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自古以来,就是读书人心中之梦。可你们仔细想想,读书真的是为了当官,读书就只能当官吗?孔夫子当年也没说一定要当官。”陈初六看着地底下众人道。
“陈大人方才说得对,你们以后都要学的。”一旁的齐主簿道:“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孔夫子将笃信好学,是为了守死善道,知礼明智,而不是当官。当今天子乃是有道之君,各位学子,但笃信好学,出世事功,求富且贵也。”齐主簿说罢,看向陈初六意在求认可。
“虽不中,亦不远矣。”陈初六淡淡地回到,看向底下那些小孩:“方才齐主簿所讲,你们也许还听不懂。本官问你们一句,你们家里,一年打多少谷子,这些谷子留下自己吃的之后,交了税之后,还能卖多少钱?”
在场的都是农家子弟,问别的不知道,可从稍微有点力气开始,就跟着干农活了。对家里这些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
但这些孩子的三言两语之间,都是有些委屈。一年农忙下来,能吃饱就不错了,还能卖钱,那就是望。就算有几个家里还算殷实的,多出来的钱,也要用在娶媳妇、修房子、打农具的这些事情上,也没多少。
这时陈初六又问道:“可你们知不知道,男子七岁入学,从小到大,开蒙诗、孝经等开蒙书,不下八本。再有论语、孟子十三经,加上注释之后,不下三十本。读诗选、文选,交游印证,博览经史子集,还要习帖练字。”
“人人都说,穷文富武,可没有钱,连书也读不下去的。试问你们在坐的这些人,谁家里有钱读书?”
“这……”一堆堆的小脑袋瓜,都下了脑袋,平民百姓真正有钱读书,新世纪都没能解决,这群孩子,自然也是没钱读书的了。
“可,可,陈大人,那我们还读书做什么呢?”
“没错,你们现在读不了书。但有了一门手艺傍身之后,就可以积攒家财,你们的孩子就能读书,就能当官,这就叫诗礼传家,也是你们读书的目的。”陈初六笑着道:“但又有人要问了,学手艺就行了,那为何要读书认字呢?”
孩子们又再一次窃窃私语了起来,陈初六不待他们说,便开口道:“世上会手艺的人多了去了,可谁的孩子,当了大官?”
等着众人沉思,确实找不出哪个手艺人的孩子当官的,但也并非没有,只因为工匠的孩子,按道理不能考科举,故而大多数人都隐瞒。也没人考中了进士之后,还让父母做手艺的人。
陈初六等大家想了片刻,又道:“为什么这些手艺人的孩子,当不了官呢?就因为他们没有读书,也就教不了孩子读书。为了孩子能读书当官,这还是有些远。咱们就说一说近一点的。”
“义学教书,不止教读书认字。还教你们算术,学了算术之后,你们平日里交税纳粮,借钱还债,就不会任人喊价了,将来或许还可以做点买卖。”陈初六又道:“还有一点,朝廷有三十道金头御匠,也只有读了书的人才能当,为朝廷做事,也只有读了书的人才能入宫,这些可都是锦绣前程,不比当官要差啊。”
听了陈初六这话,孩子们心中疑惑顿消,又有了许多期许。似乎不再是为了来吃饱肚子,真有了对未来的一点规划。
齐主簿在一旁道:“不愧是陈学士,通晓因材施教。我等对这些百姓晓之以理,远没有陈学士这三言两语,让人信服。陈学士这话要是传出去,学馆的门槛又要被人踏破了。”
陈初六摆了摆手,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个小人可不是道德意义上的小人,这小人就是平头百姓。对百姓,说那些假大空的官话没用,就要说一点实际点的利益所在。
在这义学学馆之中,陈初六又说了那么几句。底下的先生,早已备好了学膳,就在这学馆之中用饭。陈初六看孩子们吃的用的住的,都还不错,也就放心下来了。东明县都能这样了,其他县也不用担心了。
办义学的章程,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办好了。包括一天几节课,都教一些什么东西,都早已白纸黑字写清楚了。陈初六过来是查一遍,就是为了看他们执行得如何。方才的讲话,由刘沆、高阳记下来,编成“答诸生问”,发与其余十五座义学。
东明县一行,陈初六半道上在李淑办的义学里,知道了他办义学的目的之所在。按说在那个时候,陈初六心中就十分焦急了,可仍旧面不改色,丝毫也不慌张,没有立即折返汴京城,而是继续巡学。
在东明县之后,还转头去了一趟长垣县,又一路从别的县,绕着往汴京城走。就这一路上,刘沆、高阳悄悄离开了,在护卫的护送之下,回去了汴京。陈初六与陈长水,则另买了一辆马车,赶着车往回赶。
汴京城中,一家糜子茶的小店之中,李淑与几位家乡好友,照常来到这里吃糜子茶。李淑时常到这里来,就因为这小店的糜子茶,比较像家乡的味道。
“李大人,下官颇有些不解,冒昧问一句。这糜子茶乃是江南的特产。您是陇西人氏,不知为何,却以这糜子茶为家乡口味?”
“与陇西李家的祖上,乃是一家人。但本官从小,在江南长大。如今身居高位,陇西的人又找上门来,说要续亲,本官也就答应了下来。本官与诸位的同乡之谊,不变的,不变的。”李淑笑着回到,又道:“托付几位的事情,不知办成了没有?”
“李大人的事情,怎么办不成呢?”那几位皆是放下糜子茶,在京中养尊处优,对着小吃早已是吃不惯了,颇有请功的模样,将一些证明,放在了桌上,道:“李大人,那您答应的……”
“好说,好说,本官答应的事,绝不会忘。”李淑端起糜子茶的碗,让这几人喝茶,那几人高兴之下,也就端起来喝了。可李淑却将自己这一碗给放下了,而糜子茶小店的掌柜,早已在柜台旁吓得脸都白了,水坐干了也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