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青年男女在吊脚楼里商讨拟定了剿灭石云开一众的方略,便只差一个诱饵了。
占玉衡一拊掌:“就叫我去吧,我既是一族少长,也合该由我承担这个责任。”
“不行!”屋里众人异口同声道。
还是占摇光笑了下,主动近前一步:“堂姊既然是少族长,全族的安危动向便全取决于你,就更不能叫你去了。我身无重担,又同是阿婆的孙儿,武功也还过得去,就让我去吧。”
而且,他既然有求于大历朝廷,也该为自己攒一些谈判的资本。
“十三——”
占玉衡欲劝,却被占青止住了:“十一娘,你就让他去吧。
“十三现在已不是小儿了,早不用你瞻前顾后地担心他。何况武功一道上,他的确有些天赋,即使骗不到邬云开的信任,也不会叫自己陷入险境的。”
占玉衡转过脸来,深深看了一眼少年坚定的眉目,忽而哼出声笑,女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肃然:“阿弟,”她已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保全自身,一切顺遂。”
……
那日商讨过后,占摇光前往八面山,在山麓附近的密林里独自生活了几日,渴饮山泉、饥食浆果,佯作出一副躲避追踪的模样,终于在第六日引起了石云开的注意。
第六日清晨,天光泊淡,只在山巅上吐出一丝浓红,林中树影青黑瘦长,半明半暗中,仿佛吃吞人魂的野兽。
但少年并不惧,靠倚在梢头半眯着眼,听着繁如雨落的虫蛩声,在心底一下下数着节拍。
终于,第六十六下拍落,树下终于有了动静。
“云开,就是那里。”
林中窸窸窣窣起一阵踩枝踏叶声,大约有十数人往他这处而来。
占摇光依旧阖着双目,一条腿垂在半空悠来晃去,吊儿郎当不甚正行的模样。
石云开率人前来,猝然抬眼,便窥见了他的动向。
“别动,噤声!”他举起手朝身后随行的人做了个止的手势,复又抬起头,朝树上少年朗声,“这是八面山下,树上的是什么人?”
占摇光并不答话,只将腿收了回去。
石云开见树上的人分明听到自己的问话,却故作不知,依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心头火起,偏头冲随行的人道:“取我的镔铁叉来。”
那人不敢怠慢,连忙将石云开平日用来在山中刺鱼狩猎的叉递上来。
石云开将铁叉握在手里,又等了两息,见树上仍没动静,牙关一咬,将铁叉脱手扔掷出去。
一道裂空凛冽之声疾速飞来,占摇光神色一凛,闪身险险避过,铁叉狠狠扎入他身后的树干当中。
少年翻身下树,行到树干前,手掌使力拔出铁叉,头也不回,径直将铁叉击飞回去。
镔铁叉锋锐凌厉,携裹着木屑往石云开面门飞去,石云开躲避不及,脸颊被割开一道血口子。
“你!”石云开怒火中烧,就要拔出铁叉与他再战,谁知这时少年却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昳丽面孔,“占摇光?”
占摇光佯装吃惊,也挑了下眉:“石云开?”
两人同为南疆人,自然有过眼缘,只是不甚相熟而已。
石云开一向知他武功不俗,当下也歇了报复的念头,指挥身后的人去替他拔叉,又叫人扯了块布将淌血的脸颊捂住。
他皮肤稍黑,五官也略显平淡,可一样也是爱惜脸容的!
“不是说你阿婆欲把你送去和亲,你一气之下往北逃了么?你那一众阿姊阿兄北上去追你,却没想到你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躲着呢。”
石云开自忖抓住他短处,眉目也放松不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占摇光果真豁然变色:“好聒噪的人,这关你什么事?要打就打,打不过就放我离开,我没功夫在这儿和你瞎耗时间。”
石云开皱了皱眉,暗自往身后瞥了一眼,却见那十几个儿郎个个避如蛇蝎一般狼狈转开视线,不由在心里暗唾了一声窝囊。
连一个占摇光都怕,这些人还和他上什么八面山,又如何和大历朝廷斗?
他腮帮鼓了鼓,旋即丢了蘸满血的帕子,咧开嘴露了个笑。
“打你?我们做什么要打你?你不愿意去历朝和亲,我也不愿意这般轻易蛰伏于历朝,照这样来说,我们才是一伙人,我又怎么会把你往外推呢。”
石云开往占摇光方向走了两步,伸手要去拍他肩头,却被占摇光闪身避过,反手擒住他手腕。
“嘶——松手,我没想暗算你,当真只是为你拍一拍肩膀上落的叶子。”
占摇光循着他目光看向自己肩头,果然见到一片枯绿木叶因他大幅的动作而在半空中飘飘摇摇,最后沉沉落在泥地里。
石云开继续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们即便没有交情,你也该相信我的人品。”
占摇光心底哂笑,面上只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大历国强军壮,凭你区区几百人根本翻不起水花。”
石云开摆摆手:“我自己的实力自己知晓,也不是想做什么改朝换代的主意,只是想讨些便宜罢了。
“前朝历代帝王都予南疆岁赐以平南邦,偏只有这个崇德帝自恃国盛,要取缔这一开销,如何叫我心头不恨?”
占摇光眸光平静,却稍稍侧了侧头,仿佛意动。
石云开以为说动他,趁机再添一句:“无论如何,你先同我回八面山去,无论你要不要随我举事,都先好好吃喝一顿,不比留在山下风吹日晒、饥寒交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