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长剑是当年女娲古神交付与她的,后来她建下觅灵派,便将那把长剑做镇派之宝留了下来。
那把剑以上古陨铁所铸造而成,其上还附有半分女娲古神的残灵,用来对付虚浊或许尚有几分困难,但只稍她以紫玉簪花血炼上它个七八日,那神刃便就将是虚浊最畏惧的武器了。
只不过,若是只用这把剑对付虚浊,那妥实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南萤眼眸微冷,一只手紧紧抱着蜜饯罐子。
只要那日天帝敢亲自下凡来对付他们,她便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算起来,神刃淬炼成功之日,差不多也就是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人寻到虚浊之时了。
而她的寿命,大约也就只剩下这么些天了。
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南萤闭了闭眼,脑海中便闪出了季流火的面孔,不是东衍,而是季流火。
她知道东衍就是季流火,季流火就是东衍。可其实有时候,她看着季流火,根本就无法将面前那个一袭白衣清风霁月的男子,与当初那个张扬洒脱的青龙神君,联系到一起。
她从前有时恼东衍时,便会耍性子拿东衍同北藏作比,但扪心自问,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让东衍改性子。
她欢喜的就是东衍而已,那个笑也张扬怒也张扬的男子,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行,整日吵吵闹闹、简单而大咧的男子。
可便是那样的一个男子,如今却因为她的“死”而硬生生改了自己的性子,收敛了怒喜思悲,摒弃了笑乐哀愁,变得寡言少语隐忍自制。恢复记忆后的这些日子,她每每见着这样的季流火,心里便难受的厉害。
只是,纵她心里再痛苦不堪也只能强忍着。
女娲古神提点她修炼,选她做朱雀神君,又佑得她可不随族群灭亡而死去,她的这条命,算起来就是女娲古神给的,所以只要是女娲古神所需要她做的,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去落实。
哪怕,女娲古神是要她去死。
这也是为何明明心中痛楚,她却仍要咬牙坚持的原因。
她曾听许多人提起过,说东衍在她死后便就孤身入了凡尘,在轮回道里一转便是三千年,最后才修得如今季流火这一身份这一性格,拜入觅灵派下修炼,以及寻找虚浊替她报仇。
只是,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三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东衍性格彻底大变。
“小宿,你可知道这些年里阿衍……”南萤说着又忍不住住了嘴。
她问有什么用呢?她知晓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增愧疚罢了。
而她又不会因为心中的这些愧疚,就去季流火面前将一切坦白出来。
南萤叹了口气,低头拿了块蜜饯放进嘴中。
“师父可是想知道师爹这些年里,在凡间的事情?”南宿见南萤欲言又止,便放下手中的事情,转而问向南萤。
“有些想的。”南萤叹了口气,想了想,复又补了一句:“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了。”
南萤虽是这样说着,可眼却不敢直视南宿。
知道东衍在凡间的经历,对她来说,不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还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罢了。
可南宿却并不这样想,他只觉得,南萤有权利知晓东衍在凡间的遭遇,也需要去知道那些事情。
毕竟那些罪,东衍本可以不必承受的,可他却为了南萤,硬生生地受了下来。
有时南宿会想,若自己是东衍,若换成自己去遭受那些事情,他会不会如东衍一般,磨炼了性子坚持下来。
可每每当他这么一想,却又只觉浑身颤得厉害。倘若真的是换成他去遭受那些,那恐怕用不了三千年,他就会疯魔的吧。
而这些苦楚,都是东衍为了南萤才如此的。若他此时不如实相告,想必日后东衍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可是南宿觉得,南萤确确实实应该知晓这些事情。
“天帝曾暗中召见过师爹,他同师爹说,纵然虚浊千错万错,却也是女娲古神身边留下的唯一亲近之神。虽虚浊残害上神犯下大过,但在此前,贸然对虚浊下手的您和师爹,却也同样有罪。”南宿看着面前脸色蓦地白了几分的南萤,声音也随之变得轻了几分,“天帝说,师父您已寂灭,若要罚也只能……”
南宿顿了顿,道:“师爹自然是不答应的,最后商谈之下便是师爹在承担归属自己的罪罚时,连带着师父您的也一并受下。”
南萤此时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那责罚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只是那声音却颤得厉害:“天帝……天帝的责罚是什么?”
“天帝说,虚浊逃窜下凡记忆不灭,便就也罚师爹带着记忆入轮回,在六道之中轮转三千年。”南宿转过头不再看南萤毫无血色的脸,咬咬牙心一横,狠心接着道,“加上还需替师父受过,便令师爹单只入六道之中的三恶道,以示惩戒。”
“单入六道之中的三恶道,以示惩戒。”
短短一句话,却若霹雳惊落一般,直劈得南萤五脏俱焚,连带着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
她真的没有办法想象,东衍带着记忆,在六道之中的三恶道里轮回三千年的样子。
她也不敢想象,在三恶道之中轮转的东衍,会是什么样子。
三恶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
每一道,皆只有犯尽罪业者,才会往生处。
她无法想象东衍,活得那样张扬而又热烈的东衍,高高在上的青龙神君东衍,轮转生为他曾那样厌恶过的种群,所有的尊严都被那些低劣肮脏的“同族”踩在脚下。
甚至,他们会叫嚣着疯狂着吞噬着他的一切高贵,连带着所拥有的骄傲也一并摧毁。
而东衍不能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些肮脏所围绕,眼睁睁看着自己都变得肮脏起来,他反抗不了,逃避不了,遗忘不了,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承受。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她以紫愉的身份见到东衍起,东衍所穿的衣裳都是白色的原因了。
她最开始只当东衍要维持他寡淡的性子,而红色张扬青色温润蓝色活泼,唯独白色才可以将他出尘的气质衬得更加清贵。
可她现在才知道,东衍所钟爱白衣,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脏,从身子到灵魂都是肮脏不堪的,而唯有白衣,才能使他觉得自己稍微还算得上是干净的。
南萤垂下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得往自己嘴中塞着蜜饯。
可不知道为何,那些被她送入嘴中的蜜饯,却弄得她连舌尖都发苦,苦入她的咽喉,她的五脏六腑。
她忍不住伸手捂了捂眼,可那些泪水却仍旧不管不顾,大滴大滴地从她手缝之中涌出来。
南宿也没有再说话,甚至都没有走上前去安抚一下南萤的念头。
他可以不怨南萤诈死,害得他伤心了这么多年,可他却不能不怨南萤为了那么多年前的一个承诺不管不顾,甚至为此瞒着他们所有人,让自己消失这么多年来完成一场计谋的成功部署。
可是他却不能不怨,让东衍受了那般折磨的南萤。
当年她死,东衍差点选择一道而亡,只是虚浊未死,南萤大仇未报所以才苦苦撑了下来。这在三恶道里轮转,被那些腌臜的东西欺凌折辱时,支撑着东衍坚持过来的唯一念头,不过是杀虚浊,为南萤报仇罢了。
南宿红着眼睛看着坐在床上,情绪失控的南萤,最后只是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南萤需要好好冷静一下,而他也是。
他其实也知道,当初南萤把这个觅灵派扔给他,并不单单只是女娲古神的计划所需,还是因为,南萤想给他留下一条后路。
他不知道南萤之后的具体计划是什么,虽然南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她要虚浊和天帝两人的命,可只觉告诉他,这件事绝对不会如南萤所说的那样简单。
可既然南萤不想讲,那他自然就也不会再去问。
只是,天帝欺他师辱他友,这笔账,他定也是要和天帝算上一算的。
☆、第八十五章、寻找虚浊
与此同时,南宿和南萤两人话中的主人公季流火,此时正刚刚和凌肃霜两人抵达龙门镇。
龙门镇位于玉泉山下的平原上,地域广阔,是西北区域里第二大的城镇,又因位于西北与中部两地的交通要道之上,所以此处的人民虽不及中原富奢,但也是个个都能安居乐业。
他是到了龙门镇才收到南宿的消息的,信上说,妖王狸之携了紫愉一道来觅灵山,只是紫愉不知为何,身子竟亏损得有些厉害,但好在有觅灵山库存下来的一众灵丹,足以替其补养回来。
信中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闲杂之事,季流火随便扫过几眼后便着手送了消息回去,心却总算安定了下来。
紫愉没有骗他们,也没有想要逃脱,她确实是去了觅灵山。
如此一来,就证明紫愉的确是打算要助他们一道杀虚浊的。
许是久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被搬离了,季流火只觉得整个人舒心无比,连带着紫愉那花妖的体质,是如何耐得住觅灵山酷寒的事情,都疏忽去问了。
很久很久以后,季流火再回想起此时来,只恼恨当时的自己竟忽略了这样关键的一个问题,从而导致了他再次失去南萤。
可这世上没有早知道,所以季流火当下心中所想的,只剩下如何寻出虚浊了。
他和凌肃霜此时所在的是龙门镇,虽然这龙门镇外边看起来似是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季流火也不敢掉以轻心。
虚浊逃入凡间,靠吸食旁人的魂魄来修补自己的魂魄,如今竟也让他恢复了两魄。
只是恢复的这两魄,到底是由多少条性命所拼凑而成的,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好在既然如今虚浊已有一魂两魄,那么普通的荒野之地定是无法让他藏身的,而能够容下他,又可以将他的气息掩盖的地方,也只有这种人多的地方了。
西北不过两座较大的城镇,一为龙门镇,一为银月城,而虚浊的藏身之所,不是这龙门镇,便就是那银月城了。
所以,一入龙门镇后,季流火就和凌肃霜两人探讨了许久,关于查探龙门镇的计划。
南宿给他传递的信里提到过,说紫愉将养需三日,淬炼神刃需七日,合起来便是十日。他是在抵达龙门镇时方才收到的信,那边说明,紫愉所将养的日子,是从今日才开始算的。
他还记得,南宿在信的末尾不轻不淡地提了一句,说紫愉身上无端就多了一万年的灵力。
季流火虽不知道紫愉是从何弄来的这一万年灵力,但有狸之那个妖物在她身边,弄到这些灵力,估计也并不困难,所以季流火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从外界得来的强渡与自身的灵力,在寄者身上所存在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日。紫愉离开前尚且还未得到这灵力,可出现在觅灵山时却又突然拥有了这灵力,那想必这灵力,便是在紫愉离开玉泉山后,前往觅灵山的途中所获得的了。
紫愉离开玉泉山至今已有三天,再加上她将养和淬炼神刃的时间以及从觅灵山往来的时间,大约需得半个月。
也就是说,这半个月里,他们必须找出虚浊的下落。
如此一来,那么他们花在龙门镇的时间,便就只有五日了。
这五日,他和凌肃霜两人,需得将这龙门镇里里外外都查个遍,若是寻不到虚浊,便就还得再一路紧赶,或许才能在紫愉带着神刃来寻他们时,将银月城探查得七七八八。
这妥实是个极大的挑战了。
可是季流火却没有丝毫的厌烦,反而心情愈发明朗起来。
自玉泉山一行发现那土地后,他便就知道他们这几位上古神兽与天帝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了,只不过明面上还维持着风平浪静而已。
而如果天帝想要除去他们,那么在他们与虚浊一战,斗得两败俱伤时,便就是天帝下手的最好时机了。
只是,天帝算不如他们算,纵使天帝有再大的本事,也不会想到狸之养了三千年之久的玉簪花,被他亲自册封的妖族公主,竟然就是除去虚浊的最大王牌。
他也不怕土地会将紫愉的相貌说给天帝听,甚至还巴不得土地说起。
毕竟,就算天帝知晓了狸之将一个同南萤相貌八成相似的小花妖养在身边,知晓了他们一路同那小花妖交好,恐怕也只会认为是他们对南萤的思念太深的缘故,以致于连一个不过是皮囊与南萤有几分相似的妖精,便也能够轻松得就得到他们的青眼。
而这样一来,当年间接害死南萤的天帝心中便会对他们更加心怀不安,便会更加害怕他们知晓当年他迟迟归来的因由,便会,更加得想要杀死他们。
如此,天帝便定然就会在他们出手杀虚浊时,悄悄溜入凡间。
而只要天帝来了,那边就是他的死期了。
他已经容忍这条无知而又无能,多疑而擅权的白龙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