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乱求着饶,手脚不稳地就要从礁石上栽倒下去,被阿伽雷斯眼疾手快的捞进了怀里,半个身体和他一块浸入了海水中,我气喘吁吁的缩回双脚,报复性的踹着他卷过来的该死的滑腻腻的尾巴。他一把搂着我的腰搁回礁石上,双臂将我牢牢的抱在怀里,细致的舔干净那些溅在我脸颊上的水珠,就好像一只讨人厌的大狗。
我眯着眼躲避着他的舌头,心里觉得好笑极了。我们的玩闹简直太幼稚了,这让我模模糊糊回忆起那些幼时与他共同度过的岁月,不过那时阿伽雷斯可不会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他当然将我当作他的爱人与配偶,尽管某些时不时的举止又让我感到他将我当作一个小鬼。
这实在有些奇怪,但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他相处的模式,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放下了各种各样的传统观念强加于我的枷锁,认清也认定了这份难以置信的爱情——我变成了一个同性恋,与不同种族的一个存在,相爱着。但我却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我舔了舔他的嘴唇,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阿伽雷斯将我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下,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我,好像感应到了我的想法,嘴唇贴近我的额头磨蹭着,深深嗅着我的气味。我则将头埋进他的颈项间,投身进熟悉的芬芳里。这种惬意的感受令一大股浓重的倦意泛上来,我的眼皮子不可自抑的耷拉下来,沉浸在阿伽雷斯散发的异香里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的,我听见四周又响起了交战的喧嚣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灰雾茫茫的大海中。我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鱼尾。海面上散布着燃烧的残骸,天空划过飞机轰炸的尖啸声,炮火犹如一颗颗陨星带着刺目的火光坠入海里,将海水染成一片地狱火海。
四周的水中漂浮着数不清的人鱼与人类的残破尸体,我拖着鱼尾在海中四处逃窜着,避免自己被不断坠落的残骸砸中而成为其中一员。
我的心里恐慌极了,因为阿伽雷斯不在我的身边,我不相信他会成为那些飘浮的尸群中的一员,却又无法不感到害怕。我在尸群中游梭着,抓过每一具漂过我身旁的人鱼尸体察看着,颤抖着在涌动的火海中大吼:“阿伽雷斯———阿伽雷斯———你在哪儿?”
“轰隆隆……”
雷鸣声从遥远的上方乍然响起,我猛地打了个抖,从噩梦之中一下子惊醒过来。我睁开双眼,看见此时已经入夜了,我上方的天空正聚集着一团巨大的乌云,那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摸索着撑起身来,我发现阿伽雷斯真的不在我的身边,我身处的礁石周围仿佛是被一个飓风团所包围着,无数的海鸟仿佛围绕蜂巢飞舞的蜜蜂那样低而密集,这景象与我第一次看见阿伽雷斯展现他的“磁场”的情景一模一样。
然而与那次不同的是,我惊异的注意到周围的海面上浮着一道荧蓝的光圈,由点与线组成了以圆形为基础的奇异图案,让它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古老建筑上的星阵图案与麦田怪圈一类的东西。
难道我要被ufo带走了,见鬼!我从礁石上爬着站了起来,寻找着阿伽雷斯的身影,“风团”却在此时顷刻便缓慢下来,海鸟四散飞去。随着身后哗啦一阵破水之声,湿淋淋的蹼爪忽然从后面抓住了我的小腿,将我吓了一大跳。我的脚下一滑,向后栽去,结结实实的跌落在坚实潮湿的怀抱里。鱼尾从水里及时的托住我的臀部,将我托回了礁石之上。
“德萨罗……”
阿伽雷斯低沉的鸣语在耳畔响起,蹼爪捧住我的脸颊,将我的下巴抬起来,我熟悉的那张英俊面孔近在咫尺。我心有余悸的望了他好一会儿,梦里那种残余的恐慌与惊惶才逐渐褪去。啊,我并没有失去阿伽雷斯,他就待在我身边,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你在干什么?我刚才还以为你……”
我喘着气,干咽了一口唾沫。
“这种天气能够增强我的‘生命核心力’,我在尝试创造一种新的力量。”阿伽雷斯望了望我们头顶聚集的乌云,说着,他张开自己的蹼爪放进海水里,我立即看见他的掌心中聚集起了一团仿佛是电流般的蓝色光芒,几只游鱼遭到电击似的从水中腾跃而出,落在礁石上的时候便已翻了白肚皮。
“我的天哪!”
我瞠目结舌的拎起那几只死鱼,它们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焦熟的气味。阿伽雷斯可以通过发射高电压来击毙猎物与敌人,就像是大电鳗一样。我在心里惊叹着,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了一声,该死的,在这样惊人的科学奇迹面前,我居然饿了。这可真是个方便的技能,我可以将吃熟食的希望寄托在阿伽雷斯的身上了。我嗅了嗅手里的鱼,又抬眼瞧了瞧阿伽雷斯,见他正眼神戏谑的看着我,好像对我的行为感到颇为好笑似的。
“请继续练习,我的首领大人!”我扬了扬手,胀着鼓囊囊的腮包子冲他嚷嚷,一边嚼着美味的鱼肉,一边观察他的攻击练习。似乎是在我面前颇具有表演的兴致似的,阿伽雷斯不断的用电流击杀着游鱼,他的攻击一次比一次更精准,一次比一次距离更远,迅猛快速,一击毙命,简直能堪比枪击的威力。
我注意到当每次发出电击时,阿伽雷斯身体两侧的鳞片便会犹如蜂鸟的翅膀那般微微颤动,这让我联想到电鳗尾部两侧的肌肉。电鳗的发电由有规则地排列在尾部两侧的上万枚肌肉薄片驱发,那些玩意在摩擦时就好像是无数枚小电池,串联起来会发出极高的电压。阿伽雷斯发出电流大概也是由于同样的原理。他的体积比电鳗要大的多,所以电压也会比电鳗能发出的强度要高的多。电鳗可以在三到六米的距离内击杀一个成年人,那么阿伽雷斯呢?他的电流有多大的威力?
这样思索着,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试探性的凑近他的背后,盯着那些颤动的鳞片,脸颊立即感到一阵发麻。
阿伽雷斯一下子回过身来,将我猛地按倒在礁石上,狭长的双眼骤然睁圆了:“你干什么,德萨罗?”
“我……我有点儿…好奇,我不会真的摸上去,只是想稍微感受一下你的威力。”我干笑了一声,“当然,隔着一段距离。”说着,我抬起手补充道,以示我没有被他的电流灼伤,“嘿,这种技能太棒了,能教给我吗?”
“你会学会的,德萨罗。”阿伽雷斯的蹼爪抚到我的大腿上,那微微残留着静电的掌心引起一阵酥-麻感,使我腰杆一软,他凑近我的耳边,“当你真正拥有自己的尾巴的时候。你现在……”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我循声望见礁石群斜对面的海岸上亮起了零零星星的火光,阿伽雷斯立刻将我拖进了水里,借助礁石的遮蔽,我们游近了一些。那儿停靠了一艘军舰,数百来个士兵聚集在港口附近,正一小队一小队的往船上运送着数十来个箱子,那显然是装着人鱼幼种的封闭仓。
我意识到这些日本军队可能是打算从这座岛上撤退,顺便将剩下的人鱼幼种一起带走,“阿伽雷斯!”
“等他们到大海中间来。”阿伽雷斯盯着那个方向,微微启唇,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chapter 99
chapter 99
当海滩上的那些日本军队登上军舰的时候,天际轰隆一声,暴雨从酝酿已久的乌云中倾泻而下,海浪汹涌起来,推着那艘军舰逐渐驶离了小岛。
阿伽雷斯与我潜伏于黑暗的海水之中尾随着军舰的航向,趁着暴风雨的势头迫使它在浪头中减缓了速度,阿伽雷斯带着我快速潜到了军舰的底部。我们的头顶是驱使这艘军舰航行的几个螺旋桨,它们正在海浪段阻力之中拼命挣扎着,将海水搅得混沌一片。我猜想阿伽雷斯是打算运用他发出的高压电伏破坏这艘军舰的动力,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松开了我的手,转而用鱼尾卷住了我的身体。我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他在水中对动作,一道耀眼的蓝色光团便从我眼前闪过,径直射向了那些螺旋桨之中!
滋—滋——
刹那间,刺耳的机浆摩擦犹如尖叫般响彻上方,在一簇白光炸开之时,我已被阿伽雷斯挟着向上游去,转瞬就跃出了海面。失去了动力的军舰仿佛无头苍蝇般的失去了航行方向。无论这真一他们要带人鱼幼种们前往什么地方,将要在未来筹谋一个怎样的阴谋,今夜的大海都成为他们的“终点”。
趁着一波高起的浪头,我们悄声无息的攀上了军舰的尾部。这里是一个类似观测站的平台,旁边有一个小型眺望室,我注意到里边站着两个士兵。但在这样夜黑风高的暴风雨之夜,他们想发现我和阿伽雷斯的存在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我们伏下身小心翼翼的绕过眺望室,趁着掠过甲板的灯光扫向另一个方向,阿伽雷斯搂住我的身体,闪电般的窜进了甲板与隔离舱壁下狭窄的缝隙之中。这里是一个黑暗而潮湿的空间。
我左右观察了一圈,发现两侧的舱壁上有着整齐的一列槽口,透过它们可以望见外界。这里似乎是用来排雨水的底舱,但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使我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这是幼种与人类的血混合的气味。到我背上来。”
阿伽雷斯在我身后压低了声音,我回头便见说着他伏下身体,不由分说的将我托到了背上。我愣了一愣,他却已经如同一只背着幼崽的大鳄鱼般,用强壮的双臂配合着支撑我与他自己的体重,长长的鱼尾在身后蛇行摆动,以惊人的速度匍匐前进起来。我敢肯定即使我站起来奔跑,也不一定能快过阿伽雷斯的滑行。假如有人不巧到这里来察看,一定会被我和阿伽雷斯吓个半死。
我们循着血腥味的源头朝排水舱的内部深入,隐隐约约的,有些许光线从上方的舱板的缝隙之中漏下来,并时不时传来零碎的脚步声,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我猜想我们已经进入了这艘军舰的腹地,存放幼种的地方也大概就在附近了。忽然之间,我听见有两个人的对话声从上方传来,但舱板有一些隔音效果,我无法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我直起背,将耳朵贴近了头顶的舱板。阿伽雷斯翻过身盯着我,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上方的动静。
“是吗…他的变异已经开始了?”
“现在有些排异反应,但尚在可控阶段。人鱼的器官正在他体内生长,他的双腿正在黏合期,预计很快就会呈现出人鱼的外表。”
“真是奇迹…三十个实验体里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让我看看这个生命力顽强的家伙吧,列夫捷特。”
“您请进。”
我半张着嘴,僵在那儿。让我为之讶异的不仅是他们提到的关于将人鱼器官移植到人体内的实验,还有对话的这两个人,他们一个是侥幸不死的真一,一个竟然是我的爷爷。听上去,他们竟然在一同进行着这个骇人听闻的研究项目,怎么会这样?我的爷爷怎么会跟真一合作?难道他对我的疼爱都是假象?他跟他们一样是将我视作计划里的一个诱饵吗?
不……不会的,他也许是受到了真一的胁迫……
在心里强调着,可记忆中许多零散的疑问却聚拢在一起,好像逐渐组成了一面镜子,它映照出我的童年里某些让我曾无法理解的怪异经历,残酷的指向我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的某种可能。几年前那个诡异的梦境也在头脑里突然清晰起来——白色的建筑物内部、年幼的我、一同与我被进行体检的幼童们……
那样的情景曾真实的存在于我的童年里,并且与我的爷爷紧密相联。
大脑里嗡嗡一片,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
“德萨罗?”阿伽雷斯的他幽深的眼睛凝视着我,手臂忽然用力环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身体搂进他的怀里,似乎知道我回想起来什么似的,蹼爪安慰意味的抚摸着我的背脊。然而我浑身止不住的冒着冷汗,思维在记忆的隧道里脱缰了似的穿梭着,将那些被我遗忘的记忆里的蛛丝马迹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