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他现在就已经在喜欢自己了吧?
江止宴受伤,是更早时候的事情,那年萧有辞才十五岁,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孩子。
想到这里,萧有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探身往江止宴身前一凑:师兄,你得背过身去,我才能帮你上药。
啊江止宴果然僵硬了一下,他乖乖听话,背对着萧有辞。
萧有辞对着他被抓烂的后背,垂了一下眸,低声道:师兄,要脱了衣服,才能上药。
脱衣服就就不用了吧。江止宴支支吾吾说道,身体动了一下,两只交错在一起的手握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了。
萧有辞:
他以前老觉得师兄是个举世无双无所不能的大善人,像是天上明月一样,又高又远,两人朝夕相处时,怎么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
他还不至于让江止宴晾着背后的伤,跟他讨论这些,于是心狠地忽视了师兄的小动作,强硬道:不行,要脱,不然我就把你的衣服撕烂了。
背对着他的江止宴耳朵红了。
萧有辞:?
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反应很奇怪,江止宴很快道:我脱。
他把外面的外袍脱了,脱亵衣的时候,衣服与破损的伤口黏在一起,扯一下都是疼得,江止宴皱起眉头,准备一把将衣服撕掉,却被萧有辞摁住。
我去找剪刀。他转身去旁边的柜子上找剪刀,这梦境里果然要什么有什么,他很快找到一把剪刀,回到江止宴身边,将那衣服剪破了。
后背的伤口彻底露出来,萧有辞用清水清洗了伤口,伤口深处的血是青黑色的,显然是有毒的。
他只能拿出丹药,碾碎后轻轻敷上。
伤口太深,他下手是都不知道该怎么使劲儿,反而是江止宴笑着说:师弟,你随便弄,我不疼。
不疼?怎么会有人不疼。
他师兄可能是个傻的。
师兄太傻了,萧有辞只能加快动作,好在那丹药一敷上去,伤口就开始愈合,春风拂槛原本是一门生命里很顽强的心法,只要毒素祛除,用不了多久,伤口就会愈合。
看着江止宴背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萧有辞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剩下的东西收拾了,又用洗尘咒帮江止宴清理了衣服,拿了一套干净的亵衣给他换上。
然后道:师兄,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在放剪刀,说完一转身,正好看到江止宴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好似真是个傻子一般。
萧有辞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却听江止宴道:师弟,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我想着你应该不愿意帮我处理伤口,所以刚才你喊我时,我没有回应,应当只有在梦里,你才会这样温和。
萧有辞:
行吧。
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上前推了江止宴一把:进去。
啊?江止宴懵懵的。
萧有辞理直气壮:进去,给我腾地方,睡觉。
江止宴被他挤到里面去了,萧有辞在他身侧躺下,这床上只有一床被子,两人躺在一床被子里,贴得极近,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江止宴的呼吸声很浅,似乎是刻意放轻了,他的身体也很僵硬,面向着萧有辞侧躺着。
萧有辞吹了灯,借着月光,看着江止宴的脸色越来越红。
这天璇峰上太安静了,安静到呼吸声都刺耳的程度,萧有辞原本没多想,可旁边躺着的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这让他怎么安心睡觉。
他实在是受不了,就抬起手一巴掌摁在了江止宴的眼睛上。
好了,直勾勾的视线终于被遮挡住了,萧有辞的口气有些僵硬:睡觉。
江止宴:
行叭,睡觉。
师兄果然乖乖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江鹤来完全不记得昨夜惩罚了江止宴,一大早叫师兄弟二人起床。
萧有辞和江止宴先后从房间里出来,他指着这两人,张大嘴:你们你们
萧有辞心里一紧,他实在不会伪装自己,师父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却听江鹤来道: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萧有辞:
是他想多了。
梦境里的生活跟他曾经经历过的现实一样,但又不一样,他们按部就班地在天璇峰上生活,但不管是江鹤来还是江止宴,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萧有辞偶尔下山,也再也没有人向他投去忌惮嫌恶的目光。
好像他就只是江鹤来的一名普通的弟子一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有辞竟然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要不是帝天一直留在他身边,他几乎以为,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了。
半年时光流水而逝,很快到了陵川帝天封印破除的那天。
帝天出世的消息先传去了天璇峰的长老堂,萧有辞身体里没有了魔心,他以为这件事情跟自己没有了关系,原本想跟着江鹤来一起去长老堂议事,谁知刚出门口,心口忽然一抽,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许久没有吭声的帝天冒了出来,道:看来,你师兄又给你安排好了。
萧有辞:
这半年来,他行动不算自由,跟那个江止宴跟着江鹤来去受罚的晚上一样,一旦某一件必须发生的事情要发生了,萧有辞就会被禁锢,直到那件事情结束。
他脸色青了青,他过了半年与师兄没有嫌隙的生活,像是将过去的遗憾都弥补了一般,本来以为帝天不会出世了,结果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现在自己又被限制行动师兄莫非,还要再去一次陵川?
想到这里,萧有辞不由对帝天本人生出了怨怼:你在陵川那次,到底是为什么失控?
这半年来,他也与帝天相处,觉得帝天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十恶不赦,就是话多了一点,对他师兄敌意大了点而已。
帝天道:你想听实话吗?
萧有辞:废话。
帝天:我不记得了。
他说:我有记忆以来,就被封印在地底了,我只知道我有一颗魔心,那是我用来收敛魔气的东西,被人偷走了,所以失控了,失控以后记忆也颠三倒四的,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只知道自己被封印
陵川那次,不知道为什么封印就松动了,我不知道你们人族用了什么法子封印我,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松动的
总之,你师兄去了陵川,又把我压回去了,不过他跟别人不一样,化身封印符文之后,还残留着一丝意识,我就跟他聊天,我们聊了五十年,他说他想出去见我,我说我要出去找我的妻子。
两人一合计,就一起从陵川出来了。
为了不让帝天再次失控,江止宴抽空了他身体里残存的魔气,打进了自己的魂魄里,这方法很冒险,稍有不慎,江止宴就会陷入跟帝天一样的失控境地里。
还好,在遇到萧启天之前,他控制得都很好。
江止宴要帮他找回魔心,压制一身魔气,等他身上的烂摊子处理完了,他才能去找他那不知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投胎转世的倒霉老婆。
萧有辞却很快听出问题:所以,在你这次破封之前,魔心就在萧启天手里了,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41. 陪你 我觉得你应该教你师兄学得自私一
帝天的回答更加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 我都忘了。
萧有辞将这两个名字反复念叨了两边:帝天,启天
他抬起头:他的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 他说我是他儿子我真的是他儿子吗?
这世上会有这样残忍的父亲?生下他,只是为了让他做一个盛放魔心的工具?
萧有辞觉得,这种事情,萧启天是做得出来的。
但他想象不出萧启天为了这样一个目的,去跟一个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在他跟萧启天相处的那两年里,他察觉到萧启天对女人十分厌恶,是那种离他稍微近一点, 他都会嫌恶到发疯的程度。
除非他用了秘法,否则不可能跟一个女人在一起。
梦境中的江止宴很快从长老堂回来了,萧有辞记得这天晚上。
他前几天跟师兄吵了架,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两人几天没有说话,这天晚上,萧有辞正在江止宴的房间等他。
江止宴回去, 萧有辞不管不顾又缠着他闹了一场, 江止宴大约是真的被他闹得恼怒了, 将他摁在床上
萧有辞轻轻垂眸,眼下他被束缚在院中, 也不知道这场戏没有他要怎么演。
帝天道:他知道了我出来作乱的消息,竟然还能睡得着?
萧有辞:
嗯,不光睡着了,还睡得很好呢。
萧有辞在院子里站了一夜,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天蒙蒙亮时,门被打开了,江止宴蹑手蹑脚从里面走出来。
这个视角是萧有辞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他看到他师兄关门前往屋内看了一眼,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才将房门关上。
关门时,也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他就没想过跟自己一起去。
院子里的萧有辞哼唧了两声,从腰间掏出了断肠烟树。
帝天:你要干嘛?
跟过去。他开始运气体内的灵气,这梦境对他还是很温柔的,禁锢了他的行动,但没禁锢他的修为。
灵气在经脉中游走一个周天后,积攒了些许力量,萧有辞掂着手里的剑,朝着禁锢最薄弱的地方试着挥了一剑。
四周无形的禁锢毫无动静,将他的剑气就这么吞没了。
帝天道:你能突破你师兄的禁锢?这可是他的梦。
萧有辞道:师兄又要封着你,又要守着魔心,还要做梦,他这么忙,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天底下没有这么个道理。
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
江止宴以前就对很多人都很好,萧有辞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疯了,但还是不赞同他这种态度。
他就只有一个人,一条命,他把自己的精力都给了别人,自己怎么办?
这个梦境也是一样,人的力量又不是无限的,他都已经那么忙了,真的还能束缚住自己吗?
他先前不挣扎,只是想看看这梦里到底是什么,现在看到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师兄独自去陵川第二次了。
萧有辞想了想,说:我这辈子活得不大明白,原本是没有什么资格说教别人的,但我决定师兄这样也不对。
萧有辞又挥出一剑,随着剑气往前,周身的禁锢果然晃动了起来。
萧有辞想,你有那么多温柔和善意,给临仙门、给师父、给他、给天下人,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些?对自己好一些呢?
到底是什么人,才在明明身后还有一个门派的前提下,舍了自己,成全了天下人呢?
这禁锢似乎被萧有辞的试探激怒,张牙舞爪冲着他露出了本来面目它其实很排斥外来者,是江止宴潜意识对萧有辞的信任,将它伪装成这无害的模样。
萧有辞动了剑,打碎了它表象的平和,扭曲的空气下,丝丝魔气透了出来。
那魔气一碰触到萧有辞的皮肤,就带来针扎的刺痛,正常的修道者对魔气都是排斥的,萧有辞当了半辈子的魔心容器,对这玩意儿更是排斥。
不光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他咬牙撑着,正想跟这魔气一决高下,束缚在他周身的禁锢忽然散了。
梦境的主人到底是不忍心伤害他,发现没法困住他之后,索性放开了他。
魔气也与禁锢一起消失了,天璇峰的小院又恢复了记忆中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