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这时楚叙舟从厢房中走了出来。
楚叙舟是看见了他们的,只淡淡的扫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视若无睹的走了。
艳骨知道,他最讨厌她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艳骨不耐烦的推开那人,毫不客气的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放手啊!”
那人也被艳骨打懵了,酒顿时醒了一半。
艳骨懒得理他,就追上楚叙舟的步伐走了。
好不容易跟上楚叙舟,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讨好的抱着他,急急忙忙道:“对不起。”
艳骨。外若风尘,内怀风骨。
她是生而骄傲的人,从来没有对谁用这样讨好的语气说过话,甚至她都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道歉,只是单纯的挽留。
可是他很冷淡的推开她,连语气都是冷的:“对不起什么?难道我就要和别人成亲,也要来和你说对不起吗?”
“别人?”艳骨微微愣了一下,有些委屈的拉他的手:“怎么了……”
他很疏离的避开她的手,寡情道:“没怎么。我一向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你不是知道吗?”
艳骨不甘心道:“因为那个女人?那你说你爱她。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她。”
楚叙舟毫不犹豫的抬眼,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爱,她。”
其实这一招不少男人用过。有的人成功,譬如容珩。也有的人失败,譬如楚叙舟。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慕衿当初眼盲,而艳骨没有。
爱是藏不住的,不爱也是。
虽然只是几个眼神。可是艳骨爱他,怎么会不懂。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哭闹,而是很奇怪的打量了他两眼。
楚叙舟不想再多纠缠,便离开了。
艳骨也没有再追上去,然而只这一眼,一切了然于心。
按理说,姑娘们曾经傍上了楚叙舟这样的权贵。就算要分开了,也难免要闹一闹的,再捞一些好处。
艳骨身边怂恿她的人也不少,但是她奇怪的很,偏偏不哭也不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次她动用了些人脉,才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唐婉儿,艳骨并不怨恨,只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艳骨也不想放手。
夜里,她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最终,她决定亲自去和那位唐姑娘交谈。
她是会轻功的,也会武。这一点她隐藏的很深,在楚叙舟面前,她都没有透漏出半分。
进相府对她来说并不难,而且相府上下都认得她。就算让人瞧见了,也可以推说过去。
夜深了,相府里只有楚叙舟的书房孤灯摇曳。
她透过虚掩的窗,可以看见他,仍坐在案前翻阅文书。
说起来,楚叙舟并不是朝乾夕惕的那一类人。
这并不像他。
不过这段日子,他收了风花雪月的心,就是没日没夜的待在书房。没有事情,也为自己找事情做。
艳骨轻轻叹息一声。
他其实瘦了许多,原本就清晰的轮廓更加分明。
过了这么久,艳骨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楚叙舟的时候。
那时她才刚刚到南柯,背负着神鹰教的使命,进了'晓风残月'。
在这里,各式各样的达官显贵川流不息,富贵人总有层出不穷的花样讨姑娘们欢心。
她本来不稀罕和那些姑娘们争,直到有一次,她看见了楚叙舟,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怎么会有人笑起来那么好看呢?
艳骨阅人无数,眼光自然毒辣。
她也知道楚叙舟那笑里七分虚情、三分假意,可就是架不住好看,是她喜欢的那种好看。
再后来,她就更加努力,后来居上的夺下每一次花魁……
他笑的那么好看。可是和那个姑娘在一起后,他都不笑了。
艳骨有些失落的看了片刻,可也没有停驻太久,就去找唐婉儿住的厢房了。
艳骨来这里住过许多次,对相府的布局很是熟悉,所以她很轻松的找到了唐婉儿所住的厢房。
艳骨轻盈的进了厢房,没有任何声响。
她知道唐婉儿是看不见的,所以点了灯。
她正思考着要怎样对唐婉儿开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当灯台被点亮的那一刻,一切想法都在心底破灭。
艳骨不得不钦佩命运的神通广大,她寻觅了千百度的人,就在眼前。
唐婉儿隐瞒了自己的一段过往。
楚叙舟费尽心机找了她那么多年,却杳然无踪,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逃出北国后,流浪在外,意外被西凉的神鹰教的鹰主选做了祭品。
神鹰教的鹰主将她关押起来,只等假以时日,将她作为祭品,送到传说里有神鹰盘旋的澜沧江中。
她不想葬身于滔滔大河,日夜伺机逃离,最终有了机会,逃出生天。
神鹰教的鹰主震怒,认为这是对神鹰的不敬。
其后,才有了艳骨承接使命,来到南柯寻觅逃离的祭品。
原来,一路颠沛流离只是伏笔,不远万里而来与你相遇。
艳骨起初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为何哪怕用一种近乎不近人情的方式也要让楚叙舟陪她度过一生。
但是现在,她或许已经能够理解。
可是她要怎样扭转现在的境地?
在很多时候,我们总觉得有些事情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回想过去,觉得无论是过程中的哪一步稍作改变,我们都将拥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其实不是这样。一切的盘根错节,都有因果,命运在一开始,就已做好安排。
艳骨不恨唐婉儿,甚至有些怜悯她。
可是神鹰教是信仰,她做不了主。
她必须要将唐婉儿送回西凉。这是使命,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对于唐婉儿,她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艳骨最终默默离开了相府,当夜便修书禀报教主。
教主喜不自胜,很快便有了回信。
只要艳骨完成这最后的使命,教主便允许艳骨返璞归真,嫁入他乡,不再理教中事务。
艳骨当然欢喜。嫁夫随夫,倘若她嫁给楚叙舟,自然要放下前尘,安心过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是她心底还隐隐有些担忧,唐婉儿对他有那样重的恩泽,他能放下吗?
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罢。
艳骨都决心做这个恶人。
春风自在杨花。
转眼,又是一年春日了。
这个春天,艳骨没有楚叙舟的陪伴。她也并不自怨自艾。
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坐在窗前,凝神想着未来的事情。
楚叙舟与唐婉儿的婚期也愈来愈近。
画溪其实很担心艳骨,但多番试探,却发现艳骨并没有什么异常。
最后,画溪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多虑了。
再过五日,便是楚叙舟与唐婉儿成亲的日子了。
左相成亲这样隆重的事,相府自然一早便着手准备,府邸上下都是一副喜庆的模样。
楚叙舟夜里还是一个人静静的待在书房,忙碌那些冗杂的事情。
忽然,有人叩响了他的窗。
这样晚了,会是谁呢?
他一推开窗,便看见了那张久违又在心中千回百转过的脸庞。
淡而凉薄的月光下,他们都能看清彼此。
夜凉如水。隔了一道窗,应着这样静谧祥和的夜,他们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平静。
无言许久。最终是艳骨先开了口。
她说:“我要走了。”
她的语气很平和,好像是在静静陈述一桩无关紧要的事。
然而这样淡的话,却像一块顽石,在他沉寂了许久的心里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楚叙舟放在窗木上的手僵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
她要去什么地方,以后又会嫁给谁,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