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源给季姝打了个电话,却半晌都没出声。
季姝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翻了一页剧本,主动开口,“想说什么?”
陈源叹口气:“你什么时候跟许肆有那么好的关系了,他居然会把龚喜给你用。”
季姝咳了声,这哪是她跟许肆关系好啊,她也是沾了光。
“不是关系好,只是凑巧打赌打赢了而已。”
陈源有些头疼:“你知道的,这个消息传出去,对你的风评会有不好的影响。”
季姝沉默两秒:“陈哥,正面影响比负面影响要多得多。”
有龚喜在,她能多出很多好资源。
陈源哑然:“那他要带你多久?”
季姝合上剧本,看了眼在导演说话的年轻男人,“不好说,但应该不会太久。”
挂了电话,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见龚喜朝自己走过来。
“谈拢了?”
剧本里有一个情节不大合理,季姝有心想改,又一直都不大敢说,最后还是龚喜去跟导演交涉的。
龚喜点头,顺手把旁边小桌上的保温杯拿起来递给她。
“再喝点粥,过会儿跟你搭戏的那个我看着状态不太好,估计要卡很多次。”
季姝一闻到那肉粥的香气,就有点条件反射性地想躲。
“我饱了。”
她昨天偷偷上了称,发现又胖了两斤。
龚喜挑眉:“你非得让我跟喻温打电话告状?”
季姝:“……”
她“啧”了声,“你怎么回事,不是我的粉丝吗?怎么对我这么苛刻。”
龚喜叹气:“是为你好。”
季姝当然也懂,但是体重一直增加,她心里焦虑啊。
龚喜给她把保温杯的盖子拧开,轻声哄她。
“喝一点,你工作那么累,喝了立马就消耗没了。”
季姝勉勉强强地多喝了两口。
就跟龚喜说的那样,接下来跟季姝搭档的男三状态非常差,接连卡了三次,连导演都不耐烦了,让他去调整状态,其余人把能拍的先拍了。
街上的布景精致热闹,季姝站在一处花灯摊位前,低头挑拣着喜欢的花灯,男主赶过来时,摊位旁边的木架突然倒了下来,正好撞在季姝腿上。
这个意外是剧本上有的,季姝看着饰演男主的男演员急切地朝自己跑来,心想一切都很顺利,但她感觉自己的小腿是真的被撞到了。
这场戏一结束,男演员出于避嫌很快就放开了季姝,但她小腿一阵刺痛,险些因为腿软摔到地上。
她小脸煞白,下意识想撑住什么,手指在虚空中捞了几下,下一刻就被人攥住。
龚喜脸色很不好看,低头看着她掩在裙摆中的腿。
“受伤了?”
季姝怕疼,但她不肯哭,忍疼忍到咬唇,闷闷“嗯”了声。
“好像撞到了。”
她扶住龚喜小臂:“休息一会儿就行。”
龚喜没说话,知道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去医院,便只是找了个休息室让她待着。
季姝一进休息室就瘫下了,嘶嘶地吸气。
龚喜把门反锁上,在她面前蹲下,下意识伸出手去,却在碰到她裙角时回过神来,略微局促地仰脸询问,“我看看?”
季姝点头:“嗯。”
龚喜这才小心地把她的裙角卷上去,白皙的小腿在接近脚踝的部位红了一片,眼看着就要肿起来。
他忍了忍,抬眼看她,“受伤了就应该早点说,这种事情能瞒吗?”
季姝怔怔地看着他泛红的眼睛,不自觉地抖了抖。
“哎,你别哭啊,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龚喜愣住,很快低下头去,把泛红的眼睛藏住。
“没哭。”
就是情绪有点激动。
季姝真是让他哭怕了,苦大仇深地叹气。
“下次,我下次绝对不瞒了。”
她有心缓和气氛,笑眯眯地调侃。
“你这么爱哭,要是被撞一下是不是立马就掉眼泪啊?”
龚喜无奈,一边去找药酒,一边认真地反驳纠正,“我真没哭,我就是眼睛容易红。”
季姝不以为意:“眼睛红不就是要哭了?”
她看着龚喜把药酒拿回来,牙根有点发凉。
“这玩意儿得揉开吧?”
她小腿都红成那样了,要是揉了揉,那得多疼啊。
龚喜重新撩开她裙摆,把药酒先倒进掌心搓热,“我轻点,不揉开你这肿起来会更疼。”
滚烫的掌心覆上小腿,季姝被刺激地一个激灵,龚喜没敢用力,担心地看她,“很疼?”
季姝摇头。
不是因为疼。
年轻男人屈膝蹲在地上,低头给她揉着小腿,露出的侧脸线条坚毅而冷淡,跟他这个人很不一样。
无论是在许肆,还是在季姝面前,他都是稳重可靠,偶尔不太正经的模样,跟冷淡这词差、十万八千里。
季姝揉揉眼,鼻尖充斥着药酒的味道,她没忍住,还是喊了声疼。
龚喜稍稍直起身子,手上的动作不停,朝她侧了侧身。
“口袋里有糖,你拿几个。”
季姝俯身去掏,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龚喜便不太敢动了。
都是硬糖,季姝挑了颗塞嘴里,声音含糊,“这是给许肆准备的?”
龚喜点头:“他喜欢。”
季姝含着糖,突然嘀咕了句。
“我喜欢软糖。”
龚喜愣了下,随即便说,“那我下次买点软的备着。”
季姝满意了,把齿间的糖块咬碎,竟真的感觉疼痛感少了几分,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怪不得许肆那么喜欢吃。
这伤没怎么影响季姝拍戏,要不是药酒的味道太重,旁人都看不出来她受伤了。
晚上临睡前,龚喜来季姝房间给她擦药,他应该也是刚洗完澡,头发都是湿的,穿了自己的睡衣。
季姝瞧了他一会儿,觉得他这模样还挺少见的。
白天是精英人士,晚上换了衣服竟然还有点像大学生,莫名其妙地让季姝觉出几分孩子气。
她抬抬小腿:“你也跟我相处一段时间了,有没有觉得偶像光环有点破灭?”
龚喜低声笑:“偶像光环?我从没在你身上看到过。”
季姝眯眼:“你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龚喜屈膝蹲着,一只手搭在身前,偏头思忖了会儿,组织一下语言。
“我是你的粉丝,但跟其他粉丝不太一样。”
其他粉丝接触到的季姝是光鲜亮丽的,是站在舞台上的,可龚喜不是,他从一开始见到的季姝就不是这样的。
他认识的仅仅只是季姝这个人。
他是先喜欢上这个人,才支持她,成为她的粉丝的,因为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只能是这个身份。
季姝没听懂:“你在跟我打哑谜吗?”
龚喜又笑:“我工作特殊,见过的艺人比你都多,我愿意当你的粉丝,不仅仅是因为你漂亮、演技好,更多的是一种对优秀者的欣赏。”
和喜欢。
季姝听愣了,心想这真是她的亲粉丝,除了粉丝,还没有人会这么直白热烈地夸她。
她咳了几声,把头偏过去。
“花言巧语。”
房门被人敲响,季姝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瞥了眼。
“谁啊,这么晚了来找我?”
龚喜把药酒放好:“我去开门。”
方一承站在门口,见到龚喜,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住了,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这不是季姝的房间吗?”
龚喜懒得回答这问题,淡淡颔首,“方先生,”
他握着门把手,回头的时候把门顺带着也关上了,“是方一承,要见吗?”
季姝皱起眉。
方一承就是今天下午因为状态不好而频频忘词的那个男三,他是剧组里少有的被资本家塞进来的演员,导演本来不想答应的,但这人自己的偶像本职做不好,演技居然还成,也就这么收着了。
但季姝不喜欢他,她跟温温聊到,对这男人两面三刀的姿态不感兴趣。
“不见。”
这么晚了,他一个人来敲她酒店房间的门,不是缺根脑筋,就是别有所图。
龚喜重新把门打开,淡声道,“季姝已经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方一承嘴角抽了抽。
季姝既然休息了,那你这个经纪人还待在这里干嘛?
但这话只能心里想想,方一承是不敢说出口的,龚喜是许肆的人不说,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很有能力的经纪人。
他只能勉强地牵牵嘴角:“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为今天的失误道个歉,”
说着,方一承把买来的药递过去,“她的伤还好吧,得涂点药才行。”
龚喜把袋子接过来,态度非常官方。
“道歉就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多谢方先生费心了,小姝的伤没什么大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敲打:“只是希望方先生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如果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去医院检查检查。”
方一承脸色不太好看,连笑也扯不出来。
“好的,我会注意的。”
他刚转身,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一分一秒都不犹豫。
季姝看着龚喜手里的袋子,挑了挑眉。
“这人怎么突然讨好起我来了?”
龚喜实话实话:“你最近比较有热度,”
更何况现在拍的这部是大女主剧。
季姝摆摆手,不太在意。
“你回去吧,我这就睡了。”
龚喜“嗯”了声,却朝着她走过来,把手臂伸给她,“你扶着我,左腿别用力。”
季姝乖乖把手搭上去:“其实我能自己蹦跶过去的。”
龚喜语调轻缓:“不是有我吗?用不着你自己蹦跶。”
这话好像没什么意思,又好像处处都是深意。
季姝没说话,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默默摸了摸心口。
嘿,这颗心脏最近很活泼啊。
季姝在拍戏期间,龚喜几乎一直都陪着,偶尔会亲自往许肆那边跑几趟。
许肆跟孙潇的绯闻消停后的几天,他回趟了公司跟许肆见面。
许肆还是那么个许肆,骄矜漂亮,懒散阖着眸子,见到龚喜连头都不抬。
看上去被喻温养胖了点。
“你就这么困?”
他一说困,许肆就慢吞吞地打个呵欠,催他快点谈正事。
龚喜把福利院的捐赠合同推过来:“那边已经快完工了,还是那个老院长。”
老院长其实在福利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许肆六岁之前都是他在带,后来被调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肆垂眼看着,没有要翻看的意思。
龚喜也不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递过去。
许肆捏了捏,挑起一边眉尖儿。
“软糖?”
他只吃硬糖,龚喜的口袋里也应该只有硬糖才对。
龚喜怔住,连忙去摸另一侧的口袋,把糖换过来。
“不好意思,弄混了。”
许肆:“……”
半晌,他低低“啧”了声,向后靠到椅背。
“季姝居然吃糖,她不怕胖了?”
龚喜笑:“别让她上称就行。”
她那样哪叫胖啊,体重一直都不到及格线。
许肆闭了下眼,语调懒洋洋的,“好不容易跟人碰到一块,你得抓住机会。”
他说:“我只能帮你赶人,不会帮你追人。”
他这么一提,龚喜突然就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八岁的许肆刚被养父一家送回来,瘦得可怜,受众人孤立,而那时候的龚喜也没能好到哪儿去,他这只灰兔子被几个孩子捉住戏弄,险些死在大街上。
龚喜跟许肆其实并不太一样,那时候的许肆刚长出尾巴,他却已经当了好几天的兔子,因为太小,变完之后误打误撞地才能变回来。
一只兔子的命,可比孩子的命脆弱多了。
许肆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把砸到龚喜身上的石子一个一个重新砸了回去,然后盯着它,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兔子。”
龚喜想到这儿,突然笑了声。
“哎,你现在还喜欢兔子吗?”
许肆冷冷瞪他。
龚喜其实并不怕他,但他知道这小祖宗要面子,得哄,他得装个样子给许肆台阶下。
于是他缩缩脖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我不问了,不问了。”
两人没再多聊,各回各的地方,去见各自想见的人。
龚喜回来时,季姝刚结束一场戏,提着鹅黄的裙摆,远远看见他,招了招手。
他笑了下,朝季姝跑过去,手指下意识揣进兜里。
还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