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柔情蜜意一番,余江枫突然如鲠在喉。
该说些什么呢。
大兄弟,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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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杯盘狼藉的夜晚,木少倾有酒助兴,倒是没认床,睡得香甜,洗漱好下楼时,玄关上站满了人。
满脑袋顶上写着“大脑重启失败”的红色警告。
她的神清气爽显得格格不入,众师兄背着画板从她身边经过,忍不住双手抱拳,这么能喝的美女,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见。
昨晚没去成西江山,今天就要补上,画板和画具在身上算不上重,但要是爬起山来,就显得有些累赘。
木少倾坠得满头是汗,却要强不吭声,落在队伍最后面,又开始想念体能满分小朋友。
常然心细,反身跑了两步回来,从她手中接过画具箱,“我来吧,女生爬西江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背着这么重的东西。”
正常男士出于绅士这样做无可厚非,要是视而不见才显得冷漠。
木少倾手上抓着盒子握把,静默两三秒,然后缓慢摇头。
“没关系,我平时有健身,没觉得多重,谢谢你。”
鬼知道这个理由多瞎,她这种能躺着不坐着的人,说她健身,简直是对杠铃的侮辱。
被拒绝,常然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慢了许多。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木少倾悄悄深呼吸平稳心跳,脸上已经浮上绯红。
王老指示他们自己架好画板,然后又我在旁边巨石上闭目养神。
西江山最出名之处,便是白日云雾缭绕,黑夜深谷清明。
看不清下面松针姿态,只能看见雾霭沉沉,木少倾太久没动笔,有些陌生,却又像被魔力吸引,上来便开了幕。
她对色彩敏感,虽然功力稍浅比不上各位师兄,但是调色别具一格。
常然在这当面最为薄弱,取长补短,经常凑过来跟她讨论,一边帮她补习基本功,一边开小灶学调色。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日暮,橘色阳光下雾气渐渐散开,手上这副算是画不下去了,王老睁开眼,“架上灯,画夜景。”
认真起来,他是严师,没人敢说休息,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边吃边换纸。
坐久了有些腰疼,木少倾眯着眼观察师兄,见他们也起身活动四肢,才敢悄悄站起来。
常然从包里掏出牛肉干递给她,“快,我的私货,别给他们仨看见,不然一秒没。”
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过来。
却有人比她更快,日式饭盒横亘在两人之间,风里熟悉的气味提醒来人身份。
她惊喜回过头,余江枫额头挂着汗珠,却气息平稳。
“不必了,我给她送晚饭。”
化作一颗柠檬精,常然把心爱牛肉干塞进嘴巴里,平时最喜欢的味道,今天却食之无味。
旁边那盒黑椒牛柳能离他远点儿吗?
黑椒牛肉的主人并无察觉,余江枫将拿来的披肩给她搭上。
“乖,多吃点儿。”
☆、62 chapter
西江山夜里温度奇低, 白天爬了山又画了整天,体力和脑力双重折磨, 就连几个大男人都有点遭不住,打着哈欠望天, 手里举着笔画半晌没有动作。
这里的星星很亮也很大,流动光带从头顶穿过,木少倾眼神却始终落在画纸上,面对重拾的兴趣, 她有使不完的力气。
余江枫安静坐在旁边,凭借微弱信号与公司交流工作, 屏幕上大段大段的绿底文字。
放下手时, 他看了眼心念了一整天的女人。
从临市疾驰而来,身后抛下柳轩断断续续的碎碎念,还有稍微松懈便会堆成小山的文件。
手放在纤细脖颈上轻轻揉捏,木少倾回神, 大片浓重墨色被晕染, 凭着吊灯光芒好像会随着风飘动。
看时间也差不多, 王老吸着鼻子起身, “收拾东西回去了,再晚下面景区门口就禁止出入了。”
如释重负,大家把开始动手把画具按照来时装起来,木少倾动作慢吞吞,看了夜景一眼又一眼,恨不得在这里通宵。
打包完成, 余江枫自觉接过所有东西背在背上。
游客并不会逗留到这个时候,景区把明亮大灯都关了,只剩下崎岖小路上的太阳能吊灯,光不算亮,只能勉强看清台阶轮廓。
这路窄的不能并排通过,余江枫试了好几次,最后只能作罢,因为背着东西更占地方,碰碰撞撞,只能走在前面。
他一边往下面走,一边还要回头关注木少倾情况。
可惜危险总是瞬间,也许就是回头的功夫,便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惊呼,虽然转身出手已经非常迅猛,但还是落了后。
常然正好在木少倾身后亦步亦趋,见状伸手也只是顺便。
他双手落在她肩膀上,带着冬夜的凉意,有些使力,抓着她的骨骼。
下一秒,人就被带离,常然抬头,正对上余江枫那双针锋相对的眼睛,抓着木少倾,要按在骨血里似的宝贝。
男人间斗争随意且莫名其妙,一边是占有欲极强的狮子,一边是颇有好感并认为狮子配不上白兔的狐狸。
遵循也行并且暗自不爽,眼神在空中打了一架,看不见硝烟且点到为止。
气氛沉默又尴尬,下了山直奔别墅,才渐渐到了灯火通明的地方。
木少倾被十指交握牵着往前走,疲惫和困意后知后觉,歪着身子把大半重量卸在小朋友胳膊上,像个无尾熊。
“呀,你这腿怎么破了?”
大师兄眼尖,先看到那条白皙长腿上的血迹。
木少倾出门时在长裙里套了黑色打底裤,现在已经破了长长一条裂缝,与外翻血肉融合,惨不忍睹。
大抵是从踝骨到小腿中部那样长。
她抿着嘴,刚才小朋友把她从常然手上抢过来,力气有些大动作也突然,没防备间腿划上旁边的碎石尖角。
当时木少倾就察觉出剧痛,但是那个场景,如果说了出来……
她不想让余江枫难堪。
像个最忠实的守卫者,保护他少年仅剩的尾巴,在不断成长成可以撑起一家公司的男人途中,他那些占有欲和小脾气。
其实最该被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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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划过伤口时带来细密酥麻,比受伤还难受,木少倾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圆,再也忍不住,“轻点儿,很疼。”
“很疼”两个字像锋利匕首穿过,正认真消毒的男孩手上一顿。
他仰起头,眸子闪烁,带着飘移散转的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该拽你的。”
现在想起刚才,实在粗鲁,要不是伤口提醒,余江枫也许会把那个插曲忘记,继续自己不知所谓幼稚至极的行径。
甚至沾沾自喜,看,我把最爱的女人圈在小天地里,她哪儿都去不了。
受不了他这种低迷,木少倾立刻捧起他的脸。
“天黑路险你没看见很正常,上次我发脾气不还把你胳膊挠破了吗?你都不生气,还反过来逗我。”
恶魔行径真要数落起来,她也是有丰功伟绩,比如拔网线、拔电脑插头,又或者在他的汤里放很多白糖逼他一边干呕一边喝下去。
越想越心虚,木少倾连连强调,“生活在一起有点意外很正常,而且那条路真的特别多碎石头,就算你没拽我,说不定我自己也会撞上呢。”
可惜,余江枫还是没能从自责中爬起来。
刚拆封的医药纱布裹上她细白的小腿,一圈又一圈,有那么些触目惊心。
他扶着木少倾躺下,却没勇气把准备好的情话跟她吐露,只能假装忙碌,在狭小房间内像个陀螺,收拾完衣物去打扫洗手间,带上胶皮手套,一副要把马桶擦出倒影的气势。
被晾在床上,没有温情蜜意,木少倾好几次想跟他说话,都没成功。
叹息一声,她干脆起身去楼下拿牛奶,小朋友晚饭吃很少,大概率半夜会饿。
张婶帮她采购了许多东西,牛奶必不可少,罗列在冰箱最上面一层,与旁边一瓶瓶进口啤酒显得格格不入。
踮着脚拿起一瓶倒在小奶锅里微微加热,她懒得找碗和杯子,干脆端着锅打算上楼。
上面传来门打开合上的声音,她走了两步,正巧遇上常然下楼。
他可能已经睡过一觉,现在头发乱过门口燕子窝,抓了抓,他对上木少倾的眼神,跟她互相打过招呼,准备错开上下。
可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看见了她腿上白色纱布后,神经被刺激了。
作为认识两天的名义师兄实则路人,常然讶然开口,堵在木少倾面前,有些愤世嫉俗,“你为什么会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呢?”
并没有答案回应,他还没平复情绪,继续侃。
“今天爬山已经很累了,但是你拒绝了我帮你拿画具,因为你怕他吃醋?”
“大家都是成人,他需要把你看得这么紧吗,就好像我们都是图谋不轨的坏人?每天都要报道就算了,你摔倒了我扶一下他都要争抢?你不觉得很累吗?”
“真不明白你们这种需要忍受的爱情,有哪种存在必要,他精神有问题吧,我不是骂人,我是从医学角度问你,他精神状态真的……正常吗?”
心里积郁终于吐露,常然觉得身心轻松,仅仅一天接触下来,他就了解木少倾。
她有才华还有耐力,就像汪老师所说,所有徒弟中,最终真能名声大噪的人,也许就是她。
艺术家就该有艺术家的样子,学着孤独和自由,习惯随心所欲。
木少倾举着锅有些累了,眉眼虽然恬淡,但又瞬间逼迫出了冷意。
她不咸不淡开口,声音凝了冰,“我确实怕他吃醋,因为我在意他。他也确实看我很紧,也是因为他在意我。花有百样红,我甘之如饴,师兄不必愤慨。”
继续踏着步往前走,“而且,你没爱过人,也没资格评价我,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你才是真的神经病吧,我不是从医学角度上跟你讨论的,我是纯粹的骂你。”
擦肩而过时,常然清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
再想道歉,却张不开嘴。
当然,木少倾也没稀罕他的道歉,已经径直上了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