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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说他对自己的下属实在够了解,看过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几日在柴大人骤降的体重和眼底的青影上掺了一脚的连送了碗鸽子汤的程荣都没被放过。
  人群中因为个头最大、均摊到视线最多的张姜率先抵不住了,他双手高举以示清白,这次真不是俺干的,俺刚才没动他!!
  旁边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的程荣已经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这次刚才
  脑子真是个好东西,可惜他的同僚没有。
  他飞快的说了句属下这就去找刘大夫,果断先溜为敬。
  剩下想到一处的同僚顿时露出了竟然让这混蛋抢先一步的扼腕表情。
  之后该怎么处置下属是之后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看看人到底有没有事。
  虽然没把这位钦使放在心上,但是死在这里到底是件麻烦事。
  *
  但凡当军医的总是个利索人,不多一会儿,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就大步流星走了过来,速度之快、就连后边帮忙拎着药箱的程荣都得赶着步子。
  刘大夫上来道了句见过将军手上也不耽误,上前翻了翻眼皮、捏着下巴看了眼舌头,又相当随意的搭了把脉,整个流程下来也不过三五息的时间,然后抬头看向楚路,没什么大事,就吓着了。
  吓着了?
  这几天为这三个字作出卓越贡献的众人一时眼神乱飞、看天看地。
  不过楚路倒是似有所觉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果然看到一身已经凝固发黑的血。
  因为怕出事、急着赶回来,他路上还没来得及收拾。
  该不会
  他猜想间,那边刘大夫已经一伸手,拿出一根寒光闪闪、粗细程度远超一般规格的银针,道:等他自个儿醒也行,不过将军若是有话要问,小老儿倒也有些法子。
  楚路:
  他没忍住、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这就不必了。
  虽然他刚回来还只一刻钟没到,就已经察觉到这位钦使大人这段时日在营中生活的水深火热了。
  第199章 将军06
  昏迷中的柴铎尚不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一劫, 不过倘若能选的话,他愿意选那个还真不好说。
  他这会儿整个人陷入噩梦之中,时不时发出惊悸的梦呓。
  在苍狼的这几日, 柴铎已经深刻感受到这到底是怎样一个龙潭虎穴。
  有一日早起,看见过这军中的操.练。
  刀光凛凛、寒芒烁烁,一招一式都带着血气柴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是他确定的知道这些人都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和昌军不一样。
  没有那些被强行抓来畏畏缩缩的兵役、也没有遵循古制不得不入营的公子哥
  这支军队和他们截然不同。
  总归是个顶个的凶人。
  从那次以后, 他就老老实实在营帐里缩着了,如非必要绝不出去半步,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着什么人, 对方手起刀落,他脑袋就和身体分家了
  与此同时, 他原本打算跟这苍狼军的领头人说的话也一改再改, 把自己的姿态放得一低再低。
  在柴大人的想法里,那位能压制住一众凶人的领头人,早就是一副貌如恶鬼、面若夜叉的形象了, 就是那人有三头六臂、额上生目, 柴铎都不奇怪。
  他做足了心理建设出去迎接, 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凶残程度。
  血气扑面而来(楚路:只是没来得及清理)、随之而来的巨大压迫感(楚路:骑兵自带高度压制、更何况还是一队)让人双股战战(楚路:马蹄踏到地面的震动传导吧?)、他翻身下马(楚路:明明在表示友好)、带动了马鞍旁的人头晃动(楚路:??)
  人、人人头?!
  这样东西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让本就连日深陷恐惧、精神紧绷的柴大人一瞬间崩断了那根弦,双眼一翻、就那么彻底的陷入了黑暗。
  而事实上
  柴大人眼中的人头只是几个咸菜坛子而已。
  回程途中镇上的百姓实在过于热情, 每次经过都试图给他们塞点东西。
  将士们自然推拒,于是就改塞为扔,一开始还克制地知道扔点轻薄的东西,但是自从发现他们的大将军不管扔什么都能接住之后,抛过来的东西越来越五花八门。
  上次的鸡蛋就算了, 竟然连咸菜坛子都开始扔了。
  楚路觉得他得尽快找出解决办法来,不然说不定哪天他得被活活砸死。
  楚路办法还没想出来,倒是有士卒前来禀报说是那边的钦使柴大人已经醒了。毕竟人极大可能是自己吓晕的,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探望一下。
  楚路想着,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那身沾了血的甲衣一早就脱了让人洗刷去了,他现在换了一身常服,换衣服之前又稍微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血气也被洗去。
  这样总不至于把人吓着了吧?
  *
  扑通!
  楚路刚一进来,就看着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柴大人,还不待他说什么,对方直接给他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楚路:
  要知道这营帐里的地面可不是什么石板地砖,就是普普通通的泥地,这一下子磕出这么大的响声、力道可想而知。
  楚路默然了好一会儿,才做了个伸手虚扶的姿势,大人何至于此?路愧不敢当。
  之所以没过去真扶,因为他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对方就一副随时准备再次撅过去的模样。
  当得起、当得起将军连复三州,实乃国之栋梁、社稷之柱得将如此,乃是昌之幸事朝中上下无不深感念之铎不过屈屈,虽奉皇命而来、亦感将军复土之义,您当得起、当得起这一礼
  虽然柴铎说的磕磕巴巴,但这话就很有意味了。
  楚路倒不意外,他看出了已经入京的陈因并非这军中主事之人。
  这位钦使都在这里呆了几天了,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真的傻了。
  至于先前没看出来的使者月大人,虽然当时也有陈因刻意放出流言和楚路带着亲兵回避的原因,但到底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只有那位月大人自己知道了毕竟比起已故族姐那微薄的情分,还是有一个站在自己阵营的皇家血脉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而且称他将军?
  昌的朝廷那边虽然允诺了不少官衔,但是对于这边的将士来说,那玩意儿还不如一顿吃呢。
  他们对昌的认同感实在不够高,就算现在随便找个将士问军队名号,他给出的回答也绝非朝廷封下来的苍狼,而是他们本来的称呼北定。
  北定疆土。
  这并非什么收复失地的雄志,也不是什么开疆拓土的野心。
  只是一群被抛弃被掠夺无国无家、流离失所的人被迫拿起来武器、护卫自己的家园而已。
  北定军中对朝廷封赏的态度如此,可想而知对那些官衔的处置之草率。
  本来因为谢路的缘故,北定军制就是沿袭的前朝,与大昌并不相同,而昌朝廷给出的那些职务也都是只有名头,无权无职的空许,甚至因为北地早就名存实亡的缘故、连官吏俸禄都没有,真真只就一纸空名而已对此,军中真就是随便画了两笔、糊弄过去了。
  既然是随便填填的,他们自然不敢拿将军开涮,楚路敢确定,不管什么职务、谢路都不在其列。
  这位本该是朝廷来的钦使,他的立场自然是南边大昌朝廷的立场,可这会对方却叫他将军。
  楚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胆子不大,心眼儿可不少。
  楚路这略微思索的功夫,柴铎已经快靠着脑补把自己吓疯了。
  他只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听听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
  朝廷、皇命这是能在反贼、不不、义军跟前说的吗?!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明明这是早先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说辞
  毕竟比起一个不知底细一见面就好无缘由投诚的陌生人,他在摆正自己来使身份的立场下,不着痕迹地表露出自己对于苍狼军的好感和偏向、暗示出可以合作才更为合适。
  但、但是!!
  他那之前也不知道这是个随身挂着人头的狠人啊!
  万一对方一个不顺耳,直接抽了刀子,把他颈项上这颗脑袋也做成装饰、挂马背上呢?!
  楚路可不知道这转瞬间的地上这人转过这么多的想法。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如果大昌朝廷这次派来的是个识时务的人,那他也不介意这里面多个摆设、好好供着,毕竟人真死在这儿,陈因初到京城还未立稳脚跟,多多少少会因此有些麻烦。
  只是没想到,识时务是识时务,这胆子实在有点过于小了
  楚路想了想,用一个和刚才比起来稍微软化的态度开口,柴大人不必如此,起来说话罢。
  柴铎:
  他刚才提起的气儿霎时一松。
  万幸、万幸,听这口气儿不像是动了气的模样
  他小命暂时保住了。
  但
  他使劲儿咬了咬舌尖,勉强把出口的话捋直了,将军英武不凡、气宇轩昂,实乃将星转世武曲入凡非凡人可视之姿,下官、下官跪着说就行
  楚路:???
  跪着说?什么毛病?
  柴铎:
  实不相瞒,他他这会儿还真起不来。
  浑身都是软的,估摸着一动、人就得趴地上了。
  第200章 将军07
  虽然对话姿势颇诡异了点,?但是经过两方的友好协商,还是都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楚路顺利地让这位钦使大人答应了当个吉祥物,这位钦使大人也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楚路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之了,?也不打算多做什么。
  但奈何另一边并非这么想的。
  楚路: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积极倒贴的二五仔。
  朝中情况,其实对北方这里影响并不大。毕竟分隔近十年下来,?朝廷对北方的统治力早就到了近乎于无的地步,?更需要这些的,大概是在京中的陈因。
  *
  京城。
  陈因刚刚赴完一场宴回来,?身上还带着些未散的酒气和脂粉香。只是他刚一进马车,?脸上的醉态和迷蒙霎时一收,?脸上的表情变得冷静到甚至冷酷的地步。
  习惯了北地的烈酒,?京城这些宴酒,喝在他嘴里跟白水没什么区别,他还不至于这么容易醉了。
  入京的这几个月来,他不是在宴会就是在去宴会的路上,一副从贫苦之地刚刚进到京城、被这纸醉金迷的浮华迷了眼的模样。
  这模样,大概是许多人放心且乐见的吧?
  尤其是他的好父皇。
  或许还有那几位好兄长。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点冷笑。
  这些人、这个皇宫、这整个京城都如同那封长信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恶心得让人要吐出来了。
  陈因压下那些阴郁的情绪带来的反胃,?皱着眉扯了扯半松散的衣襟,又颇嫌碍事地把那宽大的袖子打成结广袖长袍,这是南都世家中进来流行的风尚。
  整理完身上的累赘,?他这才熟门熟路地从车厢里的暗格里翻出一本小册子来,?拿着炭笔,恶狠狠地把上面的几个名字抹掉,那咬牙切齿地狰狞劲儿,?大有把名字主人一块儿咬死的模样。
  但是那之后,他沾着炭灰的指尖又停在被划掉的名字旁边,似乎想要再添个新字,但这次可要纠结犹豫多了,半天也没动笔落下一个字。
  要是只想着报复、只想着毁掉一切,那事情就变得简单的多了。
  但是这些年跟在叔父身后看了那么多满目疮痍、见证了那么多流离失所,纵使他再痛恨再愤怒,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地毁了眼前的一切。
  他亲眼见证了毁坏后的破败之景,无法心安理得地为着一己之私让半壁江山再落动荡。
  等到从马车上下来,陈因脸上真切的露出些疲态。
  摧毁容易,但在一个本就岌岌可危的高楼上修修补补,那便要艰难多了
  还不若彻底推到了重来。
  脑海中转着这不妙的想法,但他还是按着额角缓解着因为车内颠簸带来的昏胀感,一边晃晃悠悠地往里面走。
  甫一进到府内,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在陈因身旁耳语了几句。
  陈因脸上露出点讶色,但是很快就收敛下去,只是再往里走的步速却快了很多。
  走过一道拱门之后,他立刻迫不及待的伸手。
  快快快,哪呢?李叔、赶紧给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终于显出些属于这个年纪少年人的生动来。
  这所昌帝亲赐的府邸,里面免不得有许多各家派来的探子,数量多到陈因都懒得探究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了、或者哪几个了,他倒也来者不拒,只是通通把人打发到外院去。
  这会儿过了拱门,一进到自己的地盘,陈因立刻就原形毕露,都忍不住绕着人转起了圈,要是这位李叔动作再慢一点,他都恨不得亲自上手。
  刚才在门口时,那人耳语的是有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