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难得就像要让我乖乖的待在你身边哪也不去。”我顶了顶他的鼻子,发挥我那烂透了的幽默感安慰他(尽管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大像安慰),“你是个特例,首领大人,不是所有的人鱼都像你这么情圣。也不是所有人类都像我一样有机会与一条人鱼相爱,何况现在人鱼站在人类的对立面。试着想想吧,假如人类将人鱼抓走,强迫人鱼为他们所支配——谁也不能保证有一天会不会出现这种形势逆转的糟糕局面是不是?假如战争持续下去,人类的复仇将永远也不会停止,因为人鱼夺走了无数个家庭的亲人与爱人,这样做在人类中引发的悲伤与仇恨,等同人鱼被夺走配偶的痛苦。”
我尽量放轻语气,以免使阿伽雷斯感到更加颓丧。我把手挪到他的后脑勺处,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大型猛兽那样给他理顺湿淋淋的头发。
阿伽雷斯的耳朵立刻犹如小扇子似的颤抖了几下,视线落回我的脸上,紧簇眉心,似乎在设身处地的思考我的比喻,良久,他的眉头又慢慢舒展开来,好像全然理解了我所说的话。但紧接着,他似乎感到这样被我摸着头劝慰十分有损他的尊严似的,愠怒地眯起了眼睛。我顿时缩回我的贼手,却被他轻握住了手腕,屁股则遭到了报复性的袭击。
“噢!你这混蛋!”
我弹跳起来,被他牢牢按住了腰,鳞膜里的玩意撞在我的胯\\\\\\\\\\\\\\\\下,揶得我一下说不出话,魔鬼鱼却害羞似的翻翘起身体,故意把我光溜溜的屁股暴露给阿伽雷斯。
这个落井下石的小混蛋!
我毫不手软的拍了一下魔鬼鱼的头部,把它身体用力拽回去。阿伽雷斯却似笑非笑地瞧着我头大的模样,显然对我的“内裤”见风使舵的恶劣行为感到幸灾乐祸。
“你把这鬼玩意赐给我该不会就是为了捉弄我吧!”
我瞪了他一眼,阿伽雷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宽阔的蹼爪捧住我的脸颊,凑近过来,舌头擦过我的额头、眉心,沿着鼻梁抵达我的嘴唇,张嘴咬住了我的上唇,深深地将我吻住。
我将双手嵌进他的发间,按住他的后脑勺,不好示弱地回吻得更深更用力,却被他前倾的身体几乎压倒在大魔鬼鱼的脊背上。他的蹼爪配合着鱼背的起伏,放肆揉摸着我的腰背,尖锐的指甲印起一丝丝的刺痒感,如同在皮肤上擦枪走火,他的吻势也愈加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弄得我心猿意马:不知道“鱼震”的滋味怎样,那大抵比车震刺激多了,见鬼。
这样想着,早已退潮的燥热之意好像又有杀回马军的意思,这使我不得不立即推开阿伽雷斯,从鱼背上坐起来。该死的,这可不是个适合做-爱的地方!
我摸了摸烫热的胸膛,深呼吸了几口气,却忽然注意到远处的海峡后方,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在夜雾中若隐若现,正朝我们的方向渐渐驶来。
“是那些逃走的人类叫来的后援。”阿伽雷斯的眼神沉下去,他环住我的腰,驾驶魔鬼鱼朝海峡之内迅速游去,抓着列夫捷特的蓝种们紧紧跟随在后面。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更由远及近地传来了战斗机包围过来的的噪音,转瞬便从那山体背后仿佛倾巢出动的苍鹰般朝我们迎面扑来。伴随着呼啸而来的狂风,明晃晃的数十束灯光将整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昼,霎时间所有留在海面上的人鱼犹如盘中之菜那般一览无余。
魔鬼鱼载着我与阿伽雷斯在翻涌的海浪之中迂回绕行,使一波接一波的浪头成了我们最佳的掩护,可瀑布之前的蓝种们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连对阿伽雷斯的高声呼唤也置若罔闻,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反应,好像决意为自己的配偶殉葬。霎时间密集的子弹犹如一整片火舌扫过礁石滩,数百条蓝种顷刻间在炸开的浪花中被抛到空中,炫丽的鳞尾卷起一圈圈凄然的涟漪,支离破碎的落回海中。
阿伽雷斯爆发出一声厉啸,我绷紧了身体,这惨烈的情景犹如锯子划过大脑,令我神经颤抖不已。可显然局势并不允许我们冲过去搭救决心赴死的蓝种们,直升飞机呼啸着掠过礁石滩,径直朝我和阿伽雷斯逼袭而来。
数十束刺眼的灯光犹如聚光灯那般扫射着我们,来袭的船只们也犹如一群嗅着血腥味的鲨鱼,气势汹汹地盯紧了我们的去向紧咬不放,一颗又一颗的鱼雷在水下织成了一张夺命之网,只要我们潜入水中,便有粉身碎骨的威胁。人类仿佛计划好了集中对付阿伽雷斯,的确,假如身为首领的阿伽雷斯被杀死,这个人鱼群将陷入一片混乱,不攻自破。
“我们得立即回裂隙里去,阿伽雷斯,他们盯上你了!”我紧张地抓紧阿伽雷斯的胳膊,他压住我的身体,使我与他匍匐在鱼背上,这时魔鬼鱼一下子翻过身来,天旋地转后,我发现自己与阿伽雷斯被魔鬼鱼掩盖在了海面下,仰泳似的在水里极速穿行着。阿伽雷斯的手臂仿佛安全带那样拥住我的身体,拥得无比之紧。然而突然之间,我的后颈又突突直跳起来,什么东西一下子破皮钻住,仿佛一只小蜘蛛般游走过我的背脊,我立即转过脸去,透过湍急的海水,竟隐约看见一个黑乎乎的物体闪电似地窜进了阿伽雷斯的耳后。
“不!”我顿时感觉大事不妙,下意识地想去拍他的后脑勺,却感到阿伽雷斯浑身猛地一震,竟然忽地松开了紧紧拥住我的手臂,蹼爪张开,将尖锐的指甲一下子刺入了魔鬼鱼的身体里!刹那间,魔鬼鱼便仿佛受到刺激的野马般自水中腾跃而起,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才没被甩脱,可阿伽雷斯竟然纵身一跃扎了海水里,却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那般,直挺挺地翻过身,任自己漂浮在海面上。
“阿伽雷斯!”我嘶声大吼,好像被万箭穿心一样,喉头几乎涌出血来。控制阿伽雷斯才是列夫捷特的最终目的,他对我做的事不过是一颗烟雾弹!该死的,他一定早就跟人类商量好了对付阿伽雷斯的计划!
我立即想要冲过去救阿伽雷斯,却被大魔鬼鱼的尾巴紧紧缠住了腰,眨眼之间我便被它带出了数百米的距离。我目呲欲裂地望着数十来架直升飞机盘旋着朝阿伽雷斯聚集而去,探照灯犹如无数根冰锥那样刺破夜雾投射在他的周身,让他看上去如同被无影灯照着的手术台上垂死挣扎的病患。在一大张金属网从天而降,罩住阿伽雷斯,将他往空中挟去的那一刻,我的胸腔疼得即刻就要爆裂开来。
我现在不是拥有人鱼的始祖基因吗?我不是拥有一对可以冲入天空的背鳍吗?那么我有什么理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被夺走?
我狠狠地扯了一把魔鬼鱼的尾巴,迫使它放缓速度,并学着阿伽雷斯驾驭它的方法,使它调转方向。趁着它拐弯的瞬间,我一跃而起伏在它的背上,在迎面扑来的巨浪中犹如一柄利刃般扎入水中,我在追逐而来的灯光中极速穿梭着,无数颗子弹席卷着火光铺天盖地的降落下来,好似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来袭。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击伤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不到任何恐惧,要救回阿伽雷斯的念头充斥脑海,使我爆发的速度就像一颗鱼雷那样惊人,我看见引头的那架直升飞机的灯光就在咫尺之遥,它就在我的上方,牵着那张困住阿伽雷斯的金属网,要将他永远带离我的身边。
我咬紧牙关,收紧背鳍,乘着一个高高的浪头冲向空中,犹如展翼击空的苍鹰般飞扑向直升飞机的底部,大吼一声,抓住了一边尾部。顷刻间整艘直升飞机因我而向下一沉。我险先滑落下去。我拼尽全力向上一扑,抱住了它削长的尾部。螺旋桨几乎就贴着我的脊背旋转着,我即刻感到背鳍被搅断的剧痛,飞机倾斜起来,左摇右摆,我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血液从脊背上泉涌而出,被漩涡似的风流甩到我的脸上、身上,伴随着属于我背鳍的银色碎片。
牙齿被我咬得咯咯作响,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想救下阿伽雷斯的强烈愿望令我一丝一毫也未放松力气,努力挪动身躯向前爬。终于我一把抓住了螺旋桨的支柱,晃动身体滑到机身侧面的窗户附近,突然一张我并不陌生的脸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的视线里,而对方同样错愕的望着我,显然被我这个空中出现的不速之客惊呆了。
“莱茵!快开枪,把他打下去!”这时我听见一个尖锐的女人的声音透过玻璃响了起来。
该说这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吗?多么巧合,多么合理,老天爷将我的仇人在另一个时空辗转周折又送回了我的手上!
“狗杂种们,见上帝去吧!”
未等他们拔枪,我便一脚踹碎了玻璃,猛地撞了进去,掐住了他们俩的脖子,将他们狠狠按在椅背上。刹那间,我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犹如核弹从我的血液里噼里啪啦地爆炸,从每个毛孔里喷薄而出,而下一刻,我便感到自己双腿上的鳞片仿佛无数个小发电机般地飞速颤动,刺眼的蓝色亮光从我的周身散发出来。一瞬间,我面前的两个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叫喊,便猛烈的抽搐起来,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机舱,四周腾地冒起一大股黑烟,直朝海里坠去!
强烈的失重感霎时间灌遍周身,又被包裹而来的海水所冲淡,机身在海里迅速下沉,莱茵与莎卡拉尓如焦炭般的脸孔映入我的眼中,将我吓了一大跳,奋力地逃出机舱,如同终于挣脱我心里的仇恨与噩梦,将它们远远抛在我回不去的岁月里,沉入海底。
游了几米,我便看见那裹着阿伽雷斯的金属网正朝下沉来。我如同一支离弦的箭那样冲向阿伽雷斯,心焦如焚地解开将他纠缠住的鬼东西,却怎样也扯不开,只能与他一同沉入海水深处。
斑驳的水光之中,他的银色发丝海水之中微微飘荡着,我将它们从他的脸颊上拨开,看见他安静地睁着眼,瞳仁幽暗沉寂,仿佛一片死气沉沉的泥沼。他的皮肤冰冷僵硬,好像一具已然死去多时的尸体,一尊石膏铸造的雕像,将要与这被海水吞没的残骸一并,成为被时间遗忘的海底废墟。
我的爱人。
“阿伽雷斯,醒醒!阿伽雷斯!我是德萨罗,我在这儿,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令人窒息的恐慌感犹如海水压力从四面挤迫着我的大脑,我大声呼喊着,喉咙里却只是迸出了一串含混不清的低鸣。我紧紧地拥住他的身体,慌慌张张地在他颈后摸索着,立刻,我碰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物,那东西立即犹如惊弓之鸟般在他皮肤下游走起来。
刹那间我的反应能力好比闪电般迅速,在他的肩膀狠狠拍中了那个东西,像被逼近了的狼狗般重重地咬了上去。我的牙齿穿透阿伽雷斯厚韧的皮肉,什么滑腻之物立即扭动着要钻进我的唇齿里,我合紧牙关,用新生的獠牙将它钉在我的牙缝间,猛地仰起了脖子将它拔离起来,吐出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几秒之后,阿伽雷斯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我急忙捧住他的脸颊,见他眨了眨眼,狭长的眼皮之中,本来灰蒙蒙的晶状体里涌现出生命的光泽来。他涣散的目光逐渐聚集在我的身上,脸色变了一变,便立即将我推开几寸,摆动他那长而有力的黑色鱼尾,几下便从金属网的桎梏之中脱离出来,又伸出蹼爪将我拽入怀里。
我一把环住阿伽雷斯的脖颈,几乎喜极而泣,但我知道现在可不是宣泄情绪的恰当时机。
阿伽雷斯搂住我的腰,闭上了双眼,在水中旋转起来,好像在与我翩翩起舞。他的发丝如同我曾经见到的那样在海水中蜿蜒飘动,犹如深海水母的触须那般闪烁起星星点点的蓝光。
顷刻间,我看见从下方黑暗升腾起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而同时,我的余光瞥见遥远之处一大波密密麻麻的黑影朝我们席卷而来,渐渐的,我才看清那是无数条成群结队游来的人鱼,他们感应到了阿伽雷斯的召唤而聚集过来,仿佛百鸟归巢。
这时,一个熟悉的银色身影从层层叠叠的阴影里跳进眼中,我不由马上抓住了阿伽雷斯的胳膊。等那银色身影近了,我才看清列夫捷特被数十来个尽忠职守的蓝种团团围住,一脸阴郁地盯着我们,似乎为阴谋未得逞而极不甘心。而阿修罗正紧随其后,径直朝阿伽雷斯缓缓游来,他停在我们的一米开外,他的头微微低着,脸被笼在一大团墨雾般的发丝下,只能看见尖尖的下颌。
“小心,他被列夫捷特控制了。”
我低鸣了一声,像个卫士般挡在阿伽雷斯身前,却被他拽到背后去。我注意到他的一只蹼爪垂在身侧,锋利的指尖正隐约闪烁着蓝色的电光丝,仿佛拿着一把寒光毕露的凶器。
“王……”令我意外的是,阿修罗微微抬起头来,一只凌厉的黑眼睛从乌发中露出,已不似之前的黑暗无光。他好像负荆请罪那样举起双爪过头,掌心赫然是一条黑中泛银的细长生物,看上去就像一条小型鳗鱼,此时已经死了,软绵绵的在海水中上下浮动。
“王巢里的噬污者你也敢动用?”阿伽雷斯捏住那奇怪鳗鱼的头部,游到列夫捷特身旁,对方睁大了眼盯着他,黑眼睛里折射出怨毒与恐惧的光芒。我屏住呼吸,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果然看见阿伽雷斯下一秒便将噬污者塞入了列夫捷特的耳后。立刻,列夫捷特的身体痉挛似地扭动起来,银色的尾巴蜷缩成一团,最终又僵硬地垂下去,身体凝固成了一条直线。
“那就让你做为污物,被它永远的吞噬。”
阿伽雷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却立刻转过头望向我的脸,好像在担心我又因为列夫捷特的关系生他的气。我摇了摇头,游进他的怀里,以示我并不介意。
“该回家了,德萨罗。”
阿伽雷斯在我耳边沉沉低吟,我甚至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感觉到一大股难以形容的强劲水流卷住了身体,鱼群蜂拥而至,遮天蔽日,我看见高高悬于头顶的海面突然之间被漩涡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将船只、飞机、海鸟、乃至低矮一些的云层尽数吞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