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就算云媖坊不恨上韶柒,可眼睁睁看着叶半夏死去的叶明溪几人,即使不与韶柒变成仇敌,也该就此断绝关系。
如此,便就断掉了韶柒这几年在谷外辛苦拉拢的助力,他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只是可惜的是,当时韶柒随身带着韶玉归所赠的雪凤玉笛。有着雪凤相护,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对韶柒下手。
不过,奉韶谦之命一路暗中跟随韶柒的水月谷弟子,却亲眼瞧见了韶柒因中蛇毒而丧命的场景,这也是为何当初韶谦之在黯月几人面前说那些话时,丝毫不露心虚之色。
毕竟,死无对证。
韶柒一事如此算是真相大白了,终于知晓了事情原委的叶明溪终于放下了心中对韶柒的怨怼,与黯月和韶玉归一同立下云媖坊、柳氏山庄与水月谷结千年之好一诺,共同捉拿在水月谷二长老事败之后,叛逃出谷的韶谦之,欲为韶柒和叶半夏两人报仇。
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韶玉归也带着韶柒的尸首先行回了水月谷,而黯月几人则稍稍要晚上一些,围在南萤身边打听一些此事的细枝末节。
直到三人临行时,叶明溪才突然转头看着南萤,问了一句:“勺子她……她魂散之前,可曾有什么话?”
南萤愣了愣,忽而笑道:“她说,谢谢你们,曾赴过她的江湖。”
黯月一行人离去后已经快至晌午了,南萤站在门口眯着眼睛望了望天,随即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季流火从另外一间屋里走了出来,见南萤一人站在门口,便不由走上前去:“事情都解决了?”
“嗯。”南萤轻声答道。
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人虽并不属这凡尘,可名义上却到底是觅灵派的弟子,而之前那些事多多少少涉及到了其他三个门派的一些隐秘之事,出于避嫌两人便都没有留下来,自然也就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好在,季流火对此事也并不关心,所以见南萤说事情都解决后便也懒得再多问,只是道:“既然如此,便去吃午膳吧。”
“不了。”南萤婉拒道,在对上季流火疑惑的眼神时微微垂下了眼,“我得离开了。”
“离开?”
“是。”南萤手扶着门,强按下心中的不舍,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我为韶柒解毒时不小心伤了本元,若是继续跟着你们,恐怕会拖累你们。”
季流火眸光微深,盯着南萤看了好一会方才松口道:“先用了午膳再说。”
南萤有些无奈,只得强打起几分精神,迈腿跟上季流火的步伐。
因着得知了南萤要走的这个消息,所以这餐饭,四人都吃得格外沉闷。
凌肃霜胡乱地扒了两口饭,筷子一放便直直看着南萤,声音有些僵硬:“其实只要你不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我便也不会恼你。”
南萤不解地抬头,抿了抿唇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凌肃霜见南萤这样子心中更加烦闷,咬唇看了季流火一眼,复又道:“你大可不必走的,我也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小心眼,我……”
“我不是回万妖山,而是去觅灵山,肃霜姐姐不必担心。”南萤打断了凌肃霜的话,长睫微垂叫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我答应了你和流火哥哥会同你们一起对付螣蛇妖,便不会失约。就要你们寻到了那蛇妖的消息,我便会立即赶过去。”
“我不是……算了。”凌肃霜悻悻地拿起筷子。
她算是看明白了,南萤先是铁了心要走的。而她打定主意要走,她和季流火也没理由拦着不许走。
更何况,她现在无论说什么,也都只会让人觉得,她不让南萤走只是不想失去对付虚浊的利刃,既然如此,她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凌肃霜三下五除二地扒拉完碗中的饭,便立即起身离开,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
凌肃霜走后餐桌上的气氛便更加沉默了起来。
“你一路上,且注意安全。”季流火最后也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就起身告辞。
直到季流火转身朝着屋外走去时,南萤才抬起头来,冲着门口的背影喊了一声:“阿……”
可那个“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狸之会护好我的,流火哥哥不必担心。”南萤笨拙地改口道,见季流火转头看过来慌得低下了头,“这些日子我会想办法调好身子,以及用精血锻造出神刃,修为的事情狸之和南宿也会帮我想法子。”
南萤费力扯着嘴角,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笑容:“流火哥哥,你这一路,也要小心一些。”
“嗯。”季流火的眼神落在桌下狸之与南萤相牵的手上,眼眸微缩,好一会才平稳了气息,继续抬脚往屋外走去,“我会的。”
直到季流火的身影从视野之中消失后,南萤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收回了被狸之紧握着的手:“狸之,幸好有你。”
其实就在季流火起身要走之时,她的体力就已经有些不济了,脑袋也开始发昏。刚才若不是狸之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断往她体内渡送灵力,恐怕,她也撑不到和季流火说完那些话。
她自然知晓季流火临走前,盯着她和狸之相牵的手看了许久。可是她也不能解释,只能任由季流火误会。
南萤揉了揉太阳穴,强忍着一阵又一阵地眩晕交代狸之道:“带我回觅灵山,尽快,还有,不要让阿衍和阿离发现什么不对劲。”
南萤说完后,便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便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南萤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床旁韶玉归正坐在那替她诊脉。韶玉归身后,一个蓝衣男子同狸之并排站着,正一脸忧心地看着她。
那男子见南萤醒来,面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只是碍着韶玉归在,并不好上前。
又过了好一会,韶玉归这才收回手来,面色的凝重亦减去了几分:“神君如今已并不大碍,只是本元亏虚,还需得好好调理。”
韶玉归说完又开了个药方,递给候在一旁的狸之:“神君此番不能大补,只能慢慢调治,最好以药膳为辅,补灵修身。”韶玉归顿了顿,这才转而看向南萤,“神君这几日只需好好休养,尤忌思虑,至于以精血淬炼神刃一事。”
“有劳韶谷主了。”南萤淡淡道。
韶玉归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和忌讳,等韶玉归将事情都说得差不多后,狸之这才在南萤的示意下,将韶玉归送出屋中。
等送走韶玉归后,南萤这才将眼神落在一旁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蓝衣男子身上,嘴角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容:“怎么,几千年不见,便认不出我了?”
见蓝衣男子仍旧是站在原地,面上神情几更不定,南萤不由觉得有些无奈,哑着嗓子唤道:“小宿,是我。”
可当事人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
“怎么,连师父都不敢认了吗?”南萤道。
☆、第八十二章、一场设计
“师……师父?”南宿宛若如梦初醒一般,低声轻喃着这两个字,眼睛却渐渐弥漫起一层雾气,“师父,真的是你吗?”
南萤笑着点了点头:“你不信狸之的话,也不信我的话了吗?”
南宿闻言立即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在床旁坐下:“师父,我好想你。”
三千多年前,南萤在灵韵仙宫与虚浊大战一场,他却因在觅灵派未能及时得知消息,而待他赶回九重天上时,所得知的,却是南萤已经神形皆灭的消息。
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南萤收养,南萤教他识字辨书,修习仙法,虽名为师徒,感情却远胜于寻常师徒。
南萤待他亦师亦友,而在他心中,南萤亦是他在这世上最尊崇爱敬的人。他曾常觉只要有南萤在,这世上便不会再有什么事值得他担心。
直到南萤寂灭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南萤无能为力的事情。
于是他开始疯了一般的修炼,费劲心思地提升觅灵派的实力。因为他的仇人是虚浊,是连南萤都没办法斗赢的螣蛇妖,所以他只能刻苦拼命,让自己和觅灵派都强大起来。
南萤寂灭后未多久狸之便也离开了天界,斗赢了当时的妖王占据了万妖山,与天界立下互不侵犯条约。
此后妖族以分界山为分界线,与凡世划地各自而治。少了凡间某些修道之士对妖族的迫害,妖族之中越发人才辈出,实力也因此强大了许多。
而他则因着从前南萤的关系与狸之偶有往来,有时也会共同商讨一下两家各自的发展情况,他也从而得知了狸之下凡的真正原因。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南萤早就卜出了自己会有一死卦,为解此卦,所以才会在数万年前在凡世建下觅灵派,又在后来将觅灵派交付给了他。
而狸之下凡做妖王,亦是南萤给自己布下的退路之一。
狸之还说,南萤在很久以前,曾将自己最喜欢的玉簪交给了他,嘱托他若有一日自己遭遇不测,便带着那玉簪去万妖山,占一方净土。
这才有了南萤寂灭后,狸之冒大不韪私下凡间堕落成妖的事情。
那日南萤寂灭,消息传回朱雀宫后,狸之便当即从暗屉里取出玉簪。他虽名义上是朱雀神君的灵宠,可实际上他那九尾赤翎狐的身份,从未令天帝和赤翎狐族安心过。
而此番南萤寂灭,天界便再无人能护着他,若不是趁着一众人忙于为南萤办法会暂且无暇顾及他,他恐怕便就要被强令送回赤翎狐族,做一群心怀不轨的狐狸的王了。
逃离天界后的狸之依照从前南萤的话,去了万妖山。
就在他脚刚落在万妖山的地面时,他袖中的玉簪便忽然落到了地上,摔碎的几段立即没入那青草泥地中,稍顷便冒出了一个小芽来。
于是他便懂得了,南萤所说的占一方净土,到底是何意思。
也正是由此,才有了狸之做了妖王的事情。
而狸之成了妖王后的第一桩事,便是将那一片土地辟出,寻了几个心细的小妖专门照料着那个小芽。
有次他和狸之闲谈时,无意间狸之便提及了这桩怪事,却只是说他思念南萤,所以临行前便从南萤的首饰匣里拿走了南萤最喜欢的那枚玉簪,后来一次不小心将玉簪摔断,本想捡起修复,熟料那玉簪却是落地便入泥,顷刻间竟还长出了苗来。
狸之说到兴头上,还嚷着带他一道去看了那玉簪苗。
他随狸之一同去看时,那小芽已经长出了好几片叶子了,花茎的最上头,堪堪冒出了一个极小极小的花苞。
只是这玉簪苗除却活着的年份有些久外,倒也就没了别的什么不同,甚至连半丝灵力都不曾有。
所以起初,他并未曾将此事放在心头,直到后来那玉簪芽开出花来,狸之欢喜地将他唤去万妖山。
他一见到那朵花,便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他记得南萤最喜欢的那支玉簪,颜色是极其纯净的碧青色,若只是单纯的玉簪落地化作花苗长出花来,所开出的花自然也当时碧青色的。
可他面前的这朵花,却是纯粹的淡紫色。
是南萤,最喜欢的淡紫色。
他心中起了疑惑,几番逼问狸之,终于才从狸之口里得知了,这玉簪的真实来历。
于是便有了后来他和狸之两人,为助这朵花修出人形而闹得两界不宁一事。
而当那玉簪花修出人形后,他和狸之更是惊讶。
因为那玉簪花的样子,竟与南萤无比相似。
他曾一度以为紫愉是南萤的转世,却不想,原来紫愉,便就是南萤。
在几日前他收到狸之的来书时,便日日盼着他和南萤的到来,可如今南萤当真出现在他面前,他又心里觉得害怕,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南萤素来了解南宿,自然也就看出了他小心掩藏起来的害怕,心中不免有些自责:“小宿,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南宿摇了摇头,“师父,现在可否到了将事情袒露出来的时机?”
他心里确实是无比好奇,南萤是如何布下这一切的,而她布下这一切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狸之曾说过,南萤是知晓她命里这一场劫难的。而如今看来,这场劫难,想必就和那螣蛇妖有关。
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此劫和虚浊有关,那么当初直接集结西离和北藏,四人一起对付虚浊便就好了,又何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而当初身为天界第一战神的朱雀神君都对付不了虚浊,更逞论现如今灵力低微的紫玉簪花呢。
“当年,我为自己卜出来的并非是死卦,又或者说,我并不曾为自己卜算过,而布下这一切的,其实是女娲古神。”南萤轻声说道,眼神微眯,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几万年前,女娲古神算出了自己不久将要坐化,又忧自己寂灭后,虚浊便无可依靠,便想着替虚浊算上一卦,看看能否替虚浊谋个后路。
而这卦一算,便就算出了日后虚浊会逆反天界,祸害苍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