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天意,在这个八月初的傍晚,携着月桂的风飘进耳朵,轻轻告诉他,是时候了。
以往的许多次,他止步于扉页,像是被什么东西挡着,不敢往后面翻去。
——林殊恒想要告诉他的事情。
不过……
方怀还是没有立刻打开,他戴着保护手套,想了想合上笔记本,取下手套,溜达到书房。
叶于渊的书房就在隔壁,是小书房改的,方怀总觉得空间不够大。
叶于渊像是在和谁打电话,方怀并不想窥探恋人的隐私,但他还没来得及后退,就有隐约的话从门缝罅隙里传来。
“玫瑰就不用了,他不喜欢……嗯,烟花?”
方怀:“……”
他震惊了。
难道封朗说对了,叶于渊也在准备跟他求婚??
五分钟后。
“叶老师,”方怀抱着牛奶杯走进书房,“很晚了,你睡吗?”
叶于渊取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他原本是不需要戴的,但自从方怀夸过之后,他戴这幅眼镜的频率直线上升了。他把方怀抱过来,亲了亲少年软软的发顶:
“稍等。”
睡觉时间是很特殊的,可以做任何亲密的事情。平时方怀亲一亲他都要脸红,但是睡觉前可以。
展开的屏幕上信息滚动过。叶于渊的阅读速度很快,他每天要在很少的时间里处理过多的事情,每一分钟都被利用的很好。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方怀也看着屏幕说。
“嗯?”
“什么事情,嗯,”方怀有点尴尬,慢慢地说,“需要准备玫瑰花和烟花呢。”
叶于渊:“……”
方怀:“……”
叶于渊:“……”
“公司周年庆典,”叶于渊很快反应过来,语气很淡地道,“ptah四周年,并且给研发部的李女士颁奖,感谢她对公司的贡献,她不喜欢玫瑰。”
连叶于渊自己都没发现,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语速还并不慢。
而且ptah研发部根本没有女性员工。
方怀松了口气:“哦,这样啊。”
叶于渊也松了口气:“是的。”
“对了,”方怀终于想起正事了,“我今晚想要看一看林先生写给我的话,我觉得,现在可以看了。”
他有了勇气面对后面的一切,也能够虚心去听上一辈的叮嘱和教诲。
他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不会再逃避任何事。
“嗯。”叶于渊并不感到诧异,顿了顿,说,“需要我吗?”
那是写给方怀的话,叶于渊不确定,自己适不适合去看。
又是五分钟后。
“他是个很开明的人,”方怀慎重地说,“我觉得他不会介意的。”
在方怀的观点里,恋人不需要时时刻刻腻在一起,恋人之间也需要有隐私,但是他们需要彼此陪伴走过人生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比如现在。
叶于渊没说话。
他的视线投向落地窗边,方怀看不到,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在那里,笑眯眯地注视着两人。
叶于渊对他微欠身打招呼,老人扬着拐杖敲了敲方怀的脑袋:“蠢。”
方怀:“?”
叶于渊蹙眉:“……”
下一秒。
方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石斐然:“方怀,关于奥斯卡——”
他本身就出于高度紧张忐忑的状态,此时思路被打断,手一抖碰到了笔记本。笔记本从桌面被推出,恰好翻出‘写给方怀’的那一页,第一行字映入眼帘……
“小朋友,好久不见——”
白光大盛。
深夜的夏风忽然炽烈,浅淡桂花香流转变得馥郁扑鼻,日月星辰流速加快。
方怀听到了风声,在那一阵很奇妙的体验里,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102章 喵喵
奥斯卡颁奖日期在即。
石斐然打电话来, 是想提醒方怀早点开始准备了。不是谁都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去走一次红毯的,哪怕陪跑,也要认认真真的。甚至有的人现在已经抵达a国了。
而让石斐然没有想到的是,方怀……
“睡着了??!”
他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并不是生了什么病, 只是睡着了, 喊也喊不醒,营养只能靠输液来维持——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一周了。
眼看着日子一点点逼逼近, 石斐然越来越焦虑,但也没办法。
要说着急,叶于渊肯定该是最着急的,连他都没办法,石斐然就更没辙了。
现在只能等, 等方怀自己醒来。
段炀走进病房的时候, 叶于渊正垂着眼在看文件, 他把所有工作都搬过来,就陪在方怀身边。
两人在空中对视半晌,叶于渊放下平板站起身,ai自觉把温度调高,两人走了出去。
“第七天。”段炀手里握着他的耳机, 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叶于渊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会……”一直醒不来吧。
段炀想了想, 没说出口。
“不会。”叶于渊很快回答道。
段炀点头。
他们两个人话都不多,认识了很久,也没交流过几次。
“需要帮助吗?”段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觉得有点烦躁, “你在忙的事情。”
叶于渊的筹谋还没摆到明面上来,但很多人都猜到了。
ptah似乎打算在反歧视活动中出一份力,叶于渊在递交文件,要以公民身份请愿复审核。
方怀想要一个这样的世界,叶于渊就要给他一个。
这条路不算轻松。
“谢谢。”
叶于渊不置可否,往回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
“三天后我会正式提交文件,不出意外,半个月后会进入复审核流程。”
到那时候,叶于渊也要站到明面上来了。
时间点很凑巧,是奥斯卡颁奖的时间。
“心想事成。”
段炀说。
方怀站在一棵银杏下,看着林殊恒写字。这是一间半旧不新的平房,小书房外是一棵很高的银杏,长得茂密,枝杈伸进了窗户里。
他来这里已经好一会儿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见到林殊恒,不是从模糊的记忆里窥见一星半点,是真真切切地、真实地,见到了林殊恒。
但这里的人看不见他,林殊恒也看不见他。
这年林殊恒还很年轻——他脸上和身上并没有什么夸张的伤痕,但方怀知道,他二十二岁那年会破相,耳侧到嘴角有一道很深的疤,二十四岁时左耳失聪,浑身很难找出一块完整的皮肤。
夏天,银杏树叶还没有变黄,风一吹,摇下很多树影与光斑。
林殊恒在崭新的本子上,写下第一句话:
“小朋友,好久不见,你也许不记得我了。”他转了转钢笔,有些不好意思,遮遮掩掩地写,“我姓林,叫林殊恒。”
忽然他身边响起婴儿细小的哭声。
林殊恒立刻放下笔,站起身来,抱起床上的小孩子。小男孩发梢微卷,眼睛是浅琥珀色的,天生就爱笑,哭着的时候也没显得多苦大仇深。
门被推开,不修边幅的男人急匆匆走进来,啧了一声:“哟,怎么又哭了……我就出去了半分钟。”
是方建国,方怀看过他年轻时的照片,还有那么几分不正经的英俊。
林殊恒有些责备地看他。
“是我捞出来的,”方建国又说,“这娃儿得跟我姓,我想好咯,叫方怀。”
“怀瑾握瑜的怀?”林殊恒怔了怔,问他。
“不是,”方建国摆了摆手,又笑了笑。
怀璧其罪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