念由丫鬟扶着下船。
小半个月没踩到实地上,脚方落地,季央都觉得有些使不上劲。
高义四处看了看,不见有来接的人,走到陆念面前道:“不知陆小姐可有知会家中亲人。”
陆念试图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可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外祖家的人,她神色黯然下来,离京前她已经送信来了温家……
季央心思细腻,见状猜测温家是没有派人来接了,她一笑道:“许是我们晚出发了几天,来接的人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的,就先回去了。”
陆念安慰自己也是这样,她笑着对季央道:“让你看笑话了。”
“说什么傻话。”季央转头对高义道:“你去找辆马车来,我们自己过去。”
马车一进城,季央就感觉到了江宁的繁华,竟一点不输京师。屋舍相较于北方飞檐翘角的沉稳大气,南方的则更加灵动飘逸,与长兴伯府的集芳园有异曲同工之妙,那里的园林就是仿的南方。
季央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在集芳园里迷路,被裴知衍找到时的情形,她这几日和陆念天天黏在一起,甚少想起他,可如今想到,就有些收不住思绪。
也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
季央咬了咬唇瓣,垂下眼驱赶思绪,却没能成。
还是陆念指着马车外说就快到了,她才回过神来。
季央转头看向外面,马车停在白墙灰瓦的宅子外,牌匾上写的温府二字,到了。
芙蕖上前敲门,门房拉开门,他头发半灰已上了些年纪,上下打量着芙蕖道:“你找谁。”
芙蕖道:“刘伯,你不认得我了,我是芙蕖啊。”
“芙蕖?”刘伯皱眉看了她半天,才恍然道:“哦——你是三小姐的丫鬟。”
“可是三小姐回来了?”
陆念从马车上下来,“刘伯。”
“哎呦,三小姐,真是三小姐!”刘伯喜出望外满面堆笑,他又看向陆念身后,“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朋友。”陆念对季央道:“我们先进去吧。”
季央跟着陆念入府,见了温家人她才知道定北侯府是真的人丁不旺,温府光是舅伯辈就有五房,哥儿姐儿加在一起更是有十个之多。
温老夫人和温家几房夫人对陆念回来都只是淡淡,并不见亲热,季央一直以为她应该与温家人关系很好才是。
反而将目光都放在了季央身上,温老夫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面一样不少,可就是少了世家贵族的雍容气度。
温老夫人见季央穿着,举手投足间的仪态,都像是出生大家,以为是陆家的人,笑眯眯地问道:“这位是?”
陆念率先向介绍道:“这是我外祖母。”她又指向坐在靠背椅上的妇人,这几位是我舅母。”
温老夫人见她竟然先向季央介绍,面上有几分不悦,就真是陆家的姐儿,那她也是长辈。
陆念介绍完一圈,才道:“这位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妃。”
温老夫人和几位夫人皆露出诧异的神色,高义上前递上帖子,温老夫人看过帖子,脸上霎时就没了刚才的冷淡,起身道:“世子妃大驾,我们温家岂不是蓬荜生辉,快快请坐。”
季央微笑道:“老夫人太客气了,您唤我声裴夫人就是了,念念与我闺中密友,我此行是特意送念念回来,也顺道来江宁小住几天,多有叨扰还请老夫人体谅。”
她能理解温老夫人或许是因为当年温氏是未婚先孕生下的陆念,所以才对她的喜爱也淡淡,但这不妨碍她给陆念掌腰。
“不打扰不打扰。”温老夫人埋怨地看向陆念,说话都亲热了许多,“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
陆念冲季央眨眨眼狡黠一笑。
温老夫人道:“裴夫人舟车劳顿肯定累坏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
季央微笑,“有劳老夫人。”
*
到江宁的半个月里,陆念可谓做足了东道主该有的姿态,几乎日日都能找出新鲜的玩意儿带季央去玩,以至于天天都是早出晚归,季央只要一回到府上就腿软脚软的只想睡觉。
反观陆念,别提有多精神了。
萤枝替季央揉着肩,见她接二连三的打哈欠,“夫人,要不我去跟陆小姐说一声,让她明日别那么早来叫了。”
季央眨眨水雾雾的眼睛,摇头,“我与她说好了明日去桂园听黄梅戏。”
季央虽然是觉得累了些,但心里也是想去玩的。
萤枝都不记得已经多久没见季央那么放松开心了,于是道:“那奴婢给您备水,您早些睡。”
萤枝走出门外,就见高义匆匆而来,“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高义笑笑道:“世子来信了。”
萤枝撇撇嘴,好好的来什么信啊,她不情不愿的给季央送了进去。
季央将信捏在手里,一双含水的美目微诧,明明一点温度没有,她捏在手里就觉得烫了起来。
支走了萤枝,季央指尖捏在封蜡处,犹豫了一瞬才将信纸抽出。
信纸打开,昏黄的烛光下,一字一句烫在季央心里。
央央吾妻,见信如吾。
昨夜又在梦中与央央相见,久久不愿醒来,然睁眼怀中只余寂寥。
情思难捱,故书此信给央央,以表相思。
近来为夫时常想起与央央初相识的模样,央央提着兔子灯笼哭得一双眼儿通红,如今想来,我与央央是那时就定下的缘分,那么多人自巷子路过,偏就是我发现了你,可不就是天上月仙指好的姻缘。
后来长街相遇,我一眼就认出了央央,那双红通通的眼儿,可不就是与幼时如出一辙,只一眼就让我心都柔化了。
央央对我是日渐生情,可我对央央却是一眼倾心。
晨曦微亮,心中有千言万语欲诉,只是肩上伤口还未愈,实在有些写不动了,剩下的话,就待为夫来时,再亲口说与央央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