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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宁镇。
  津宁镇不算是个小镇子,福悦客栈是镇子上最大的客栈.
  刘狗儿在里面当小二这么多年,也自诩眼界开阔,见识的人物不少,就连那些斩妖除魔的仙人都碰见过一回,但是像是今天这么尊贵的客人他还是头一回碰见。
  客栈里跑堂的当然得有眼力劲儿,不过比起气度这玄玄乎乎、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刘狗儿更信奉一句先敬罗衣再敬人的俗话,别的先甭说,看见穿着绫罗绸缎进来的、客气些准没错。
  不过今天这回,他可真真长了见识。
  青年往这一站,这地都像沾了仙气儿,哪还有功夫注意他穿了什么?
  这样儿的人物,就算披个破布麻袋在身上,那也一准儿让人觉得那麻袋也是什么仙家法器。
  不过对方倒是没有披麻袋身上。
  青年一身朴素白衣、上面并没有什么花纹刺绣,依照刘狗儿的眼力,愣是没看出那是什么料子,又有这位客人的气度撑着,刘狗儿一时竟也分辨不出究竟是那料子不一般,还是因为穿在这人身上显得不凡。
  但是不管哪种,小心待着总是没错。
  刘狗儿想着诚惶诚恐地将人迎进来,但平时那舌灿莲花的口才这会儿完全不顶用了,总觉着他们这些凡尘浊人在这仙人似的人物跟前多说一句话都能污了对方耳朵。
  但是招待客人总不能不出声。
  一张嘴却差点咬了舌头,客客官,您是打尖儿、还、还是住店?
  刘狗儿愣是没想到,他这打小就灵活的嘴皮子,竟还有磕巴卡壳的一天,还是这句他一个月内少说也得问上百八十遍的话。
  好在仙人宽宏大量,没跟他一个凡夫俗子计较。
  是住店。
  对方要了两间上房。
  两间?
  刘狗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都把人引到房间、回来算账的时候发现银钱不对、这才忆起对方刚才说是要两间。
  怎么是两间?
  刘狗儿正懵着猜不透仙人的想法,就看见门扇旁边探出来一对绑得圆鼓鼓的发髻。
  刘狗儿还以为是镇上哪家皮孩子凑过来玩儿,他拧了拧眉,怕这些熊孩子冲撞了贵客,他正要出去赶人,却见那头顶往后缩了缩,又完全探出来。
  等这张脸完全露出来之后,刘狗儿刚才还在思索的问题,一下子就闹明白了。
  这仙人出行哪会孤身一人、身旁必然会跟着仙童啊。
  就是这金童玉女一般都是一对一对儿的,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就女娃娃一人?
  不过刘狗儿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男娃娃都皮实,难得出来一趟,估摸着自个儿溜跑去玩儿了。
  毕竟刚刚那仙人一看就是难得的好性儿,想来是不计较这些的。
  自觉想通的刘狗儿,立刻慈眉善目地把那女娃娃迎进来了。
  小兔子精像是对着情况早就习惯了,自觉地跟在刘狗儿身后,眼睛亮晶晶的,笑得也甜,你们人都真好。
  给她吃、又给她住
  刘狗儿对她这话不明所以,但是谁会真计较一个小娃娃话里的意思。
  甚至因为女娃娃就这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还忍不住绕路去后厨多拿了个蜜饯送给她。
  小兔子精捧着蜜饯、啊呜一口,吃得两颊鼓鼓。
  人真是太好了!!
  *
  这只兔子精自然是楚路顺带着从锁妖塔里带出来的。
  毕竟要是不把她带出来,等楚路下次回去,估摸着这只傻兔子得被妖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本来就是被误锁进锁妖塔的妖,楚路带出去,本打算找个地方放生了。
  但奈何这只兔子精像是认了山大王一样,一直在楚路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被楚路警告了几次,从明晃晃地跟着、变成了暗戳戳地跟着,偏偏还跟踪得很不专业。
  楚路:
  从某间客栈里一觉醒来,发现某个兔子精正睡在客栈外面的马棚里。
  #就、心情复杂.jpg#
  一路行来,就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情况楚路在前面付钱,后面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某只兔子精感慨着人类的善良。
  楚路本来想着对方跟上一段时间无聊了,自然会走。
  但是就目前看来,这个想法的达成似乎有点困难。
  *
  兔子精在这间客栈安顿下来之后,又过了一阵儿,津宁镇外,一个围着黑色毛领的青年正往镇子方向来,正是燕处和黑狐两个。
  不同于卜算过后直接确定地点的楚路,这一人一狐追着妖气绕了一大圈,到现在、才寻着那隐约的踪迹到了这个镇上。
  这只妖的躲藏功夫实在一流,追了这么些天,就连燕处脸上都带了些疲色。
  他拽了拽那毛领的一端,叹气道:小白,你真的确定它在这?你要么再好好闻闻,要不然咱们又白跑一趟
  炸毛的黑狐在他指尖留下一个隐约渗血的牙印儿,冷哼:爱信不信,有本事你自己找。
  虽是这么说着,它到底还是爬到了燕处的头顶、鼻尖耸动,捕捉着空气里残留的气息。
  那边,嘴上说着交给黑狐,但也没有完全撒手不管,燕处也同时放开自己的神识。
  片刻之后,一人一狐同时一僵。
  反应过来的燕处已经一把薅下脑袋上的黑狐狸,以一个和来时沉重步伐截然相反的情况、飞速向远处遁去。
  客栈里的楚路若有所感地抬了一下头。
  他刚才好像感受到燕处的灵力了,但是再仔细去分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楚路:?
  错觉吗?
  第158章 妖10
  薅起狐狸就跑的燕处一直窜到临镇范围以外, 才勉强舒了口气。
  一人一狐在荒郊野岭的僻静小道上对着气喘吁吁。
  片刻之后,从刚才惊魂未定状态中回过神来的燕处立刻指责,明明是我抱着你跑的, 你喘什么?!
  正耷拉着耳朵吐着舌头的黑狐闻言一愣、它矜持地收回了自己的舌头,摆正蹲姿、脑袋上的狐耳也重新支楞起来。
  旋即,高贵冷艳地呵了一声, 又道:你跑什么?
  燕处振振有词:那你也没拦我啊!
  岂止是没有拦,简直是再乖巧不过了,就连燕处情急之下薅下好几根毛, 都没有找他麻烦。
  彼此都对真正的理由心知肚明,这场五岁小孩吵架的结果就是双方同时哼了一声, 别过脸去。
  过了一阵儿,是燕处先打破沉默, 他戳了戳狐狸的黑毛, 喂, 你先去那个镇子上看看。
  黑狐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整只狐狸都因为蓬起的毛发大了一圈儿。
  它往后跳了一步、冲燕处龇牙, 凭什么?!你怎么不去?
  燕处大声:我不敢!
  他怂得理直气壮。
  既然师兄从锁妖塔里出来了, 那肯定已经发现。
  不管是困龙锁上动的手脚、还是锁妖塔外的障眼法
  把老祖宗留下的镇派之宝弄了个半毁, 还在锁妖塔外这种门派重地搞小动作,师兄会生气吧?肯定会生气的!
  而且锁妖塔异动的时候, 他还不在山门之中。
  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化蛟的那次不算, 那会儿师兄他神志不清楚),师兄让他好好担起掌门之责的交代,燕处难得有那么一咪咪心虚。
  当年二人的师父自知寿数将尽, 最后一次替弟子卜算, 却算出大弟子命中有一大劫、他无法算出此劫内情, 只隐约指向与锁妖塔相关,而天上山历代掌门肩负镇守锁妖塔之责
  前掌门思索良久,将小弟子召来,二人谈了一夜。
  第二日,天上山的掌门继承人便被定为了燕处。
  不出几日,掌门逝世,于是燕处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天上山的新掌门。
  其实,也没有那么顺理成章
  天上山每一位掌门人收第一个弟子的时候都是再三斟酌,不只是天上山如此、其他门派亦是如此,因为那往往是默认的继承人。
  一般而言,若非掌门首徒犯了大错,继承人轻易不会更换。
  而江路岂止是没有犯错,他简直是一个模范大师兄,门派弟子的人心所向。
  现在掌门直接越过了这位如无瑕美璧的大师兄,将位置传给了那个整个天上山闻名的小魔星。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人心浮动。
  燕处倒是没把那些放在心上。
  他本就是一个相当自我、行止由心的人,在和师父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就已经能猜到当时的情形了,他对那些人的想法也一点儿都不在意。
  有本事当着他面说啊?
  看他不把人打得满地找牙。
  打不过他就别逼逼,这是当年燕处横行天上山的资本。
  但是别人无所谓,师兄那边怎么想?
  燕处不知道,也不敢猜。
  事实上在事情定下来之后,除了师父过世的丧仪,师兄弟二人再也没有碰过面。
  是燕处在故意躲着自家师兄。
  他不知道怎么同对方解释这件事。
  那晚师徒俩交谈之后,一致认同将卜算的结果瞒着师兄/大徒弟。
  按照江路的性格,就算这是个死劫,他也宁愿应劫而死,也不愿意牵连到别人的,特别是这个别人还是他师弟。
  既然解释不通,就干脆躲着。
  门派中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连他谋害师父这种话都出现了,虽然燕处觉得师兄不会听信那些,但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听到类似的质问从师兄嘴里说出。
  但是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师兄弟,对于燕处能躲的地方,江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以前每次燕处躲起来偷懒,都是这个师兄奉师命把人抓回来的。
  于是燕处也没躲多久,就被堵了个正着。
  江路向这位已经成为掌门的师弟下了战帖。
  果然生气了。
  燕处心想。
  他甚至大概猜到这一次比斗之后,自己在门派里面本来就艰难的情况,会雪上加霜。
  不过,他本来对这些就不在意。
  要是师兄揍他一顿就能解气,好像也不错。
  这么想着,燕处接下了战帖。
  他胜了。
  将剑锋抵到对方的脖颈上的时候,燕处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以至于凌厉的剑气在对方脖子上添了一道血痕。
  四周观战的门人鸦雀无声,整个擂台连同周围落针可闻。
  燕处知道,并不是对方故意相让,师兄的性格做不出那种事
  但是和相让似乎也没有差别。
  燕处这时候才想起,以往对阵妖魔的时候,师兄每次出手都是不留余地的杀招,那这种招式显然不可能被用到与人斗法、特别是和与同门切磋之间。
  平日里,他们师兄弟二人虽然偶尔也有拆招,但却并没有正正经经的比斗过一回。而以师兄平素在山门中的地位和声誉,也不会有人敢提出挑战
  不同于隔三差五就被惹毛的同门下战帖上擂台的燕处,作为大师兄的江路其实相当不擅长与人斗法。
  师兄他自己知道吗?
  他肯定知道的,所以才特意如此、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场合输给他。
  燕处能感觉到,一旁观战的同门落在他身上、渐渐转变的目光
  好像前掌门越过自己的大弟子,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突然有了原因。
  但是燕处知道的。
  不是如此、并非如此。
  那个人并没有任何燕处所担心的愤怒、质问。
  在这么平淡的把自己当做踏脚石之后,他只是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交代,既然师父传位于你,那便好好担起掌门之责。
  他甚至连原因都没有多问。
  他信任着、信赖着,不管是教养自己的师父,还是一同长大的师弟。
  然后,便离开了山门。
  他明白,如果自己这个曾经的大师兄继续留在门派之中,对于已经成为掌门的师弟没有任何好处。
  燕处觉得,自家师兄一定是怕他成了掌门之后闯祸、在那句话上施了什么法咒、或者言灵也说不定。
  总之,那天之后,本来是凑合着被推上去、打算随便当当的燕处,竟然真的耐下性子,认认真真研究起了怎么当一个好掌门。
  虽然最初的缘由有些复杂,燕处当这掌门也并非本意。
  但是事已至此,师兄都为了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甚至都到了有家归不得的地步,燕处怎么也不可能抱着一开始把这当玩玩的心态了。
  而且他越早能服众、师兄便越早能回到山门之中
  等到时候,他得和师兄再打一架。
  那时候他的掌门地位不会因为一场胜负动摇,而实力也到了师兄下死手也不必担心的地步,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输上一次了。
  燕处:?
  似乎有哪里不太通顺,但是细节就不用在意。
  燕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本来就天资卓绝、透察人心,当真下定决心做某事的时候,少有做不成的。
  可门下弟子那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这新掌门,又让燕处为自己师兄委屈。
  于是,那段时间天上山的掌门像是抽风了一样,在靠谱和搞事儿之间反复横跳,不过总体来说,事情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这样下去,虽然风评奇怪一点,但是燕处最终还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一派掌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