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清楚了,你放心,我必然将锦囊送去,只不知这家主人长了何种模样,你与我说说,以防止我给错了人。”
“小院没有主人,你只住进去等便可,自会有人来找你要锦囊。”说罢又递给吕姣一把钥匙。
“喏。”吕姣拱手一应,态度恭敬之极。
他紧握的拳头忽的松开,双眸低睨吕姣,神态高高在上,既又被此女拱上神坛,那他便是受人敬重的大巫。
如此,二人之间便又无话可说了,一则巫竹不是个善谈的男子,二则吕姣无心交谈,气氛便冷了,巫竹转身离开,吕姣则搬了一张椅子坐到窗边,手撑着下巴看那吹笛的牧童,那小儿差不多五六岁上,浑身肉嘟嘟的,小脸圆乎乎粉嫩嫩,真好不可人。
她想儿子了,日日夜夜牵肠挂肚,虽然她知道儿子一定会被姬商照顾的很好,姬商这个人虽讨厌,但他对公子重是绝对的好,爱屋及乌儿子也不会受委屈的。
不知谁唱的山歌,歌声嘹亮清脆,令人闻之心旷神怡,她循声望过去便在一个山坡上瞧见了一个身着大红喇叭裙的女子,因离的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她妧媚的舞姿,她心里也认定这是个美貌佳人。
红裙随风飘扬,如胭脂散开在水里,腻软红艳,女子高抬腿,飞扬,落地,她不是很懂舞蹈,但看此女的舞姿心中忽生一股酥麻之感,歌声戛然而止,那正跳舞的女子猛的转过头来,唇红齿白的咯咯笑起来,笑声就犹如响彻在她的耳边,娇糯油腻,仿佛一片白花花的胸脯肉在眼前颤动,此时她若是个男子,早就一柱擎天了。
那女子忽然的停住这媚惑的笑声,扑哧一声,放开了嗓子大笑起来,这笑透着爽朗,吕姣回身,蓦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那女子却笑的更开心了,远远的逗引道:“美人,来嘛。”
一会儿,从竹林里走来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不知她对红裙女子说了些什么,两人好像在吵架,半响红裙女子飘然远去,白裙女子往这里看了一眼也走了。
吕姣忙跑会床榻上坐着,捂住自己的大红脸,呼呼的吐气,暗自嘀咕道:“那女子的舞蹈好生厉害。”脑海中回想着那般舞姿,半响道:“她跳的什么舞,怎觉得似曾相识。”
在这里住着,饿了便有人来送吃的,冷了便有人来送被褥,想要出去逛逛了,便有女妇来领她出去看花看蝴蝶,这日子悠闲的让人身上生草,她提出想去拜见这里的长老,其实是心里存了主意,想要从他们那里得些毒药毒虫,却不被允许,她这才意识到一点,她这个客人被圈禁在了这个有着繁花蝴蝶的世外桃源里了,巫族不允许她在他们的地盘里乱逛。
她不敢惹怒这里的人,生怕再经历一遍那噩梦般的一夜,故这三日里她都老老实实的在他们给画出的圈子里转悠,这日醒来,她的屋子里迎来了一位美髯公,这美髯公给她切了脉,看了舌苔之后就出去了,片刻巫竹领着巫童进来了,巫童背了两个大包袱,她便明白了,时间到了,她该走了。
这本是三日前就说好的,只是心里突然生出了些留恋,留恋这里的安宁。但要走的总是要走。
“我以后能在你们这里定居吗?”这话脱口而出,吕姣自己先愣了愣。
巫竹缓缓摇头,巫童便道:“巫族不许外族人来。即便是那些曾经先祖出自此地的巫者,只要血脉中混合了外族人的血,都不会被接纳。”
“我很喜欢你们这片花海,故有此一问,莫怪我唐突。”吕姣轻笑。
“走吧。”巫竹道。
“喏。”吕姣垂眸。
巫竹便拿出一条黑色的三指宽的绸带来,道:“得罪了。”
吕姣又是一怔,心里忽想起背过的几句古文: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应该的。”遂即闭上眼,由着巫竹将黑色绸带绑到了她的眼睛上。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手腕忽的被拉住,紧接着她便被背了起来,又是这个她已然熟悉了的背脊和有着药草香的气息,她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安然顺从。
去路和来时一样,她又听见了窸窸窣窣的攀爬声,又闻到了竹林的香气,不,有一点不一样,时间比来时要长很多,这条路和来时的不一样!
“可算是走了,她在这,我的小乖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可怜。”红裙女赶紧摸摸大蛇的角以示安抚。
大蛇歪歪脑袋回噌,两只紫红的眼睛半眯,看起来极为享受。
吕姣去后,她所喜爱的那片花海忽的变了模样,花根底下“嘶嘶”游来无数细蛇,蛇皮颜色亦是姹紫嫣红,有的比花还要娇嫩,蛇儿们不吃老鼠了,改吃花草了,“哒哒”“哒哒”,几只羊羔大的八脚蜘蛛蹑脚脚走了过来,抬起前腿就捕了一条青皮蛇,正要吃时,那红裙女抬头一看,顿时气的横起了弯弯细眉,“老八,管好你的蛇和蜘蛛,再来祸害我的花,你看我敢不敢一把火烧了你心爱的蛊王。”
“咔嚓”一声雷响,头顶乌云密布,红裙女顿时气的坐上了大蛇的头顶,一指前方某个山峰就怒喝喝的喊,“老四,我的花要是涝死了,我就掀了你的法坛!”
来时逆流而上,很是费劲,去时就省心多了,水流本就湍急,不需滑动船只就速速的往前飘,吕姣恍惚觉得只过了一会儿,他们便顺着这条河入了夷城,再之后就直接出了夷城,在城外的渡口停下,吕姣上了岸,回首看巫竹,巫竹和吕姣对视了一会儿,转身滑动船只沿路返回。
这时,岸上已有人将他们来时的马车赶了出来停在那里,吕姣上车,巫童驾车,就那么启程,风轻云淡。
其实,原本就没有什么,只是他在她面前出现的太过及时,一次救命,将她从绝望中拯救;一次还是救命,令她从恐惧里安睡。因为出现的太过机缘巧合,故此就那么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终此一生,每当回忆起这两次救命之恩时,她都能会心一笑,尔后怅然若失。
晋国柏城,士妫的封地。
这是一座被封禁起来的大院子,院子里散布了许多未完成的弩弓,有些未上弦,有些折断了弓臂,还有些是零散的元件,一个浑身鞭痕的男子跪在地上,一手拿弓一手拿着一个铜质元件,就那么比划来比划去,好似是在研究要把铜质元件安插在这弓身的哪一处合适,就在此时院门被谁一脚踹开了,这男子回身一看,顿时吓的抱头鼠窜,啊啊惨叫。
“废物!”来人跑上来,挥起马鞭就打,鞭鞭出血。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养着你就是让你制作出比蒲城弩弓更好的弓箭出来的,你看看你这废物,这都几个月了,你竟一点进展也无,我打死你!”
“没有图,奴实在不能制作,求公子饶命。”
“图什么图,我看你就是个蠢货,我打死你算了。”士妫不在,这封地就以士荣为尊,他在柏城这片土地上就是个贼霸王,不说看上哪个女人就要哪个,但看谁不顺眼,他也是想杀就杀,若非士妫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监督这个废物制作弓箭,他早弄死了他。他乃独子,性子养的从来都是肆无忌惮,打杀起人来,红了眼谁也拦不住。
也不知谁招惹了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他来此处就是要找人下火的,见这个蠢货这般畏畏缩缩,躲躲藏藏,越发来气,抽起人来就往死里下手,这蠢货不消片刻就被打的血肉模糊,抱头躺在地上哭叫道:“图都是夫人画的,你们去找她,去找她,饶命,求公子饶命。”
“就你说的那个女人,她果真没死?”士荣收了手,猛踹蠢货一脚。
“……”见他犹豫,士荣又踹一脚,直踹的蠢货浑身抽搐,忙拼命大叫:“没死,一定没死。”
士荣就掐腰笑了,“我就说嘛,那美人我还没尝上一口,怎会就那么白白死了。还是爹英明,找不到公孙雪的尸首,又从蒲城抓来的奴隶口里得知姬商来过蒲城,又没人见他离开过,但屠城时又遍寻不到他,定然是趁乱逃了,还是夹带着公孙雪和美人一起逃了,那个被划破脸的女尸定然是那个什么妧夫人的。现在公子重大势已去,在晋国没人护着,我看那低贱的嬖人子如何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士荣不知想到什么,登时笑的贱兮兮的,转瞬又抽了蠢货一鞭子,“你说美人没死,那怎么遍寻不到,你快说,她还有何去处,难不成是逃回齐国去了?”
“奴不知,奴实在不知。”
士荣本就不是问他,遂自说自话道:“她一个小女人,孤身一人,别说走出晋国了,便是出了蒲城,若遇不上人也是死路一条,人要是没死,肯定还在晋国,只要还在晋国那就好办。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奴名鲁驷。”
“哦,鲁驷啊,你好生在此制作更厉害的弓箭,本公子走了。”发完火,心情爽了,士荣背手在后,人模人样的离去,徒留一个去了半条命的鲁驷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却说国都绛城,士妫的府邸。
这日士妫收到来自封地的信简,打开看过之后就叹了口气,招来家宰问道:“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