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刚出门就看到沉墨牵着马立在那里发呆。
她先是掀开帘子往马车里瞅了瞅,而后慢吞吞地叹了一口气:“沉墨啊。”
“世子妃请吩咐。”沉墨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你家世子这些年十分不易。”越棠语重心长地看着这个才与自己一边高的小书童。
“是。”沉墨几乎快哭了,何止是十分不易,分明就是特别艰难,没想到世子妃竟然都将自家主子的不容易看在了眼里,“好歹是将您盼进了门,再难也会好起来的。”
说到底,燕霁之这也算成家了,府里也不能再拦着他立业。
越棠却是话锋一转,挂上了笑眯眯的神情:“不必要的开销还是免了吧,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去,咱们院子留着自用。”
“世子妃?”沉墨瞠目结舌,“尚书府那边……”
“两坛腌菜留下。”越棠想起曾经的那个家,心中已经荡不起一丝一毫的涟漪,面上的神情更不会有什么变化,犹自笑道,“越尚书并不会介意的。”
有了越竹筠,谁还会在意一个假女儿送的是什么。尤其,这个假女儿嫁给了最没有前途的襄阳侯世子,想来,连维持脸面的闲心都不会有。
“诶。”越棠指挥着玉叶将东西搬下来,往门内瞅了一眼,“你回去跟小侯爷讲一声,要么他别跟去了,反正也是进不了门的。”
话音刚落,门内便拐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长身玉立,俊美挺拔。
燕霁之负手站在那里,凤眼微眯,轻飘飘地扫过越棠,显然,刚刚她的话是听到了,却不准备当真,又向前走了两步,从沉墨手中接过了缰绳。
越棠原本看呆了,见他这番动作,立刻回神。
“小侯爷。”她想往前走两步,可念及前世对方的冷淡和疏离,又站在原地有些踟蹰。
出乎意料的,燕霁之竟然真的停下动作扭头看她。
“您还是别去了。”越棠便是回门也只是意思意思,要知道,前世她也没能真的进了尚书府的门,所以如今更不抱什么希望,何必让燕霁之跟着自己一起去丢脸呢。
燕霁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却仿佛扫在了越棠的心尖上,让她呼吸都小心谨慎起来。
真是要了命了,她的哑巴夫君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世子妃。”沉墨轻声道,“世子平日都扎在书房里,难得想出门,今儿……”
他欲言又止,越棠已经清楚明白。
燕霁之本来就孤僻,老往府里闷着确实容易憋坏,既然他终于想出门了,她也不好扫兴。大不了把东西扔在越家门前就走嘛,她虽然活着的时候没怎么真真切切地逛过京城,死后倒也去了不少地方,定能给燕霁之解闷。
如此想着,越棠干脆利落地钻进了马车。
越尚书与扶华长公主同居尚书府,但当今圣上也没省了长公主府,反而将长公主府赐在尚书府旁边,两座宅邸打通,长公主想怎样住便怎样住。这样的府宅自然离襄阳侯府也远不到哪儿去。
马车在尚书府门前缓缓停下。
越棠坐在原地定了定神,才要掀开帘子出去,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帘子外探了进来,手心朝上,十分自然地放在那里,仿佛在等着什么搭上去,它就会牢牢握住。
越棠看燕霁之描摹了她的画像十二年,他的手是什么样子的,她记得清清楚楚。此时,看着虚掩的帘子和那只好看的手,她却怀疑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她扫了玉叶一眼:“玉叶,别忘了东西。”
说着,她径自钻出了马车,却没选择搭上那只手,反而毫不犹豫地自己跳了下去,再看向燕霁之的时候,便见他负手站在尚书府门前,抬头看着‘越府’那块牌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越棠心中微哂,倒不是她不识好人心。只是作为一个刚让燕霁之蒙受羞辱的存在,她还是得认清自己,尽量乖乖巧巧,别蹬鼻子上脸。
正想着,沉墨已经去叩了门。
门房打着哈欠拉开门:“谁啊,这么早……哟,是三姑娘和姑爷回门啊。”
对方脸上堆着再虚假不过的笑容,念到越棠的序次时还有些许不屑。越棠原本在越家姑娘中行二,越竹筠迈入这道门后,便成了有名无实的三姑娘。对外便说,到底是教养了许多年,总不能真将人轰出去,只当认了个养女也是好的。
谁不称赞越家仁义。
仁义?越棠笑着让玉叶将两坛腌菜抱了过去:“尚书大人和长公主殿下事务繁忙,我们便不多加叨扰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沉墨嘴角抽了抽,不忍去看门房的脸色,他家世子妃这可是真正的小小心意。
“哟呵,小的可不敢慢怠贵客,三姑娘且等小的去通禀一声,看看殿下和尚书大人的意思。”说着,也不等越棠回答,转身小跑进去,将众人撂在了外头。
越棠皱皱眉,扭头看向燕霁之:“小侯爷,您要不先随意去转转,我稍等片刻便去找您。”
燕霁之挺拔的身形丝毫不动,他轻轻摇头,脾气好的让越棠不敢相信。
“小侯爷。”越棠无意识地踢了下地上的小石子,“您……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痛快的?”
不痛快?燕霁之眉头微皱,神色冷了冷,抿唇别过头。
若说最不痛快的,就是新婚妻子之前差点成了他的弟媳,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恨不得先回襄阳侯府把那人揍一顿。幸好……幸好他的小海棠是假千金,不然怎么能开到他的院子里呢。
燕霁之抬手摸了摸喉咙,眸色暗沉。
但,该属于小海棠的荣华,半点都不会少。
越棠见燕霁之周身的气息都变了,下意识躲得远了一些。果然,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侯爷,永远都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前世可有闲心没事逗一逗,如今……
想想自己死后燕霁之那副模样,越棠琢磨八成是让自己逗出来的,结果自己一死了之,对燕霁之倒很是不负责任。
这辈子她虽不想那么死了,可死不死的……也不是自己说了算。
在确定不能躲过那些无妄之灾前,她还是少逗些,免得又教他伤心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房已经小跑了出来,依旧堆着假笑:“三姑娘,三姑爷,请吧。”
却是连一声世子都懒得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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