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逝梦一口气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死死的瞪着还在嬉皮笑脸的某人。最后,还是狠狠的将轮椅拿出来,扶着醉闲坐了上去。
醉闲乐得他服侍,嘚瑟的指挥着。逝梦一路推着他,就是憋着不说话,醉闲再得意洋洋,他都憋着不开口。大有直接将自己憋死算了的架势。
醉闲看逝梦那样子,应该憋得差不多了,也不嘚瑟了。
手搭在负扶手上,手背撑下下巴。他有些懒洋洋的,“你这副脸呀回去给那只火鸡看去,可别摆我这儿啊。我跟你说,越生气越好,最好啊你折腾他几天下不了床,乐的我清静。”
逝梦气一口漏了个干净,回嘴道:“你上火,上火自己打他去,我才好清净呢。”
醉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嘿,你男人折腾我,你还不给我报仇了啊,是不是兄弟啊。”
逝梦眼眶突然一酸,仰头道:“是,当然是。回去我就揍他去。”
醉闲满意的点头,“对,记得就往那张脸揍。”
“好,就冲着脸揍,揍得他这辈子都没脸出来得了。”逝梦大声道。
魔界昏黄的月光下,醉闲轻轻的笑了,温柔而惬意,他也大声道:“成,记得带我围观啊。”
“绝对的。”逝梦咬着牙,还是笑了。夜风凛冽中似乎有人道了声,“多谢。”
有人一笑,“诶,逝梦,我这回赚大了,简直是无本万利了。我遇到了个和尚。”
然后......什么感动愧疚都见鬼去吧。
逝梦直接对着醉闲被砍了两刀的后背来了那么一下,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逝梦,这件事,我身为魔界左首理所应当。盘燎有他的考量,他所做的并没有错。或许他在这个决定的时候隐瞒了你,明知道是叛徒却还是送到毫无防备甚至因为是俟浮因为是你们派来的人而轻易相信而付出代价。但是,该歉疚的人也不该是你。
而既然做下决断的人不会歉疚,那么大不了我们就揍他一顿,出出气好了。男人之间,什么事情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打一架还不能解决的话,那就是揍的不够狠。大不了,继续往死里揍么,揍的他下次不敢了为止。
醉闲的心里有一笔账,清楚的记录这每一笔得失。盘燎与逝梦纵容他太多,那么他就该还。如此而已。所以,他不会怪罪盘燎,更不会迁怒逝梦。什么暗然神伤,什么失落难过,是他做的事么?他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做什么。还不如,好好养伤,练练士兵,看看心儿,顺便喝喝酒,再想一想......那个和尚。
天沉沉的压下来,风在门外“呜呜”叫嚣。醉闲推着轮椅坐在门边,风扑面而来,吹乱了长发与衣衫。而魔头只是望着天边,兀自出神。
半晌,他看了眼手腕上一圈圈的小叶紫檀的佛珠,上头白雪般的穗子在风中飘荡摇曳。他想,他该去做一个决断了。
轮椅顺着他的意愿下浮起,越过高高的门槛,往后院行去。
魔界种不了娇贵的鲜花,也没几种树木能在魔界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最后优胜劣汰下来,种在三巨头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不是花小叶小根茎粗,就是皮糙肉厚除了根大命硬没有一点观赏性的。
逝梦为了让魔殿显得气派一些,不掉面子,就在三人的花园里头安放了各种假山奇石,搞得跟迷宫一样。醉闲轻易不往自家后花园转,怕进去了会忍不住将那些石头掏出一排整整齐齐的洞来。
而逝梦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一个凡人的尸骨埋在了花园的最里头。左首殿的右上角,品字形排列的三座魔殿的最中间。更巧的是品字殿的三扇殿门分别朝三个方向开,一半儿是房子,一半儿建了花园。
你说谁家的宫殿是这么建的。如果三座分开放,那肯定是不忍直视的格局,可三座宫殿摆在一块儿,倒刚好是个半包围。
醉闲可忍受不了左拐右绕,比走直线多了三倍长度的路。可他又不能直接飞过去。因为逝梦这个闲得发慌的魔连天上有没放过,没事儿在半空中也来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阵法。还言之凿凿的解释,美其名为魔界巨头的宫殿,若任由他人在我们头顶上飞来飞去岂不笑话。
盘燎听后看不出逝梦表情。而醉闲觉得道理不差。要是真有那么几个外界来做客的,结果给绕进了后花园出不来,逼急了藏天上飞走了,那也太大那只梦魔的脸了。
醉闲便驱动着轮椅,边想着写有的没的。只是有一个人来这里,却从没有走糊涂过。不是因为那个人一辈子都活的清楚明白,而是他进去了,便不用再出来。
逝梦告诉他说,他昏迷了几百年。于是他自作主张将那和尚的尸骨找了来。
一副骨头罢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幅枯骨,只是这副枯骨的主人叫做......净离,罢了。
再绕过一颗参天的白杨,眼前便是一座坟头,墓碑上也只写了两个字——净离。
不晓得是何人立的墓碑,也没有写“净离”身份为何,归于何处。坟边也种了一颗高高大大的白杨树。树荫遮阳,树枝挡雨。虽然魔界阳光不强烈,也少有下雨的时候。
其实,原来的墓碑上一个字也没有。空了百来年,逝梦留着给他写的。他醒过来之后,糊涂了很久,也不知道他能在这小和尚的碑上刻上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未亡人”么?呵,笑话。
而“河海寺”这个名字,他当时也不晓得出于什么心理,不愿意刻上去。到了现在,这块碑,便一直只有这简单的有些孤单的两个字。
醉闲提出一坛子酒,掀开封泥喝了一口。以前,有人见了,一定会说:“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伤身。”
醉闲默不作声的灌了两口酒,抹了把嘴后,垂下眼看了孤孤单单的一座坟堆,他唤道:“净离。”
片刻后,四野空空,唯有风声擦过耳边,树叶婆娑。
醉闲看着墓碑,又更大声的叫了一声:“净离。”
无人听,无人应,无人回答。
魔头垂下了头,怔怔的盯着脚前的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或许早已经过了千年万年的光阴。
他收了酒,拿出个水囊将里头的茶水倾倒在墓前,他低声道:“和尚不喝酒,听说天界灵泉的水泡茶好,我就顺手取了一点......”
水“哗哗”的倒在地上,不消片刻便□□涸的土地吸收干净。
醉闲又凑近了一点墓碑,膝盖于墓碑不过半尺的距离,像是个人的喃喃自语:“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呜呜”的风声里,魔头静默了半晌,忽而扬起了头。风席卷着如夜的衣袍张扬的火舌与一头丝绸似的长发,他扬着下巴,他说:“既然你不希望我找到你,那么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我们后会,无期。”
说完,暗红的眼眸空了一瞬,下一刻他眨着眼睛,似乎是被大风吹迷了眼,“是我太执着与你,你看,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望着冰冷的碑,“我遇见了一个和尚。你看,你为佛......负了我,而他选的却是我。他待我很好,净离,我不爱你了。他说他......对我情有独钟。我喜欢他,我晓得。净离,我想我忘了你了。”
他不知道为何这些话会脱口而出,或许是面对一个死人的耀武扬威。你看,你不要我,而我也不爱你了。哈,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又或者,是告诉他,他活的很好,不必再担忧。那就更可笑了,他早已放下他,反而是他禁锢了自己十多万年。他又哪里来的心担忧。
醉闲不再看那孤坟一眼,他转过身觉得心口在疼。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血肉里被彻底的剥离。醉闲想那是一把刀吧,一把十多万年前狠狠刺进心头,与血肉筋脉已经长到一块儿去的刀。□□的时候来带着鲜血与血肉。不过,好在已经□□了,好在他剩下那么点地方。虽然可能比扎进出的时候还要疼一点点,但是一定比一直任由它和血肉经脉融为一体的好。
是不是,不知?
天地萧瑟,好像下一刻就会落下一场瓢泼大雨。可惜,魔界别说瓢泼的雨,便是细雨丝都少。天上的黑云并不是雨水,而是一次又一次火山喷发飘出来的灰尘、
可就是这样的景色。只要想到那个僧袍胜云雪的和尚时,他也笑了。微微起一点的唇角似乎都带上那人的零星温暖,只要想到都会觉得......暖和。
醉心回到房门口时天已经擦黑了、抬眼望去,果见房门打开,逝梦正坐在里头煮茶。
梦魔若有所感,回头望去,醉闲正好飘过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