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会议很重要,您让我中断会议,就是让我来处理这种事?”
“什么叫这种事?这可是业业的终身大事呀。”
“您不会是认真的吧?您难道不知道,侯曼轩之前是子……”龚子业看了看侯曼轩,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从侯曼轩和龚子途分手之后,父亲就说过,一定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母亲。他闭着眼握了握拳,然后努力平静地说:“侯曼轩之前之后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相信我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您还是找点别的乐子吧。”
“业业,妈妈爱你,所以才要把最好的女孩子介绍给你呀。”
侯曼轩模拟了一下龚子途听见这句话的反应,大概会笑着说“我也爱妈妈”这类的话。但龚子业就不一样了,他直接跳过了母爱对白剧本:“妈,您上个月不是看中了一个包包,我让人从欧洲给您订了。”
这是什么一个傲娇个性啊。
侯曼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傅阿姨,子途四年前跟我在一个公司,您是知道的吧?”
傅月敏愣了愣,不知怎么的,好像不太愿意承认,支支吾吾地说:“啊,嗯。”
“那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呢?”
傅月敏目光闪烁地端起桌上的苏打水,看着别处喝了一口:“阿姨大概是忘记了吧。”
龚子业冷笑一声:“忘记什么忘记,你那么喜欢侯曼轩,把我弟都洗脑成她的脑残粉了,会忘记跟她提我弟的事?”
“这事我可没做啊,曼曼的专辑是子途小学时自己买的。”
“是,他只是买了一张专辑,你就为他买了二十张侯曼轩的海报。”
“曼曼这么漂亮,把她照片贴在房间里,多好看啊。”傅月敏搂了搂侯曼轩的肩,“哥哥你看,看着她,你不觉得赏心悦目吗?”
龚子业扫了侯曼轩一眼,目光不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一秒,就看向了别的地方,无奈地摇了摇头。
侯曼轩小心地转过头去说:“所以,傅阿姨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子途是您儿子的事呢……”
傅月敏看了看手表:“啊,说到子途,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和弟弟开五分钟视频。先走了,业业,送曼曼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哦。”
就这样,龚子业“被”送侯曼轩回家了。
他们俩坐在黑色商务车的后排,司机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功能都没有。侯曼轩摇下车窗,让晚风吹走自己满面的尴尬,在心中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就在她以为两个人会一直鸦雀无声到抵达目的地时,龚子业突然开口了:“你和我弟为什么会分手?”
她知道龚子业不太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说:“不太适合吧,两个人差别太大了。”
“有什么差距,你觉得他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你弟弟很优秀的好吗?”
“那他当年想跟你求婚,你知道么。”
“嗯,我知道。”
“那他那么喜欢你,你又觉得他不错,怎么会那么快就分掉了?你还闪婚。”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不告诉他。因为我们俩已经彻底结束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还有挽回的念头。”
“ok。”
然后,侯曼轩把戚弘亦曾经是如何为了她牺牲、如何因此憎恨她、两个人感情如何死掉的大致交代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提到龚子途,龚子业已经点点头说:“所以,你觉得子途可能会走戚弘亦的老路,甚至牺牲更多,然后影响你们的感情?”
“当年我就知道他在流行乐坛会有所作为,事实是我没预测错。他喜欢这个行业,我不想让他因为儿女情长耽搁事业。而且,他在那个阶段其实对婚姻、家庭、责任没什么概念。婚姻不是人生的终点,只是新阶段的起点,当时我们可以为了爱放弃一切,但之后呢?”
“和我想得差不多。那现在呢,为什么又不想挽回了?”
侯曼轩陷入了沉默。其实,她很早就有挽回的念头。生下小萱之后,她让蕴和去联系过龚子途,问他有没有意向回国。龚子途说已经签约了索尼,短期内没有回国的计划。蕴和又说,曼轩姐和戚弘亦已经离婚了,你知道吗?
当时那一通电话是开着扬声器打的,侯曼轩就在旁边,她清楚记得龚子途给的答案,还有心里猛然一沉的感觉。
“那和我没有关系。”龚子途回答得很平静。
蕴和用眼角看了一眼侯曼轩,又不甘心地说:“不想再和好了吗?”
“不想。我们分手了,我不爱她了。”
侯曼轩有些意外。如今回想这些曾经让她痛彻心扉的记忆,居然已经不再感到痛苦了,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淡淡惆怅。看来,她也从这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了。她摇摇头,笑着说:“已经分开四年的前任,换谁都不会再想挽回了吧?”
“未必。”
龚子业的回答简单到让人有了无限遐想。侯曼轩迷惑地回头看了看他:“龚先生会喜欢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超过四年吗?有点不切实际了吧。”
龚子业有些不屑一顾:“四年很长?”
侯曼轩也笑了:“有故事的男人。”
这一回,龚子业只是轻笑,不再回答。
在夜色笼罩下,龚子业的侧脸和他弟弟的侧脸像到可以以假乱真。但是,不管维持再长时间的沉默,龚子途都不会有他这一份岁月提炼的沉稳。兄弟俩到底相差了十一岁。
以前,侯曼轩经常想,龚子途如果年龄再大一些、再成熟稳重一些就好了。现在看着龚子业,她发现这个男人很接近她幻想中的成熟版龚子途。但是,这并没有唤醒她曾经深爱那个男孩子的记忆,让她有一点点失落。
四十分钟后,轿车停在侯曼轩家小区外。侯曼轩下了车,向龚子业道了谢就准备回家。但她走了不到十米,身后又传来了男人大提琴般深沉的声音:“侯曼轩。”
“怎么了?”她回过头,看见车窗摇下来,龚子业正望着自己。
“最近东万娱乐和环球影业合作投资了一部电影,我觉得你挺适合演里面一个女配角,你有没有兴趣来试镜?”
侯曼轩走回到车门前,指了指自己:“我?演戏?我到现在就演过两部电影。”东万娱乐是龚子途名下的产业,侯曼轩犹豫着要不要问他龚子途是否会参与,但想了想还是试镜通过后再说。
“只是比龙套重要一点的配角。我主要是想请你来为这部电影唱主题曲。”
“听上去很不错啊。”侯曼轩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会介绍给我,我是不是撞了大运啦?”
龚子业望着她,淡淡笑了一下,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张名片,递出窗外:“打电话给我。”
她刚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的文字,还没来得及提出更多问题,司机就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六月二十二日是星期五,侯曼轩和公司的当红歌手一起飞往曼谷,准备转机到普吉岛,举办赫威泰国家族演唱会和家族合唱新歌的沙滩mv。在素万那普机场候机的时候,她翻了翻手机,看见一个#龚子途0621返美#的话题,随手点开看,才知道他前一天也在泰国,不过现在已经回到美国了。
这个巧合让她惆怅了一阵子,但想想错过也好,免得产生一些影响工作的多余情绪。
她全副武装好以后,在一家机场便利店里买吃的。唐世宇刚好也在买东西,看向她手里的泡面:“曼轩姐你在想什么呢,在曼谷机场买泡面?”
“这可不是普通的泡面,是mama即食面,泰国特产。”侯曼轩一脸认真地举起泡面袋子,仿佛正在为它代言似的。
“真是服了你了,过来这边,我和alisa都在买spa香薰产品。”
“你们不懂我,这个一定要买的。我先结账。”
侯曼轩在排队结账时,身后也有女孩子说:“你买什么泡面,对身体很不好的,我们去隔壁买点香薰吧。”
唐世宇用胳膊肘子撞了撞侯曼轩,示意他认真听。侯曼轩摆手,嚷嚷着“你们不懂我”,意志坚定地付钱,但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是什么人和自己一样有品位。结果,她看见货架后站着一个特别显眼的身影。
年轻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耳机和口罩,低头挑着货架上的商品。虽然穿着普通的黑色t-shirt,但因为他的头比一般人小很多,肩膀平又宽,身材瘦高,鼻子把口罩拱得高高的,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侯曼轩第一反应是遇到了同行,但看了看他的肩膀和被口罩隐隐勾勒出的脸部轮廓,那种格外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侵蚀了她。当看到他左手手腕上的黑色手链,她又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红色手链,忽然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剧烈到自己都受不了了。
然后,男人抬起了头,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他就站在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
侯曼轩脑中一片空白,被雷劈中一样。
她当然没有被雷劈过,但她觉得,被雷劈中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机场里所有人仿佛都消失了,所有的杂音、广播通知的女声,都进不了她的耳中。
她也戴着口罩,但她知道,他认出自己来了,不然不会和她一样站着一动不动,还有些错愕。但错愕只是短暂的,很快,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冷漠。
这几秒钟的时间很长,让她从初次共舞的雪夜开始回忆,一直在脑中与他过完了一生。这几秒钟也很短,短到他淡淡地挪开视线、被身边的女孩子拽走,唐世宇都没发现自己曾经的朋友曾经来过。
“attention please, american arilines announces the departure of flight aa8408 to los angeles. will passengers for this flight please proceed to gate 27. thank you.”
机场广播里播放着登机通知。女孩子指了指上方,认真听了一会儿,拽着男人朝27号门走去。
看见他大步迈腿朝远离自己的方向走去,侯曼轩知道自己不能再多看他一秒了。她抬眼看着上方的日光灯在泪水中摇晃,反复吞咽着唾沫,逼自己分散注意力。
唐世宇拿着两盒口香糖,在前面絮絮叨叨个没完:“其实香薰我也不喜欢,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买一些只是好看回去根本用不到的东西。不过,还是比泡面好点的吧。这东西对身体太不健康了……”
“嗯啊,是对身体不太健康。”她其实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凭本能回答着。
“知道你还买啊?这一点你真该听听alisa的。”
“好啊,我多去问问她。”
侯曼轩又回头看了看刚才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而刚才的男人早就不见踪影,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里什么肤色、年龄、性别的人都有,唯独没有他。
“alisa对饮食美容这一块可精通了,我妈那种挑剔的大婶都经常跟她讨……”说到这里,唐世宇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惊愕地说,“哇,曼轩姐,你怎么哭了?”
本来在很辛苦地忍耐着,不出声,尽量不要流太多泪。被他拆穿后,情绪反而崩盘了。她赶紧低下头去,屏住呼吸,任大颗大颗的眼泪冲刷在皱起来的脸颊上、红肿的鼻尖上。
四年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挺过来了。当他说出“我不爱她了”的时候,她觉得他们之间最痛的部分莫过于此。经历过了那一段,经历过抱着小萱痛哭的上百个漫漫长夜,她觉得这世界上也没什么事能再难倒她。她知道自己变成了比以前更理智、更酷的女人,并且以胸腔里那颗金刚不坏之心为傲。
而现在,不过是他抬头的刹那,与他相望的刹那,这颗心被击得粉碎。
“天啊,曼轩姐,你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唐世宇一时间不知把手往哪搁,最后赶紧回隔壁去找alisa。
侯曼轩趁机跑到了女性洗手间,把门锁上,盖上马桶盖,倾颓地坐在马桶上,摘下被眼泪泡湿的口罩,把脸都擦红了,可是挡不住源源不断的泪水。
她狠心甩掉他的那个雨夜,他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了。其实也是在预示她的未来。
只是因为刚才他冷漠的一眼,她看到了此生的尽头。
她不敢出声,哭得头都痛了,在模糊的视线中找到了手机,给alisa发了一条消息说:“alisa我来大姨妈了,肚子好痛,现在在洗手间。”
alisa回了什么,她没有再看。
当年的自己是多么傻啊,为什么会做这种错事,为什么明知不合适还要放任自己喜欢他越来越多?为什么要在巴黎的酒店里哄他开心,告诉他,他们俩在一起了?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么多次“我爱你”,以至于现在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直到四年之后,她才感到了深深的悔意。不是不该分手,而是不该开始。
这时,机场广播的女声又一次做出了通知:“this is the final boarding call for passengers departing on flight aa8408 for los angeles. will passengers on this flight go immediately to gate 27.”
这是给曼谷到洛杉矶乘客登机的最后广播。27号门,就是刚才他的航班吧。
她才刚到曼谷,他就回去了。多么像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他的心早就已经走了,她却依然停留在原地。
这一次偶遇并不会改变什么。从明天起,他们之间又会相隔一个太平洋、十五个小时时差、一万四千公里,以及心与心之间四年的距离。
她的四年前,他的四年后。
这时,侯曼轩的手机响了,来电者姓名是“家”。她迟疑了一下,接听电话,听到的却是龚小萱的声音:“妈妈,你要什么时候才回来鸭!”
侯曼轩赶紧擦拭眼角,温柔地说:“妈妈这才刚走,你怎么就开始问什么时候回来了呀?宝宝乖,妈妈表演结束就回来哦。”
“呜呜呜,好吧……”
“现在妈妈在泰国机场买东西,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呢?”
“妈妈,你感冒了吗,怎么说话有鼻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