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女人都是生怕男的不负责任,可她呢?真够厉害了,竟然问都不问一声他的意见,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当一个漂亮的单身妈妈了吗?
这一刻他真想把她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他一言不发,只冷哼一声,眼见红灯转跳到绿灯已久,等在他们后面的车已经不耐烦的摁起了喇叭。
戚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开着车,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公寓。
向来跟钟翘软声细语、伏低做小的戚承,此时此刻面色冷漠,目光清远,像是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强劲的寒意,将人疏离开来。
钟翘走在后面,垂着脑袋。
走进客厅,戚承换了鞋,在餐厅坐下。钟翘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我们谈谈?”钟翘既然决定把事情告诉他,就希望两个人能把话说开。
“你确定是谈谈?而不是单纯的听你的说法?”戚承把话说的毫不客气,夹枪带棍。
钟翘倒没有被他的语气给惹恼,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实话,这样子的戚承反倒让她觉得生动起来,在他们的关系中,钟翘是被动接受的,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主导着两人的关系,就连上次钟妈妈过来的事情,戚承也只是一概的服从,却从没有发表过任何自己的意见。
两个人看似平和,其实这样的关系是病态的。哪有情侣是不用磨合没有争吵的呢?就像这次的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也的确暴露的不少的问题。两个人一直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钟翘逃避着对外界坦诚两人的关系,而戚承也总是依着她,顺着她。
“我知道你不高兴,将心比心,如果我是你,恐怕现在早就掀桌子了。”她将脑后马尾辫上的电话发圈摘了下来,套在腕上,然后揉了揉头皮,再将头发甩了甩,任其松散在脑后。
“你还笑得出来。”戚承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儿就来气。
钟翘抿着嘴,垂着眼尾,无辜了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上下扇动:“为啥不能笑啊?没有在这时候怀上,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你这么不愿意给我生孩子吗?”她笑的欢的很,他便也跟着勾起嘴角,只是笑的苦涩,心里头也酸楚的很。他究竟是有多差劲,竟然让她这么抵触有孩子这件事情。
钟翘支起身子,稍稍离开座椅,探手拉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柔软的手心包裹着他坚硬的骨节。
“我只是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候有孩子,这不是个好时候,你能理解我吗?”她注视着他的双眼,流露出少见的深情与柔软,眸光潋滟,欲语还休。
“你是怕我照顾不好你们吗?”他定了定心神,试图让自己更心平气和一点。
钟翘黑眸一转,想了想,用了一个更贴切合理的说法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对等,这样不好。”
她虽然不了解戚承,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够她了解到不少的东西。虽然从未正经的谈起过他的家庭背景,可他的吃穿用度,无一不说明了他并非是个普通工薪阶层的孩子。
只是他不提,她便也从来不问罢了。
可她明白,经济上并不一定是两人真正的问题,而是不对等的男女关系。她上班,他上学,两个人的生活重心就不一样。她的目的是挣钱,而他则是学习。假使有一天,因为孩子而必须要让两人做出选择的时候呢?是他放弃他的学业,还是她放弃她的工作呢?
钟翘试问过,答案却是双重否定的。他不可能放弃他的学业,那很重要。但她也不可能放轻她的工作,因为那会是两人在他上学期间的主要经济来源。
所以,就他们现在的处境来讲,一个没有准备的生命只会引发无休止的矛盾。
戚承沉默了,他显然也已经听懂了钟翘的顾虑。可他心中的怒意却愈发的高涨,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
她说的没错,现在的确不是个好时候,他应该同她一般庆幸,庆幸没有这个孩子。他即将迎来三年研究生的学习生涯,就算学校有补贴,就算他可以实习、可以兼职,但杯水车薪,真的足够一家三口在b市这样的城市里安然生活吗?
他的确也可以转身向家里要钱,让他们在中环买一个精装修的大房,可就钟翘这样的性格,又岂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
于是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见墙上北欧风格的时钟上秒针转动的机械声,静到可以听见钟翘抠弄手上甲油胶的窸窣声。
事情陷入了一个走不出的死局,像是在两人的面前隔了一块顶天撑地的玻璃,你看的见我,我看的见你,一切都是明了又通透的,是看得见也摸的着的隔阂。
问题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是六岁的年龄差,又不是真正的年龄差,而是两人正经历着不同的社会环境。
除非,除非……
戚承薄凉的两片唇瓣微微贴合又张开,似是在默念着什么,他垂着眼帘,陷入沉思中。
钟翘见他这样,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堵得慌。幽幽叹了一口气,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一字一句,缓慢而郑重的说道:“戚承,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所以,以后的日子,我们都要做好保护,不要再有这样胆颤心惊的事情了好不好?”
王莉今天那番话还历历在目,这样的事情,若真是有了,不光伤女人的身,也同样太伤两人的感情。
“等你毕业了,我们再考虑以后的事情好不好?”这是在一起那么久,钟翘第一次对他如此郑重的许诺,这不是情话,而是明明白白显示自己坚定的心。
戚承单薄的眼皮缓慢上扬,双目清俊深邃,深情款款。他一把反握住她细软的皓腕,薄唇微微发颤,张了张:“悄悄……”
一道刺耳的铃声突然在钟翘的身侧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钟翘抽出手,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到是秦艽艽电话,立马接了起来。
电话还没放到耳边,听筒里就传出她尖锐又急切的声音:“钟姐!出事了!”
屋子里很安静,秦艽艽近乎于喊叫的声音自听筒里泻出,就是坐在对面的戚承也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慢慢说。”钟翘试图先安抚下电话那头过分躁动的姑娘。
“钟姐你是不是还没看邮件?!你快打开公司邮箱!”秦艽艽都快急的跳脚了,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钟翘的家里去才好。
钟翘懵懵的拿下手机,将电话开了免提,然后用手机点开了邮箱,收件箱里未读邮件列表最上面的一份,前缀着三个红色叹号,标注着最高级的重要邮件。这是一份群发邮件,收件人里用分隔号列着一长串的名字,都是公司域名的工作邮箱地址。
钟翘还没点开邮件,可光看到那加黑的粗体字标题,她就已经浑身僵硬,将是被人扔进雪上冰缝中去。
秦艽艽的声音从手机底端的外放音响中传出:“钟姐你看到了吗?!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这摆明了是在说你啊!”
戚承听见这话,也将目光落到她的手机上,眯起眼,看清了上面的字——
关于贵公司投资部女总监包养高校大学生一事
第59章 笑一个
投资部一共三个组, 总监只有一个女的,就是钟翘。即使还没看见邮件正文,光看标题, 其实就近乎是点名道姓的说了。
钟翘整个人都是懵的, 脑袋空空,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怎么的, 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受了无妄之灾。
她拿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虚空转了几圈, 却还是没点下去。
戚承看见那个标题, 见她咬着下唇犹豫不决, 干脆一把夺过手机,点开的邮件——
贵公司投资部女总监,花钱包养某大学男生, 扰乱社会风气,损坏他人名声,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还望贵公司领导妥善处理, 不要让品行有问题的人影响公司声誉。
钟翘从他手里拿回手机,将邮件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相比与令人震惊的标题, 这邮件内容却显得平淡无奇,既没什么劲爆的实质性内容,也没什么具体事例经过或者照片。
“你能猜到是谁吗?”相比于淡定的钟翘,戚承却燥的很, 竟是连坐都坐不住,走到她身边,点开收件人的详细信息,研究起了那行邮件地址。
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字母组合,应该是特地申请的新账号邮箱。
钟翘沉默,说实话,刚刚在看到标题的一瞬间,她的确是紧张的,还真以为有什么影响风评的东西被拿来做文章。甚至隐隐在心里有几个猜测,可当看见正文里那寥寥几行字,她却突然怔松了一下,转而扶额笑了笑。
眼帘一掀,她看着眉心凸起的戚承,安慰道:“没事的,不过就是故意发来恶心人的。”
她安抚了完戚承,又安抚了同样暴跳如雷的秦艽艽。公司里其他人不知道,但秦艽艽是知道她男朋友比她小六岁的这件事情的。
“钟姐,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大概吧,但也只是猜测而已。”钟翘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懒散的不想动。
“卧槽!哪个不要脸的贱.人把邮件截图发群里去了!”秦艽艽又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钟翘干脆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打开ipad登录微信,找到了她说的那个群。
那是一个b市的甲方同行群,满满当当的500人大群,平时里面倒不会刷屏,只是偶尔分享资源、消息或新闻等等。但即使是这样,500人的群每天也会有不少的消息,对于这样被人拉进去,又不方便退出的群,钟翘一律选择消息屏蔽。
她点开群消息,没往上拉多少,就找到了截图。在这个群里发截图的人,钟翘还与她过一面之缘,cbd那边一家公司年纪不大的董秘,那张截图应该是钟翘他们公司的人流出去的,那人也还算良心未泯,把可以辨别出公司的东西全数截掉,只留下了一长条正文的内容。
这位漂亮小董秘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图就这样发在了群里,问有没有知道内情的人,但接话的人并不多。毕竟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谁都跟谁有那么点关系,今天八卦了你,难保明天你就不会变成下一个被人议论的人。
钟翘看了会,又翻了翻其他的投资群或者同行群,果然就在菁英会的群里也找到了这张截图。
截图应该已经被人转手发了好几轮了,邮件上的宋体字已经模糊带着点重影,像素降低,并不清晰。
菁英会这个群的人自然也不会傻到出来八卦别人的事,反到是有几个人出来说了两句,表示这种事情没有查清楚就不要拿出来议论的好。
钟翘往下翻了翻聊天记录,手一顿,瞳孔微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里面一个熟悉的头像。
这个头像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那张照片是她拍的,拍的是一张古镇石桥下一艘小小乌篷船,那是某年华旸去她老家那边旅游她用他的手机拍的。
【众金-华旸: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对这种事情大惊小怪,先不说事情真相怎样,就算真是这样,那又关我们什么事?就只许男人包养小的?不许女人这样做?】
华旸显然是猜到了这邮件说的是钟翘,b市的圈子就那么大,虽然金融公司遍地如牛毛,但能报的上号的女总监就那么几个人,而另一个当事人又是大学生,给出的信息不多却都很明显。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不会猜不到。
钟翘倒是没想到华旸会出来说这些话。虽然他最近一直赖着自己说什么要和好,但她并不觉得他是为了重新博得自己的好感而发这些话在群里。
微信群里大家都备注了自己就职的公司和名字,算得上是实名发言。华旸是个什么样的人,钟翘自觉还是有些了解的,圆滑世故,轻易不肯得罪人。而他在这群里说的这句话,显然就势必会让在这个群里发出这张截图的人落了面子。
这样的做事风格太不华旸了。
钟翘还没想明白这人怎么就良心发现想着积德了,群里的消息又冒出了几条,紧接着,她便又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头像。
【红石集团-孙一军:静坐当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
嗯,虽然不知道孙老师是什么时候加的这个群,但这话说的,非常孙老师了。
说起来,孙一军在b市圈子里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部分人甚至都不能将脸和人名对上号。但这名字前面的公司名前缀却是大为人知,谁不想跟大公司的人搞好关系,套套近乎,于是许多一直潜水的人也开始冒头,跟着说上两句。
【百山投资-李晟一:说不定是恶性竞争故意弄出的事情,大家看过算过,不必当真。】
【长顺资本-刘行:我曾经带女儿去商场,还被人到我老婆那儿告了一状,说我养小三,这年头捕风捉影的事儿太多了。】
……
然而比起这些群里的小浪小花,钟翘他们的公司群里却是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钟翘就这样在刷着手机八卦中安然自若的渡过了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周末,第二天是工作日,她起了个大早,像往常一样化了妆,开着车去了公司。
星期一早上是例会,但是今天,公司里一个老板都没来。于是三个组长一商量,决定由资历最老的郑哥来主持。
昨天那封邮件是群发全公司的,上至老板,下至助理,只要能在公司官网上找的到名字正式员工,就都在收件人列表。
一行标题加三句正文,虽然没啥实质性的东西,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事情说的是钟翘。不是没有人私下偷偷聊过,可钟翘这人平时在公司其实并不高调,为人也不错,实在没什么可以让人诟病的地方。唯一可以拿来被人说道的,也就是听说她近两个月好像找男朋友了。
有几个想看热闹的,憋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一,结果没想到钟翘却跟没事人一样,还是该干嘛就干嘛,不见她澄清什么,也没见她的心情为此受到什么影响,更别说迁怒谁了。
倒是公司里唯一知道点内情的秦艽艽,在散会后就跑到了她的办公室。
“老板有没有私下找你?”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种八卦公司里以前也不是没有,但却鲜少被人这样折腾到台面上来。
秦艽艽现在就担心她会因此在老板那儿留下不好的影响。
钟翘摇了摇头,她虽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被群发邮件,到底还是会影响到公司,所以领导们要是真责备下来,她也认了。只是这大老板还在度假,二老板因公出差,林副总还在加拿大,公司另外两个合伙人又都不算钟翘的直系领导,这一天下来,竟然也没人找她。
“不说我了,倒是你,昨儿就一直问你我离开菁英会后的事情,你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老实交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觉得秦艽艽怪怪的,可是却说不上来哪儿奇怪。
果然,秦艽艽听见这话,眼神就开始闪躲起来,又是顺头发,又是理衣领的,说没有鬼,简直就是侮辱人的智商。
钟翘含笑挑眉,椅子一转,从包里找出手机,似是自言自语:“不说没关系,那天我拜托孙老师照顾你,我打电话问问他好了。”
秦艽艽一听她要打电话给孙一军,立马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扑过去按住她拿着电话的手,鹿眼圆睁,莹润的脸颊上溢出一对酒窝,又甜又腻的做作一笑:“小姐姐我错了,我说还不行嘛。”
钟翘掰开她的手指,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放,指了指靠墙而放的沙发椅,示意她坐下慢慢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