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僭对世人有多少恩慈,便对他有多少愧疚。司空斛恐怕永远都不会忍心怪责陆僭,何况,做错事的是他自己。
司空斛仔仔细细地询问管家,仔仔细细地把闹鬼还魂的细节记录下来。
赤书焕道:“小司空,以前没发觉你有捉鬼这个闲情逸致。”
司空斛留给他一个板正松闲的背影,随口道:“没捉过,试试看。”
捉鬼降妖,自然是修道者最基本的修为,从“金简玉札”的壮烈事迹中可以得知,陆僭没少做过,若非如此,他也成不了那片天。
司空斛有一点想懂,有一点跃跃欲试,有一点想要重蹈覆辙,还有一点想要悄悄替陆僭行道的好心。
赤书焕就叹了口气,“你要怎么做?”
司空斛道:“鬼可还魂,我可招魂。招来那鬼魂的魂魄,一问原委便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好像都很想直接在这[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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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不嘻嘻嘻嘻嘻!
第44章 鬼将
赤书焕晃了晃脑袋,一脸疑虑突然一扫而空,很欣慰地躺了回去,“翠云,我腰痛!”
不管人鬼魔道,凡事开诚布公,这倒是陆僭的路数。
不过司空斛哪来的底气招魂?
招魂不难,但招魂引来魔气波动,到时候他要跟闻风而动的蜀山长老们血战良乡?
结果司空斛诧异道:“怕什么,真让他们追过来了,我长着腿不会跑的吗?”
赤书焕这才发觉,司空斛就算被陆僭扔了,也还是很护短,就算跟长老们短兵相接,司空斛也舍不得让他师父难做。
这简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暗恋明缠,赤书焕选择闭嘴沉默如翠云,爬起来去跟司空斛捉鬼。
大街小巷万籁俱寂,过了小半夜,簇新棺木已经重又腐烂,散发出草木的腐臭气息。
司空斛敲敲棺木,又等半晌,还是无声,迅速放弃沟通,捏个诀往棺材板上一拍,“出来。”
三道黑气“扑簌簌”地被拽出棺木缝隙,又被随之而来的三道黄符拍出原型,咣咣咣化成三个面白唇青的形体跪在地上。
三只鬼穿船员衣衫,声音都很嘶哑,胸口开着一道大洞,里面似乎仍在渗血一般,由里到外透着一股湿寒,一个个尖叫:“王海臣!王海臣还命!王海臣还命来!”
这倒有意思,王海臣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来讨命,王海臣死了,他们倒来作死了,可见人怕鬼没有道理,鬼怕人才是真的。
司空斛打了个呵欠,扶着木板往后一跳,坐上王员外的棺材板,睥睨众生地一抬下巴,“你是首领?”
为首的一个不予回答,用沾着海底污泥的长指甲扣上喉咙,逼迫自己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号。
司空斛和王大小姐抱臂冷眼旁观,赤书焕和大小姐的倒插门相公躲在后头看热闹。
天色深黑,此时遽然起风,海风的咸湿潮冷冲了进来,裹挟着窸窸窣窣的破风之声。
黑风湿浪呼啸着穿过良乡静谧的街道,在王员外家门前凝成十名水手的半透明形体,简陋粗布衣上俱是泥污海腥,胸口与四肢上巨大的创口仍然湿润。
司空斛不发一言,抱臂等待。
直到那阵阴冷的窸窣声停驻,十名水员魂魄歪七扭八地让开一条通路,最后面的一个“人”方才走上前来,微一拱手,“在下柳上原。”
跟那群破衣烂衫的粗人鬼相比,这个柳上原还算是十分有人样了,匀长苍白的鬼面孔上虽然纵横着几道血迹,但神情安静,颇有书卷气,在盔甲之下穿着的乃是读书人的青衫,但杀伐之气明摆着,将军就是将军。
看来这些船员并非正经船员,十有八九是柳将军的麾下兵将,死得不当其所,怨气太重,不能转世,刚刚巧碰上了万鬼泉曲大乱、三界魔气震动,所以才会现世还魂——说来说去,此事确实该算到司空斛头上。
司空斛一挑下巴,颇赞赏似的问道:“有什么冤屈?”
柳上原微一沉吟,“在下麾下之人所遭受的,若说是冤屈,便是轻视折辱,原本不该多提。但少侠既问冤屈,在下便论一论冤屈。”
王大小姐恨不得一脚踢爆这鬼的漂亮脸蛋,当即忍不住叫骂:“你有什么冤屈?我父亲清白一世,到头来被你们凭空赋污名,我父亲的冤屈又要与何人说?!”
柳上原十分平静地看了她一会,移开目光,轻声道:“看来王相至死都不打算说实话。寄望于王相的当年之勇,是在下唐突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王海臣当年在“三点金”害了这帮人。
赤书焕要烦死文人这股子酸溜溜了,直接一拍棺木,“有话直说行不行?”
柳上原揭开王大小姐的乌龙茶盖,合眼闻了一会,柔声道:“大小姐,在下与王相常年出海征战,虽不曾见过你,却常听王相提起独女聪慧,可惜至死不得一见。”
他怅然地直起身来,目光扫过身后的那一团团摇摆不定的人形雾气,半晌长叹一声,“就这么悠悠荡荡,有多久了?三十年还是四十年?我都记不清楚了……明明都是英雄啊……”
柳上原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却是个会讲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