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压抑让他渐渐变得狂躁,想看到血,想看到人死去,只有最强烈的刺激能够让他暂时麻痹自己,而这些残暴的念头也让他在现实世界变得越来越扭曲。
他想要那些贵族去死,他们就死了,砍下的脑袋翻着冰冷的白眼仁,背叛公主的后裔们本就该如此下场……自己现在有力量做到很多事情,为什么不把公主也变成只属于他的呢?
那狂乱的一夜感觉是如此美妙,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让他兴奋得战栗不已,只要自己把水晶监狱的那家伙放出来,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禁锢她的灵魂,无论天堂还是炼狱,没有足够强大的神祗或是魔鬼会因为这种小事为难他。即便有,那时候他拥有了任意在时间与空间中穿行,就算神也无可奈何,如同祂们无法毁掉水晶空间的那家伙一样。
她会永远属于自己!
明明预知中向他展示的那么美好,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攫取,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办法真正去做呢?
希泽尔不知不觉跪在积雪中,呜咽着捂住脸,把头埋了下去。
那样的公主,还会像上次离开时一样拥抱自己吗?那种温暖整个灵魂拥抱,一直回忆着它才让自己支撑到现在。
可是如果那样做的话,一定不会有了。
如果连公主都不再怜悯自己,那么在这个世界的容身之处又在哪?
想要被温柔地抱住,被她充满爱意地抚慰……那种渴望而不得的欲(和谐)望放肆地绽放着,然后渐渐变得衰败腐朽。
她的泪水、唾液、血肉……什么都好,好想快点占据。
希泽尔被自己惊悚的想法震撼了,仿佛变成了不受控制的怪物,他从未如此惧怕过自己的思维。
从一片混乱的念头中抬起头,雪片的温度再一次被他感知。
好冷,就像是刀锋一样。
他恍然初醒,摸到身边陷入雪中的长剑。
它在幽暗地域时,公主殿下为他所买的,她说要自己成为她的剑。
自己是为什么拿着剑来到这里?
因为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控制不了地去伤害公主。
长剑无声的出鞘,就像雪片安静落下,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
或许自己早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有心跳的尸体,每一次日出,每一个呼吸,只不过是延续它无法安眠的痛苦,让它在不该涉足的禁忌踏出彷徨的脚步。
我爱您,公主殿下。
尽管我爱您赐予我的痛苦,一如您带来的快乐,但我却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您,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
请原谅软弱我的已经没有办法坚持下去,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
维兰瑟匆匆在城堡的诸多房间中穿行,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这已经不是玩笑的程度,总觉得似乎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究竟去哪里了?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遇到他时候的情形,因为幽暗地域食物十分紧缺,那时候不受宠的他真的非常瘦弱,纤细的体格加上修长的四肢,就像是猫一样。
而当时的他也确实像是猫,怕生,又爱撒娇,喜欢听故事,但是却从来不会向自己讨要。他总是带着微弱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有时候她有空就会讲,如果没兴致也就当做没看到。
他很听话,很少提要求说自己想要什么。但自己观察入微,知道他一切喜好,包括他后来变得喜欢自己的触碰。
她把这当做奖励,在他完成了令自己满意的事的时候给予,或者作为某项即将开始的工作的激励,就像是驯兽一样。
自己也喜欢触碰希泽尔吗?
肯定。
柔滑细致的皮肤,还有光洁柔顺的长发,只要自己碰到,那软软的眼神就会信任地眯起来,就像是猫一样。
但正如自己很会忍耐痛苦,对于自身癖好也在无意识地压制。她一直尝试接受自己讨厌的东西,不在无益处的乐趣中过度沉溺。
那种无条件的顺从和信赖让她产生某种安心的感觉,但她会控制自己摄入这种软弱情绪的量,所以大多只在适当的时候这么做。
适当的奖惩提高部下的积极性,她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做的,也非常有效果,可是她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因为更单纯的原因,不带任何功利性质的,比如他想,或者自己想,然后去亲近他。
内心变得更加焦躁起来,就像是朝夕相伴的猫突然不见了。
究竟在哪里?
如果猫身体虚弱,就会独自跑到偏僻的角落找个地方藏起来,慢慢舔舐伤口,所以他一定在不会有人来人往的地方。
这样的环境城堡里有好几个……
他书桌上墨水瓶依然温热,文件也还没写完就匆匆离开,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到来,然后他能逃去哪里呢?
如果是他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不会是地下室、储藏间这种角落,他会选择能够一直看到自己的地点!
她想到这里,背后的蝠翼立刻张开,直接从窗户飞出去一直向上,他一定在城堡最顶层!
这里的雪一定下了很久了,所以当维兰瑟从空中跌落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希泽尔就在她面前,银色长发铺开在积雪上,象牙白的皮肤也覆盖了薄薄一层细雪。
如果不是一摊红色的血迹浸透了一大片雪地,那么全身纯白的他几乎要和满地的积雪融为一体。
而她送给他的剑也在旁边,一柄在剑鞘里,一柄则从他咽喉穿过。
据说猫是能预知自己死亡的,在大限将至时,它会偷偷的离开,独自去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死去。
果然是猫……连死去都一样。
死去的灵魂如果不信仰神祗,那只会前往下层位面,她是第四层的女王,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得到他灵魂。等她找到这家伙,一定要弄清楚他这样做的原因。
维兰瑟伸出手,想要带走希泽尔的尸体,但就在快要接触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却变成了白色的粉尘,就像风蚀的沙堡一样,像阳光下的吸血鬼一样消融在积雪中。
“石英……的砂?”
维兰瑟捻了那粉末,这种迹象就像是诅咒引发的后果或者失败禁咒的反噬,绝对不是正常死亡的征召。
她不由得迅速和撒旦沟通,之前祂赠予的首饰中有一条具有跨界交流的作用。
“撒旦陛下,如果主位面生物丧生后风化为石英砂,是怎样的原因造成的?”
“就像是沙漏的砂的粗细?”撒旦很快回复。
“是的!我需要该名生物的灵魂,这个现象是否对他灵魂的归宿发生影响?”
“放弃吧,”撒旦断然回答,“那是时之砂,代表他已经去了我们无法接触的地方。”
“即使是我想要?”维兰瑟听见自己带着寒意的声音追问。
“是的,即使是炼狱的副君也不行。”撒旦轻轻笑着,“每当你产生一个念头,就可能因此产生无数个平行世界,或许另一个世界的你已经封神,而这个世界的你那时刚死于塞莱涅的狱中。而他与你相隔的是这无数个世界的差距,你只有拿到时间或者空间神职才有望摸到其中门径。但你能够因此把你的民众全部转化为信徒,用他们的信仰之力助你封神吗?”
“当然不会。”她冷静地回答,然后中断了联系。
她呆立片刻,随即扯下斗篷,蹲在雪地上,努力捧起细砂包裹在里面。
脸上有些冰凉,但并非是雪。泪水对于她并不陌生,她时常把它作为武器用以示弱,或者攻陷某些心肠软弱的家伙,但此时这种物质对她造成了困扰,却不知为何无法停止。
大概是模糊的目光妨碍了捡拾的动作,不然为何这些砂总是从指缝中流走呢?
第160章
希泽尔从带着寒意的光滑石面上苏醒过来,虽然凉爽但并不像大雪中那么冷。
带着冰冷金属气息的长剑从喉咙穿过的感觉仍旧那么清晰, 腥甜的血灌入食道和气管, 失去知觉之前, 他一直都在痛苦地呛咳。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刚刚恢复意识,思维就像生锈一样有些迟钝, 希泽尔倦怠地摸了摸脖子, 那里并没有伤口。
难道自己鼓起全身的力量去战胜水晶空间的那怪物,从它日渐膨胀的欲(和谐)望中保护公主, 到头来却只是虚假的幻觉, 不过是预演中的一场梦境罢了?
他吃力地爬起来,全身都仿佛冻结般不听使唤, 如同太久没有被摆弄的机械。
光洁的水晶地面映出自己的影像。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正是长期困扰他, 在他睡眠时入侵他意识的水晶监牢。
镜面般的四壁此时一片黑暗和寂静, 在以往的时候,这里会像嘲弄一般映出各种影像,每一种都是他最深最黑, 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秽恶念头。
为什么现在水晶空间的怪物不再侵蚀自己了?
希泽尔感觉到, 以往像是杂草般不断疯长蔓延的念头已经平复下来,尽管有时候仍会浮现一鳞半爪的痕迹,但自己已经不会再把它们当回事。那种无时无刻都在被无数种未来可能塞爆脑子的感觉也一去不复返, 甚至想要调动都调动不起来, 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抬头看了看水晶空间的穹顶, 那里本应有一个被无数发光的符文和铁链缠绕的不规则菱形晶石, 内部被一团恶意的紫红色亮光永恒地照耀,其光芒就像是心跳般闪烁着。
可是现在符文锁链空荡荡地挂在那里,菱形晶石和内部的紫色光团已经不见了。
难道自己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死后,水晶空间的怪物却占据了他的身体,现在他和那怪物实际上是互换了位置。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他立刻被恐惧攫取了。
那怪物被他的阴暗面滋养着,就像是另一个恶魔般的自己,如果它只是想要借躯壳统治世界也罢了,可是它却保有自己的一切欲(和谐)望,并且将它以最可怕最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
如果他的意识就此沉睡在水晶空间,而那噩梦却代替他从身躯中苏醒,那会发生什么呢?
……公主会被它杀死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摇晃着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水晶墙面前,一拳一拳砸着坚固的镜面,然而那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水晶墙宛如坚硬的钻石般没有任何反应。
精灵手指纤长,比人类多一节指骨,提高灵巧的同时却降低了耐力,所以精灵有剑术宗师和殿堂级巧匠,却未见拳术高手。他的手骨很快碎裂,在水晶墙上留下鲜血淋漓的一团污迹。
“哎呀呀……刚刚治好的身体,这么快就损坏了。”一个慢吞吞的低沉精灵语突兀地响起。
希泽尔惊讶地看到水晶墙上映出一个巨大的倒影,那是只长相奇特的龙,全身布满淡灰色的细密鳞片,体态成光滑修长的流线型,十二道黑色的条纹像是银环蛇的斑纹一样,均匀从脖子一路分布到尾巴,而尾尖则呈一种奇妙的分叉,一长一短,宛如钟楼用以计时的指针。
镜中的映像是他在龙的前面,于是他回过头,发现龙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它正用一种优雅友好的姿势蹲坐在水晶空间中央,而刚才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您是……”
希泽尔想,这条龙在用精灵语在和他说话,对于高傲的龙来说,这已经算是十分屈尊纡贵了,它们通常就算会别的语言,也只会说龙语表示自己的优越性。
“我的名字用龙语发音的话太长了,你可以叫我阿米莱克,勇敢的精灵。”灰色龙和善地说,它收敛了龙威,动作也毫无侵略性,比起龙高傲如帝王的一贯形象,更像一位学着和绅士。
“您能把我从这里送出去吗?我只需要以幽魂的状态确认一件事,它对我非常重要,如果您能帮我,无论什么我都会报答您的!”希泽尔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恳切地说。
“我无法把你送出去,但可以教你学会自己做到这点,毕竟你是我们一族的恩人。”阿米莱克不疾不徐地安抚着他。
“我……我做了什么吗?”他有些吃惊,不过对方愿意帮他出去,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谈。”阿米莱克用一根爪子敲敲地面,那里立刻出现了一套桌椅,桌上放着三层银盘装的精致点心,描金的陶瓷茶具,小小的锡制茶罐等,桌旁一个小炉子上一壶水刚刚沸腾,蒸汽把盖子顶起来又落了下去。
“来坐下说。”奇妙的龙先生此时缩小成和普通人一般尺寸,就像带着一对小小翅膀的大蜥蜴,它一边熟练地摆弄着茶具,用茶勺舀了锡罐的茶叶,放入陶瓷茶壶,然后将热水冲入,静待几分钟,再把橙红色的茶汤倒进瓷杯里。
它动作流利优雅,一边做一边抱怨:“这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茶叶,那边的超凡者……嗯,应该说叫做仙人送了一点给我,如果用真实形态,一次全泡了都不够品尝,还是现在的大小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