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纯被从老虎凳上放下来,也拿绳子反剪双臂,紧紧捆了,然后推搡着出来。
他一看到穆云翼,顿时精神一震:“元宝……”话未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四个大汉分别押着两人,批发赤足,从地牢里出来,顶着十一月里的北风一直到后头园子里的小山上,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挖好的土坑,穆云翯让人把高以纯推进去,然后又抓住穆云翼,把他嘴里的绢布拿出来,眼里含着泪水问他:“宝书,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我要跟以纯哥在一起!”穆云翼毅然决然地道。
“好!好!”穆云翯一用力,把穆云翼也推进去了,然后一摆手,“填土,埋了吧!”说完就转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
穆云翼到了土坑里,跪爬几步到高以纯旁边,用自己的脸去贴对方的脸,“以纯哥,我们终于又见到了,佛祖的法子,果然是灵验的。”
高以纯也很开心:“元宝,我们终于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沙土一锹一锹地落下来,很快就埋了半个身子,高以纯忍着疼,吃力地撑起身子:“元宝,你到我身子底下来,别被呛着了,将来死,也是干干净净的。”
穆云翼哭道:“以纯哥,你……”他想问高以纯后不后悔,但又想,方才在牢里,高以纯就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再问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低下头,去舔舐高以纯胸前的伤口,将泥沙舔掉,“以纯哥,疼吗?”
高以纯笑道:“原来是很疼的,现在被你一舔,就不疼了。”
很快泥沙越来越多,撒得满头满脸,逐渐地要把头没过去了,穆云翼紧紧贴着高以纯,嘴巴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其实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的,以纯哥,我们这次一起死,上天堂也在一起,下地狱也在一起……”
管家穆弘看见泥沙都已经要没顶了,穆云翯背对着这边,看那样子,已经是泪流满脸,他过去给扬土的四个壮汉一人一脚:“都是死人啊!还往里扬土!没看见二爷都要没顶了么?真把二爷弄出个好歹来,先剥了你们的皮!”那四个壮汉顿时愣在当场,穆弘又是一人一脚,“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小公爷和高小相公抱上来!”
穆弘从穆云翯他爹的时候就当管家,是东平王府的老人,那四个壮汉听他这么说,又见穆云翯依然不说不懂,顿时醒悟过来,赶紧自己抽了两个嘴巴,扔了锹镐,过去把土扒开,分别抱住穆云翼和高以纯,从坑里给拉出来。
高以纯已经昏迷过去,穆云翼也开始犯糊涂,穆云翼把自己的英雄敞解下来,给穆云翼抱住,吩咐人:“把他俩都带回长乐轩去,找张太医好生医治,去吧。”
第156章
四个壮汉把穆云翼和高以纯抱走,穆云翯站在旷野里,半天未动,穆弘解劝道:“说句托大的话,两位爷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二爷的脾气,虽然平时不争不恼的,但真正拧起来,就是老爷夫人在世时,也是犟不过来的,大爷是做兄长的,还是多体谅些吧,我想就算是老爷夫人在,那也决不能就那么去逼死二爷的。”
穆云翯流着眼泪道:“宝书是我的弟弟,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我难道想逼死他么?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堂堂东平王府的嫡系子孙,皇上亲口封的东昌郡公,竟然搞断袖分桃之癖!整个家族的脸面丢了不算,更要被多少人耻笑唾弃?穆家的脸面,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不肖子孙坏了!”
穆弘道:“理虽然是那么个理,到底二爷是您亲弟弟,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却说穆云翼,一觉醒来,先怔了半晌,确定自己并不是在阴间而是还活着之后,立刻想到了高以纯,立刻惊慌坐起,就要下地,从小照顾他的贴身丫鬟饮冰看见,立刻过来道:“二爷,你病的不轻,现在不能下地的。”
穆云翼身子太虚,做起来都费劲,被她拦住,就挣不过,急得哭了出来:“以纯哥!以纯哥被杀死了!呜呜……我去找他……”
饮冰赶紧说:“没有,没有!高小相公活得好好的呢,他就在西边暖阁里呢。”
穆云翼吃了一惊:“他……他没事?我哥没有杀他?”
“没有没有,高小相公好好的,昨天就醒了,还过来看过你呢。”
穆云翼努力回忆昏迷以前的事情,只记得被活埋了:“我不相信,我要去看以纯哥。”
饮冰没办法,急忙叫来另一个大丫鬟逝水:“大爷说了,不让二爷下地的,你快去让她们把高小相公请过来。”
“不要让以纯哥来,我过去看他,他受伤了……”穆云翼嚷道。
饮冰赶紧劝:“我的小祖宗唉!你可消停会吧!”她跟穆云翼说,“你接连昏迷了几日,这么出去再弄病得严重了,大爷非剥了咱们的皮不可,更要迁怒高小相公了!你放心,梦蝶和连璧在那边伺候着呢,高小相公肯定被照顾得好好的。”
穆云翼这才消停下来,不过仍然披衣坐在炕上,等逝水去了一会,果然和另外两个丫鬟护着高以纯进来,穆云翼一步就跳下地,踩着厚厚的毡毯过去把高以纯抱住:“以纯哥!”
高以纯痛哼一声,梦蝶说道:“二爷可小心些吧,高相公身上全是鞭伤,方才刚换了药,千万别再崩裂渗血了”
穆云翼赶紧松手,满脸歉意地把高以纯让到炕上躺着:“以纯哥,你脚上有伤,走路可使得?痛不痛?”
高以纯说:“是脚趾壳里的事,又不耽误走路,这两天都已经大好了。”
穆云翼把丫鬟们都打发走,然后查看高以纯身上的伤势,手指和脚趾的指甲下面,都有好几道黑线,都是被针扎出来的,穆云翼看着都疼:“以纯哥,对不起,你……受苦了。”
“苦点好,苦了,才能‘苦尽甘来’。”他笑着跟穆云翼说,“我看你哥的意思,是默许我们了,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想起那位王爷老哥,穆云翼打心里头发憷:“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只是没有杀我们,但未必就能容忍我们在一起呢,毕竟要是这事传出去,对整个穆家都不好呢。”
事实上高以纯猜得没错,穆云翯还真是容许他们在一起了,等了十多天之后,他又来到长乐轩找两人说话:“宝书你是我弟弟,我不可能当真杀死你,以纯呢,通过上次的事我也看出了你的决心,说实话,你们的感情让我动容,但我还是不能让你们给整个家族抹黑。”
穆云翼和高以纯知道这是要最终宣判了,他俩并排站在穆云翯面前,像发了错的小学生。
穆云翯叹了口气:“我已经派人去望城县买了二百亩山地,在那上面建冲虚观,下面建郡公府,我已经上表,说你身体不好,命里多病多灾,用替身出家也不中用,须得亲自做了道门俗家弟子,修行一生,终身不娶,方可保平安,估计后年,那道观和府邸就能见好,你们就搬过去吧。”
穆云翼和高以纯听完,知道他这是答应了,顿时大喜,双双跪在地上:“多谢大哥成全!”
穆云翯看着他们这样,心里头越发难受,想要斥责几句,看着穆云翼消瘦苍白得脸蛋,又没能忍心:“你过几天把病养好了,就去宫里向皇上谢恩。眼看就要过年呢,京城里热闹的地方不少,你们也出去四处走走玩玩,只是不许做出格的事,父母的三年孝期还没过呢,不要让人家抓住什么把柄!要是不好了,我打折你们的腿!”
穆云翼笑道:“大哥你放心吧,我门肯定好好地,绝不给你惹事。”
穆云翯点点头,又看向高以纯,高以纯道:“王爷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元宝的。”
穆云翼捅他:“叫大哥!”
穆云翯一摆手:“算了,留着以后再叫吧!”说完转身出去了。
穆云翼愤愤不平,高以纯却很高兴:“他说留着以后再叫呢!只是现在心里头别扭,听不得罢了,不过到底是认可咱们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又是连番大雪,穆云翼除了进宫谢恩,又拜访了几家相熟的长辈亲戚,然后就和高以纯宅在家里,每天在暖烘烘的炕上写字画画,或是解九连环。
穆云翼过去有个书童,名叫御风的,只比穆云翼大了两岁,当年侍奉穆云翼读书写字,这次穆云翼回来,仍回来伺候,这日说起京城里的新闻,忽然说道:“前阵子倒还真出了一件大事,是北静王爷要纳侧妃,爷,你知道女孩家是谁么?就是原来的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林探花的女儿,因林探花夫妻两个走得早,就把女孩托付给了外祖母家,也就是荣国府贾家,据说原本老太太在时要说给府里那位衔玉而生的小公子,结果年初时候贾娘娘没了,他们府里老太太也惊悸而死,现在府里的夫人说是儿子要给老太太守孝,三年内不能成婚,但是不好耽误亲戚家的女孩,就托人要把外甥女嫁出去,正好北静王爷要选侧妃,就托人去说,竟然一下便成了!”
高以纯对于这些都不感兴趣,只当故事听,但对于痴迷传统艺术,肚子里装了无数本小说的穆云翼来说,却就不是这样了。
之前张华和胡君荣的时候,穆云翼就觉得听起来耳熟,只因这两人俱是《红楼梦》中毫不起眼的小角色,等到后来听说四王八公,他便可以确定了,只是当时他自身难保,死活不知的,也顾不上八卦这些事,事后又只顾跟高以纯腻歪,又把这茬给忘记了,今天听了御风说起,才又来了兴致,想去看看那传说中的宝钗黛和大观园,便问御风关于贾家的事情,因为四王八公向有往来,而且关乎贾家的又都是大事,御风知道得倒也不少。
原来随着元妃有孕,贾家的声望拔到最高,身为皇亲国戚,其风头连四王都要略避三舍,贾政又升了官,正是合家欢乐的时候,到了年底,却是难产,除夕夜里一命呜呼!
这些年四大家族没落,已成事实,全靠贾元春和王子腾支撑,贾元春一死,贾家便更显颓势,贾母年岁本来已大,受了这次打击,正月里也一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