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的烛火燃了大半,内侍尖细的嗓音打破平静——
“承恩郡主到。”
殿门终于被推开。
闻映低头移步到殿中,叩首:
“臣女拜见皇上。”
一室静默,只有烛火发出细小的噼啪声。
阶上书案前俯首疾笔的人并未停顿,写完最后一笔,搁置在一旁,才缓缓抬头。
“承恩来了啊,快快起身。”
威严却满是亲切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谢皇上。”
自有宫女前来相扶。
“叫得如此庄重作甚,朕与你难道就如此生分?”
明黄色的身影拾级而下,一旁的康公公连忙扶了上去。
“承恩自然不敢,还是皇伯父对承恩好。”闻映从善如流地笑,颇有些孺慕之情。
恒帝满意一笑,行至一旁的茶案前,示意闻映坐下。
“转眼间,你就长到了这般年纪,朕听闻,你在京中才名远播,若是秦王和王妃还在,必定十分欣慰。”
闻映还未开口,一旁的康公公笑着接道:
“可不是,郡主殿下和沈老将军府上的沈三小姐,可是并称盛京双姝,郡主殿下更是以才闻名。”
闻映低了头,双颊微红,羞赧道:
“皇伯父真是莫要再打趣承恩了,不过是些玩笑的虚名,做不得真。”
话至此处,又红了眼眶:
“倒是皇伯父如今,国事操劳,若是父王还在,定能为皇伯父分忧一二,就如同当初那般。”
恒帝几不可察地一顿,像是陷入了回忆。
“当初,是啊,当初你父王骁勇善战,每次凯旋,朕都会悄悄去秦王府见他,你母妃便煮茶相待,那时候的确...很好。”
闻映眼中有些晶莹,隐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住,面上不动声色,并不打扰恒帝的沉思,一旁的康公公看在眼里,只笑道:
“如今陛下有大将军在,边境一切安稳,又刚打了胜仗,秦王殿下若知晓,定会安心。”
恒帝这才恢复了和善的模样,啜了口茶,叹道:
“祁卿勇猛,国之栋梁,护我大周安稳数十载,安朕之心。”
闻映心里一紧,并不言语,只端起手中的茶杯浅啜。
却见恒帝突然看着她道:
“承恩,若朕选他来当你的夫君,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
满殿的人影忽然化为乌有,一片混沌中,闻映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沉稳有力,那年大雪,雪地之下似乎也是这样,她被母妃搂在怀里,不远处是父王的尸体,侍女小昭就躺在另一边,大家都在,可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丹蔻嵌进掌心,她睫翼微动,露出个天真又羞怯的笑容。
盈盈起身下拜。
“承恩一切听凭皇伯父做主。”
***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秦王府承恩郡主闻映,兰心蕙质,端雅秀正,实乃贵女之典范,盛京之名姝,朕与皇后躬闻之悦,今尚待字闺中,适嫁娶之龄,特将汝许配大将军祁央为妻,一切礼仪,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承恩叩谢陛下隆恩。”
“恭贺郡主殿下,殿下快接旨吧。”
“有劳康公公,啸云,替我送一送吧。”
雨幕之中,闻映站在檐下目送着一行人远去。
庭院之中几株修建得正好的芭蕉在风雨中摇曳。
身侧的滟滟紧皱着眉头,不敢开口。
“这又是怎么了?”闻映看着远处,有些漫不经心。
“郡主,我们,要不就再等一等,等谢侯爷回来也许......”
“也许就怎样呢?”闻映耐心极好,认真问道。
“也,也许就不用嫁了。”
“呵。”她发出轻浅的嗤笑,转过头来望着身后。
“滟滟,你看那芭蕉,看似柔弱,但即使有风雨相摧,却也能屹立不倒。”闻映又看向雨幕之中。
“那是因为,有根,有沃土,有所依附。若是无根之人,到哪里都一样,又何谈什么嫁与不嫁?我终究是要嫁人的,谢侯也好,祁央也罢,我不能抗旨,谢执也不能。我是秦王府的人,圣上想让我过成什么样我就必须过成什么样,想要活下去,必须靠自己。”
“郡主,那您真要嫁给那个杀神祁央吗?”
雨打芭蕉滴滴答答,夏日雨雾中,湖蓝襦裙的少女提裙走上台阶,转身一笑。
“要,去北境,嫁给祁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