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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仪悔不当初,如果她更细致些,索性手起刀落一刀插入项斯的胸口,起码干净利落。她咬紧牙关,“你诈死骗我!项斯,你害了我一辈子!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多想给芙仪补偿,可却热脸贴冷屁股似的,芙仪践踏他的真心,即便碎了一地,她都不曾给予过半分惋惜。项斯双眸通红,语气骤软,“你始终不肯原谅我。”
  芙仪言之凿凿,她用藐视的目光扫视着项斯脆弱至极的容貌。“是,我永远不能原谅你。我恨你,恨你夺走了我的清白,还妄图要我一生蹉跎在你身上。”
  项斯心冷如瞬间落入冰窟中,彻骨的寒冷让他明白了一些事,“即便到了最后,你依然爱着皇上?”
  芙仪被项斯无意中戳穿了心事,张狂地冷笑起来,笑着笑着抱紧了双臂,连自己都感到阴森可怕。“我爱皇上?是啊……即便他是父皇的兄弟,我依然爱他。即便他辜负践踏我,我依然爱他。既然得不到,我便要毁了他。可惜啊……太可惜了……本来我已打定主意,今夜下去陪他……”
  项斯摒弃哀伤,朗然正色道:“皇上要你活着,要你睁大双眼,看他开创万世基业!”
  芙仪突然伸出鸡爪似的黑手,抓紧项斯的袖口,问道:“皇上会不会再来见我一面?”
  “不会。”项斯拽下她的手,即便心酸苦痛,可已然成了陌路。“我也不会再来见你了。”
  两人相顾无言,芙仪心里有些莫名的心痛悄然跃上心头,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对于项斯的感情,一味地恨着,让自己每个昼夜都记着恨一个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项斯毅然决然地离开,没有带走一粒微尘,永远消失在芙仪眼前。大理寺天牢外,暴雨初停,上弦月那么悲伤的停驻在暗黑蒙昧的添上,唯有尉迟珩在门外等着他。项斯连身要跪,却被尉迟珩一手托起,“没有外人在,君臣之礼可免则免。”
  项斯拱手成礼,“皇上,不怪属下诈死欺君。”
  “自然责怪。”尉迟珩泯然道,“害朕为你流了一滴眼泪,还与琳琅暗生了些嫌隙。”
  项斯羞愧不已,内疚道:“贤妃娘娘嘱托,此事不可告知皇上,唯有暗中进行,才能伺机引出前朝与后宫窥伺之人。”
  尉迟珩懊悔不得,喃喃道:“琳琅……”
  项斯继续解释道:“贤妃娘娘心思缜密,更是一心为君筹谋。一切都要从她发现嫣华宫中的冬炭说起,嫣华宫一应短缺,却有取暖的炭火,娘娘便生了疑心。新帝登基,宫中都是新人,有人与芙仪暗通,必定有所求。之后宫中接连生事,娘娘也疲于应对,对芙仪怀疑之中更有同情,她想让芙仪与属下出宫过安稳日子,可谁知芙仪人心不古,在属下饮食中落毒,于是娘娘与属下商议将计就计,来一出诈死引蛇出洞。之后属下破棺而出躲避起来,有心人为了加害皇上故意散布谣言,皇上看重属下,于是来安义坊中查找属下的尸身,他们便趁机行刺您。”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合景圆(一)
  尉迟珩沉声如练,“亏得你与陆从骞一早在安义坊外布局,里应外合,才可以一举歼灭犯上作乱的李姓贼子。李湛!尉迟云霆的私生子,居然妄想爬上龙椅,谋乱朝纲!项斯,朕命你将李姓余孽全数收监,交由大理寺审理。”
  话音未落,护城军右将军傅思明快马赶来,急色匆匆,飞身落马跪在尉迟珩面前,“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
  傅思明守卫皇城,贸然出城,必有大事发生,尉迟珩上前急切问道:“宫中出了何事?”
  傅思明直言回禀:“贤妃娘娘诞下小皇子,如今昏迷不醒,宫人李之雁作乱挟持娘娘,已经被擒获,一切等待皇上降旨处置。”
  尉迟珩喜悦不足一瞬,脸色骤然阴沉,“琳琅昏迷?小皇子出世?快,备马回宫!”
  拂晓的穹窿好似被晨光强行扯下一片空洞,阳光穿云而出,乌青青的天空逐渐漾出万丈光芒。
  尉迟珩快马加鞭,一路疾如风火,奔马在蓬莱殿宫门前骤停,他侧身跃下马飞奔入宫。蓬莱殿的宫人们神色肃穆,不见喜色,丝毫没有因小皇子的诞生而雀跃,他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底。
  邹佩衍与御医局的一众御医侯在寝殿外商议对策,尉迟珩一阵风似的走到邹佩衍面前,众御医要叩拜行礼,他大手一扬卸下礼数,急切问道:“贤妃如何?”
  邹佩衍摇了摇头,面色灰沉,“娘娘分娩失血过多,气息败坏,又遇上歹人作恶,与其周旋,当真苦其心志,如今尚在昏迷不醒。”
  尉迟珩震怒道:“朕养你们这些庸医有何用?贤妃若是不能苏醒,御医局就此撤散,朕要你们人头落地!”
  言毕,大步流星跨入殿中,静如红肿着双眼,眸中无限萧索,侍立在床边,见到床上扑腾跪在地上磕头。“婢子无能,看顾不了主子,主子若是有何不妥,婢子不会苟活!”
  尉迟珩掠过静如的哭求,撩起轻薄的床幔,琳琅合着双眼静静地躺着,鸳鸯藕花并蒂莲苏绣锦褥平平地盖在身上,这是她喜爱的图案,成双成对不羡仙的期盼。如今她无声无息地睡着,因失血过量而脸色苍白,反而犹如天山上桀骜的雪莲,清透净白翩然若仙子。
  他们的孩儿就安静地躺在琳琅身边,这是琳琅的心愿,母子相亲,不能分离。小皇子憨态可掬,靠着母妃睡得香甜,嘴唇闪着莹莹润润的嫣红。
  他摆了摆手,撤下了殿中所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捻手捻脚地触摸了小皇子的脸颊,摸着他软糯若无骨的小手,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得那么好看,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那样。
  他轻轻呼唤了声她的名字,那清淡淙溶的声音拂过琳琅的耳畔。琳琅静默地映在他眼里,那是十五月圆朱漆轩窗上最温婉的明月光,他沉心回忆起他们的初遇,琳琅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像撕开灰暗生命中的一道彩虹,瞬间点亮了他的人生。
  “琳琅,咱们的孩子真可爱,白白净净,标标致致的,五官玲珑,憨态可掬,活脱脱就像我一样。孩儿很健康,那都是你坚持的功劳,不如你醒过来告诉我,咱们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他独自念叨着,一手抚摸着琳琅的侧脸,“琳琅,你还是这么人小主意大,芙仪与尚书令李府勾结之事,你早该告诉我,你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着我对你的误解,反而让我内疚不安。琳琅啊,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万世基业,我只想与你携手看尽江山风光,如今又多了孩儿,那便三人同行,你说好么?”
  那些美好的畅想一遍遍地说,他早已泪眼婆娑,说到后来,话哽咽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初生的孩儿胃口好,倚靠着琳琅睡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了,嘤嘤啼哭着找奶水喝。尉迟珩初为人父,不懂婴孩啼哭的那些理由,只是从琳琅身畔抱起孩儿的手势显得很生疏,他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孩儿,好似抱着一尊极致矜贵的玉瓷人儿,“孩儿乖,怎么好好地哭了,爹爹抱抱你,你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爹爹。”
  他抱着走了两圈,孩儿找不到奶源,哭得越发凄厉,殿外婢子叩门,都被他轰了出去,大家一时之间不敢言语,只好等在殿外等候皇上随时差遣。
  尉迟珩又哄又劝,百般不得法,“你且说说,你就这么不喜欢爹爹抱你?别哭了,吵着你娘亲了。”
  孩儿痛哭了一会儿,他心都被绞痛了,忽然,他袍角似乎被人扯了下,她回身一看,琳琅睁开虚弱的眼,无奈地低语道:“您别折腾他了,快让乳母喂奶去。”
  尉迟珩的惊喜,恍若落石穿水,突然心口漾出无限喜悦的涟漪。“琳琅,你醒了,太好了!”
  “我真是活活被您给气死了,快让乳母喂奶去,您可气死我了。”琳琅咳嗽着支起身子,心疼地看她的孩儿,“决儿受苦了,你这不懂事的爹,真真是个愣头青!”
  他又惊又喜,“决儿?”
  静如听到了殿中的响动,顾不得之前的龙颜大怒,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躬身入殿,见到琳琅虚弱得醒了,犹如弱柳扶风,不堪摧折。“主子,您醒了啊,满天神佛开眼了,主子您吉人天相啊!”
  琳琅抚着胸口,指着尉迟珩怀中的尉迟决,“静如,小皇子饿了。”
  静如是过来人,婴孩啼哭,不外乎饿了,热了,冷了之类的原因,一听琳琅说是饿了,赶紧托手抱过尉迟决走出寝殿去乳母处喂奶。
  尉迟珩痴痴怔怔,一下子有些无措,明明以为流沙般消逝的琳琅,此事居然杏眼睁圆地看他。他坐在琳琅床沿,俯身抱住琳琅,愉悦到不能自已,“琳琅,我的好琳琅,一定是上天感念,把你还给我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合景圆(二)
  琳琅虚咳了几声,抿唇笑道:“哪儿是上天感念,邹御医医术独步天下,悉心调理了大半年,我的身子的确是好了不少,只不过我让邹御医一直对您直口不提,报忧不报喜罢了。既然有人暗中要除去我,自然是等待着我最虚弱的时机,让后宫的宫女子们以为贤妃快不行了,他们出头的机会便到了。”
  他宠溺地刮了下琳琅的玉鼻,“你这只小狐狸。”
  琳琅想起之前他匆忙出宫找项斯的尸身,这必定是有心人设计的暗局,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归来,想必是化险为夷,不由问道:“你都知道了么?”
  尉迟珩的喜悦瞬间消却,板起面孔,道:“月琳琅,你何时自说自话到算计起夫君来了?你串通项斯诈死,明知朕伤心欲绝,对你疏离误解,也放任随之,你的心好硬。”
  琳琅知他是后怕担心,双臂探出锦褥,环抱住他的脖颈,软腻服软道:“伤心不过一时,咱们图谋的是将来这一世,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