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迦粗声粗气喊了声:“母亲。”
这女人正是当年被沼泽王强占了的埃及小公主,埃则。
埃则公主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脏,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赫尔迦巨大的头颅。赫尔迦一双拳头大的眼睛里,两行清泪滚滚而出,冲刷着丑陋的面容。正在此时,大师父在她背上写得那一行血字符箓燃烧起来,细小的火苗烧着了赫尔迦的皮,赫尔迦推开母亲,举起前爪,站立起来,痛苦地嘶吼着。火光越来越大,很快就遮盖赫尔迦的身影。
一股黑水从泥潭中射出,浇在火焰上,巨蛤消失,曾经的少女站在众人面前,亭亭玉立。
是赫尔迦 ,她褪去了丑陋的癞.蛤.蟆皮,又变回来了。赫尔迦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一身的泥水,扭头冲泥潭喊道:“谁要你帮忙?”
沼泽地吐了一个泡,没有应答。
赫尔迦与埃则站在一处,两人一模一样的面庞,仿佛孪生姐妹一般。赫尔迦性子泼辣一些,上前给大师父行了一个礼,口中道谢,谢大师父昨晚上收留、今儿个搭救之恩。大师父见她进退得宜,心中也放心了,点点头,问:“孩子,你这算是浴火重生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此时的赫尔迦,不是白日里狂躁好战的狂野少女,也不是黑夜里寂静可悲的善良蛙女,她借由大师父的帮助,哪一个自己都没丢,反而是将两种性情融为一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她比沼泽王善良、宽容,比埃则公主勇敢、坚毅,她一扬下巴,道:“刚我在水下与那沼泽王搏斗,那老家伙到底是老了,被我擒住,关押在沼泽底,再不能出来作恶害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问清楚了,现在,我要带我母亲回埃及去,找那俩姨母讨回公道!”
正说着话,一只鹳鸟在头顶盘旋,低叫了一声。埃则公主冲着天空说了几句话——她在变作天鹅飞行的时候,掌握了鸟语,那鹳鸟又叫唤了两声,飞远了。只过了一会儿,鹳鸟又回来了,扔下两件雪白的羽衣,边飞边叫。
埃则公主凝神听着,对众人解释道,这正是当年目睹了姐姐害妹妹的那只鹳鸟,他一直心中不忿,趁着每年都要回埃及过冬,一日悄悄潜入皇宫,把那俩姐姐的羽衣偷了出来,带回了丹麦,藏在孵蛋的窝中。这些天,丹麦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今天,只鹳鸟和他的家人将要飞回埃及去过冬,他今年最后一次来看一眼,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把羽衣送了过来,帮上大忙了。
赫尔迦与埃则决定与熟悉飞行路线的鹳鸟家族一同飞往埃及王宫去,她们的老爸爸、老外公,估计是耽误不起了,得赶紧回去。赫尔迦从母亲藏身的巨大蓝莲的莲心中,剥出一朵小莲花来,这朵小莲花光彩璀璨,剔透坚硬如宝石,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这正是她母亲当年来沼泽地搜寻的灵药。感念大师父的帮助,赫尔迦从小莲花上掰下一瓣花瓣,送给了大师父,让他好好保管,说不定就有用得上的时候。
大师父伸手接过,将那花瓣放瓶子中,贴身放好了。有道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好事做多了,就有得好报的时候,这蓝莲花瓣,后来真帮了和尚的大忙。
埃则、赫尔迦母女二人与众人说了些告别的话,太阳渐渐升高,森林边成群的鹳鸟一只只引吭,振翅高飞,如同一阵阵的云彩,往南方去。母女二人穿上了羽衣,化作了天鹅,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两圈,加入了鹳鸟大军,朝着未知的国度飞去,再不见了踪影。
赫尔迦如今这样的性子,有勇有谋,能善能狠,到了埃及王宫以后,想来也没人敢欺负她们娘儿俩,大师父放了心。扭头再一看拉着黄大郎这一位,嘟着嘴,闷闷不乐,大师父他乐了,嘿,这对儿看着也要玩儿完。
善哉善哉,老衲再催一把火。
大师父把话往狠了说:“公主啊,你也看到了,我徒弟是个妖怪,他可危险了,饿了还要吃人!”黄大郎一听急了,师父你怎么编瞎话呢?我不吃生的!
张嘴要解释,白雪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坚决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有一天把我吃了,那就算是我把命还给你了!大郎,你不要怕,我喜欢你,我不会因为害怕,就离开你。我是你的。”一直没找到机会说出口的话,被大师父一激,白雪脱口而出。
嘿,这没羞没臊的姑娘!大师父听着都脸红,没等黄大郎表态,上前掺和道:“不说了不说了,眼看日头要落,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共商复国大计。”好好一个丹麦王国,落到稚子妇人之手,迟早要完。
白雪公主听了话一愣,她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丹麦的国王,还心想,是啊,洛尔王国到底是我爹唯一的遗产,我又是我爹唯一的姑娘,洛尔王国该归我。她心中感动,大郎的师父真是个好人。
两人心思单纯,想着先吃了饭,吃饱了再商议,黄大郎在一旁心肠百转千回,一会儿想这白嫩的公主怎么办,一会儿又回想那王子王后假死是怎么回事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三个人各怀心思,走了一些路,又进了一座树林里,这树林比其他的森林要更高、更黑,它被当地的人们称呼为“幽暗的黑森林”。三人也不知道,说着话就往林子里面去,黄大郎有心要在师父和白雪的面前卖弄一下,拍着胸脯揽下找食物的活儿,一闪身,人就不见了。
大师父与白雪搭起火堆,架起了木头架子,只等着黄大郎回来。等了有一会儿,听到黄大郎的声音远远传来,“师父!师父,我捉到了个有钱的东西。”他三两步跃过来,手里抓着一只白色的大鸟——一只野天鹅,这只天鹅挣扎着、嘶鸣着,宁死不屈。
白雪公主从黄大郎手里接过野天鹅,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轻柔地安抚着,口中道:“它要是赫尔迦的同伴怎么办?我们别吃它了。”
黄大郎挠挠脑袋,辩解道:“也没打算吃它,你们看,它头上戴着王冠呢。”野天鹅得毛被黄大郎揪得乱飞,大师父刚才还真没注意到,定睛一瞧,果然这天鹅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金冠,也就比扳指大点儿,牢牢固定在头上。
“看来,这也是一只有故事的野天鹅。”大师父说道。
“那还吃吗?我饿了。”黄大郎揉揉肚子。
天空中传来两声禽类的哀鸣,接着“呼啦啦”拍翅膀的声音,一大团黑影迅猛地飞来,全是野天鹅!这十来只猛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黄大郎包围住了,一个个用喙狠狠地去啄黄大郎的头,黄大郎抱头四蹿,东奔西走,哀嚎不已,最后被啄得不行了,摇身一变,变作一水牛大小的黄鼠狼,冲着那堆不依不饶的野天鹅张开了血盆大口:
“吼——”
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88章 小美人鱼
可惜啊,大黄不是他师父,这一嗓子也不是狮子吼,没有振聋发聩、警醒世人的功效,天鹅群安静了一会儿,带头的高鸣一声,众天鹅又都纠缠上来。它们显然很聪明、很有组织,时而四散而开,时而聚集而上,专挑黄大郎没有防备的地方进攻,把黄大郎啄得直叫唤:“师父!你快救我啊师父!”
大师父等他被啄得要发狂,才出来主持局面,他高喊一声:“诸位,住手吧。”
那群野天鹅也都听话,立刻停了下来——因为他们最小的弟弟,被那个国王模样的人,紧紧扣住了脖子,捏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这样就好嘛。”大师父放下手中的天鹅,笑道,“有话好好说嘛,我徒弟不懂礼节,我代他给诸位陪个不是。”说着弯腰一躬到底。
这十只天鹅也不再闹了,饶了黄大郎,用头顶顶受伤的小弟,带到了一边。十一只天鹅站稳了,脖子昂得笔直,整齐划一地冲众人点头致意,继而扑棱棱振翅,一只只飞向了天边。落在最后的那一只,许是刚刚被黄大郎弄伤了,飞得慢些,回头看了众人几眼。
黄大郎顺着那目光瞧,乐了,“白雪,它瞧你呢。”
白雪捶了他一下,心中好奇,眼睛往那天鹅身上瞧,黄大郎身材高大,挡在白雪跟前,霸道得很:“不准看!”白雪噗嗤一声笑了,故意瞪着眼睛,拿胳膊肘轻轻一撞黄大郎。
大师父在一边看着,这俩闹矛盾了,心里高兴。可怜他一个少年出家的和尚,哪里知道,人这是打情骂俏。
黄大郎重新又去摘了些果子回来,三个人凑合吃了,匆匆往东北方向去。有大黄驮着飞行,脚程大大加快,天刚擦黑,众人已经到了布鲁将军的营地。三人收拾妥当,往驻地去,找到了布鲁将军,大师父把宫廷之变从头到尾一说,布鲁将军义愤填膺,表示一定帮克里斯钦国王夺回王位!
说完,安排三人住下,并且保证明日便会派人,护送国王返回丹麦王城。这位布鲁将军身高八尺,高大威猛,一嘴的络腮胡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看就是猛将,大师父心中稍安。
睡到半夜的时候,大师父感觉有人摇晃,迷迷糊糊醒来,揉揉眼睛,定睛一瞧眼前之人,大师父吓了一跳,这谁啊?床前站着一个少年郎,又高又瘦,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小金冠,他见大师父醒来,轻声道:“打扰您了,下午之时,我听你曾说过有一位哑女,她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吗?住在哪里?”问题一个接一个,很焦急。
大师父已经好久不打坐了,到了该睡的时候躺下就睡,这会儿被人喊醒了,脑子里还有些迷糊,看着月光下的白衣人,问:“你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活在人间受罪。那女孩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还望您告知。”少年说得凄惶。
大师父不知是敌是友,不好随意开口,斟酌一番,问道:“我与布鲁将军的谈话,机密得很,你如何得知?”大师父与布鲁将军谈及那场海上宫变之时,说到了波音,因不想过多将她牵扯进来,便用“哑女”一词来替代,隔墙有耳,被眼前这个少年听去了。
“那你说的是真的,她……她真在丹麦王宫之中?”少年郎又问了一遍,“她过得好不好?长得什么样?”
大师父含糊其辞,“嗯……长得当然好看,发色跟你很像。”
很远的夜空中传来几声天鹅的鸣叫,悠远恬静,少年慌忙道了谢,翻窗子走了,外面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大师父这才清醒了,刚刚难道是个鸟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又躺下,睡不着了。外面天黑着,夜半子时,正是人一天中最困倦、警惕性最低的时候,照理说这会儿就是被喊醒了,一翻身,还能睡过去,可大师父想到了波音,又想到她海底宫殿前那尊克里斯钦年轻时候的雕像,总觉得里面谜团重重,一切像是有上天的安排,越想越觉得奇怪,心慌意乱,不得宁静,索性坐了起来,盘着腿,想念一卷经,静静心神。
睁眼坐起,看到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跑得快极了,像是一只闹肚子的猫,动作轻巧。接着又有几道身影紧随其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隐约是停在了大师父门外。今晚真是热闹,大师父不能坐以待毙,一跃而起,躲在了房梁的悬灯之上。刚坐稳了,门被推开了,一行人猫着腰钻进来,手提大刀,乱刀往床上就砍,大师父坐在灯上双手合十,给被子枕头念经。太惨了,全都碎了。
有人发现不对,被子里没人!点上灯火一看,房间里干干净净,连根头发都没有,有人小声问:“怎么办?”
领头的说:“跟我去隔壁,说不定老家伙去跟隔壁那小夫妻睡了!”有人上前道,他们是王城来的,那是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可能跟我们不一样,不兴这个,我觉得还是再屋子里再搜一搜。领头的觉得他这话有理,把他留下了,带上其他人,往隔壁去。
隔壁是个大套间,黄大郎住在外间,白雪住在里间。大师父坐在灯上想,大黄能应付得了吗?正想着,就听得“叮叮咚咚”“乒乒乓乓”稀里哗啦一顿响,大师父跃下吊灯,把自己屋里的几个敲晕了,往外走。外面走廊里躺着一堆的伤员,一个个呻.吟哀嚎不已,胳膊折了腿折了的都有,全部鼻青脸肿。再一看黄大郎,骑在那头领身上,抓住了人家两只手往后掰,扯得那头领哭爹喊娘,眼泪混着鼻涕哗啦啦地流,黄大郎戳了戳他的人中,怒道:“敢扰你爷爷好梦,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哭着叫着:“布鲁将军,是布鲁将军!他要杀了老国王克里斯钦,自己拥兵称王!”
大师父与黄大郎相视一眼,不知这人的话是真是假。大师父往外走,找了几个地方,最后找到小客厅中。布鲁正与几位谋士把酒言欢,脸上洋溢着成功的笑容,如今丹麦王国内里大乱,雷德里克年轻没经验,老谋深算的克里斯钦今夜将死在这里,再好不过!只等克里斯钦一死,他便扛旗自立为王,自古乱世出英雄,趁着如今兵荒马乱之际,挣下一份滔天的基业,也不枉人间走一遭。
这几位说得正高兴,碰了杯,将酒一饮而尽,几人聚到沙盘前,研究兵马走向,最好日后统一了欧洲,那才好呢,届时,宝马、香车、美人——
“呯——”在外面偷听的大师父一脚踹开了门,三两下将这乱臣贼子打成了狗头,扛在手中,带了回去。
双方一对质,没跑了,这位大将军确实是要以下犯上、造反夺江山。一场危险的政治反叛,被掐死在了摇篮之中,布鲁将军脸憋得通红,他觉得这一切还是要怪克里斯钦不信任他。
大师父乐了,我怎么就不信任你了?
布鲁很委屈,你要信我,你半夜怎么还不睡?你要放心我,安安稳稳睡着了,还有现在这些事儿吗?、
大师父说,是没这些事儿了,我那会儿都成了饺子馅儿了!
把人捆好了,押在牢中,紧急召开了会议,重新选了一位忠心的,统领大军,由他将军营中清洗一番,剔除掉布鲁的拥虿,保证军队的纯洁性与忠诚性,再一次强调,你们的任务是保家卫国,是保护身后的家人不受威金人侵扰,是保住的北大门!
花了半个月的功夫,终于收拾完这烂摊子,军中守将少了一小半儿,兵士们情绪也不安稳,又有威金人即将来袭,这地方的军队是半点儿搬动不得了。大师父不喜战争,不到万不得已,不愿上战场杀戮,他将军中一切事务全权交由新将军,自己每日游山玩水,做个无为而治的昏君,只等这边彻底稳定下来,带上一部分军队,往王城去,吓唬吓唬雷德里克,夺回属于克里斯钦的东西。
然而,还没到那一天,刚下第一场雪之时,大师父行李中一大一小、画了符咒的两片树叶,忽然全都碎成了渣滓。
大师父心中咯噔一下,波音有难!
两人当初离别之际,大师父送给波音两片树叶,当时言说,要是王子要和别人成亲,你撕了小的,要是有人要杀你,你撕了那片大的。就在刚刚,两片叶子全碎了。
刻不容缓。
与驻地将军交代了几句,大师父收拾包袱往丹麦王城奔去。好在有大黄这个坐骑,走得话要一个多月的路,紧赶慢赶,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终于到了。
太阳从海面升起,将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都城之上,城中的人们渐渐醒来,整个城市苏醒了。港口边卖鱼的摊子熙熙攘攘,城里卖早食、鲜花的铺子前也是人来人往,街边更有不少卖蔬菜的,整个城市充满了鲜活的气息。大师父一行三人正是此时进入了城中。开始还有人朝他们看,倒不是认出了大师父,毕竟国王克里斯钦与这些底层人民不搭边儿,谁也没近距离见过,他们稀奇的是东方面孔的黄大郎,还有肤白唇红的白雪公主。
但是很快,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有人高喊:“广场上要烧死女巫啦,大家快去看啊!”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沸腾了。
自古不管中外,老百姓爱凑热闹的毛病一直没变过。买菜的不买了,卖菜的不买了,切面包的不切了,杀鱼的不杀了,一个个呼朋引伴,往广场看热闹去。
☆、第89章 小美人鱼
从皇宫地牢道广场的距离很长,但对所有人来说,都觉得太短了。民众们围在路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眼睛死死盯着囚车;押解的兵丁走在队伍里抬头挺胸,享受着目光的追逐,仿佛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坐在囚车里的波音还心存一丝侥幸——车轮啊,你慢一点儿,克里斯钦一定会来救我的!
在欢呼声、嘲弄声中,有人第一个扔了菜叶子,这就犹如开启了一项群体运动的开关,群众们随手从菜篮、从地上捡起烂菜叶子、鸡蛋、面□□等等各种垃圾,丢到囚车之上,人们大声辱骂、尖叫、怒骂,似乎囚车中的女孩儿真的是个罪不可恕的女巫,偷了他们的钱、占了他们的房、把他们的亲人扣押,留着饿了吃。
还有人不过瘾,抱起一桶污水,冲上去倒在囚车之中,所有人都为他叫好。这人被兵卒赶了回去,可他抬头挺胸,像是一个英雄。
污水将波音一头金色蓬松的头发弄得又湿又脏,冬衣也湿透了,她很难受,挣扎着想换一个坐姿,堆积在衣服上的水又全都流到了脚上。一双没有穿鞋、冻得通红的脚被冷水打了一个激灵,扭曲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条一人多长的鱼尾,鳞片将阳光折射成五彩斑斓的光斑。
人群寂静了。
“真的是女巫啊!”
没人敢扔东西了。囚车在一路的窃窃私语中,走向了法场。
到了法场反而难办了,人鱼没法推下来也没法拎下来,兵卒们头皮发麻,不敢上前。塞壬的威名,海滨之国谁人不闻?这要忽然暴起伤人,我一家老小谁给我养活?兵卒们推推搡搡,谁也不敢上前拿人。
广场高楼的窗子边站了几个摇着茸毛扇的女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跟身边的女管家耳语了两句,那女管家提着裙子飞奔而下,与执行官说了几句,执行官慌慌张张站起来,走到广场中,让人将囚车运过来,直接推上柴火堆烧。
兵士们点点头,不危害我们安全,那可以接受。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楼上的女人做了个手势,执行官看明白了,点点头,一扬手,烧!
波音一颗心沉回了肚子里,完了,真得死了。她知道自己是活不久的,当初跟海巫婆换药的时候就说清楚了,要么得到王子的爱,就可以活下去——因为爱人的爱,会将他一般的灵魂共享出来;要么就变成海上的泡沫,什么都留不下,死了。王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她是死是活,就是这一年的事儿。
可波音再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也没想到自己是要被烧死的!吃烤鱼的时候很开心,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成了烤鱼了。波音摸摸自己的鱼尾,她没明白,怎么不早不晚,尾巴这会儿回来了。
有人过来点火了,波音心想,克里斯钦你在哪里呢?我有好多话要与你说,你再不来,我就没机会说了……
大师父在哪儿呢?他不是收到消息了吗,怎么还不来呢?难道在吃早点?国外的早点也有煎饼果子生煎包吗?
大师父是被人拦住了,这人还是个熟人——为波音换了两条腿的海巫婆。这老女人本就是两条腿,上的岸也非常适应,与大师父、黄大郎二人从天上打到了地下,又从地下打到了天上。
白雪在下面看着着急,大喊着劝:别打了——大家都去热闹了——你们走不走啊——
大师父急得头上都冒汗,可这真巫婆一身的好本事,一支三尖戟舞得滴水不漏,牢牢拦住了大师父的去向。
“救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你下去吧!”大师父一咬牙,把锅抡了出去。这锅来势汹汹,周围的空气都被拉扯变形了,海巫婆躲闪不过,空手接飞锅,停住了。大师父乘此机会,一揪大黄的耳朵,大黄嗷呜一嗓子,尥开了四爪,狂风一般往广场方向去。
海巫婆岂是那么容易甩掉的,一弯腰俯冲,把地上的白雪公主揪了起来,追了上去,眼看就到了广场上空,大师父要下去救人,她一把掐住了白雪公主的脖子,尖声叫道:“克里斯钦,你看看这里!”
白雪公主的白眼珠子都翻了出来,吐着舌头,大黄二话不说扭身冲了回去,两方人马在天上又打了起来。这里人很多,听到声响都抬头,一看好家伙,天上有妖精打架!大家张着嘴巴瞪着眼,一直听说有妖怪、有狼人、有巫婆,谁都没见过活的!有聪明人为了安抚住大家,喊道:“大家不要怕,王太后与新国王在白楼里,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这一嗓子倍儿亮,不知道是哪方的间谍,还是雷德里克的猪队友,反正民众们慌慌张张都往白楼这边挤来了,有些格外惜命的带着人冲破大门往楼上挤,嘴上喊着要被保佑赐福,但在王太后眼里,这不就是逼宫吗?
王太后一生多疑,总觉得有人要变着花样害她,其实全都是她想多了,是假的。只有这次,是真的。
她站在窗口冲下面高喊,“快烧了她!快烧了她!”
下面有忠心的,真拿着火把又上前,大师父急得恨不得从天上跳下去,这时候真有东西下去了。一群天鹅扇着翅膀飞过人群头顶,落在了柴火堆上,撑长了脖子,有人靠近就啄。好几个被啄得胳膊都肿了,都不敢上前。
场面那个乱啊,叫喊的,爬楼的,举火把的,斗天鹅的,比打仗嚷得还厉害。女人也叫,孩子也叫,整个广场成了喧闹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