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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穿越重生 > 隋乱 > 第四章 变徵(11)
  幽州诸人之所以急着打博陵的主意,第一是由于双方彼此之间离的太近,不将这个肘腋之间的麻烦解决掉,幽州军就休想走得更远。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李旭崛起时间短,根基薄,只要一战吞了其治地,就不愁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河东李渊不一样,此人三代公卿,门生故旧遍天下。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只要发封信出去,也能拉起数万追随者来。况且这两年李家已经将大半个河东道牢牢地握在掌心,要钱粮有钱粮要人才有人才,论实力丝毫不比幽州小。
  如果幽州军单独面对博陵军,取胜的把握至少有七成。但遇到两李联手,恐怕连半成把握都剩不下。因此,一些老成持重者不禁暗自懊悔,怨大伙千算万算,不该漏算了两李之间的关系。一些年青人却气愤不过,瞪着眼睛大声嚷嚷了起来,“不过是又加上个李老妪么,一并擒了便是,难道他还有三头六臂来!”
  你等倘若真是信心满满,又何必提这个‘怕’字!看着年青一代们的表现,刘义方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暗道:“罗公这两年也不知是被积雪晃花了眼睛,还是被痰迷了心窍。将一干有胆有识的老兄弟贬的贬,逐的逐,光启用这些表面光鲜绣花枕头。这种人用来打哈哈凑趣还差不多,指望他们去攻城拔寨,简直无异缘木求鱼!”
  正懊恼间,猛然听见一个平和的声音问道:“刘将军几时见到的李世民,可曾与他详谈?”
  ‘这倒是个有心机的。’刘义方暗赞,抬起头来,刚好看见罗成充满疑惑的双眼。见是少将军垂询,他赶紧站起身,抱了抱拳,朗声回答:“回将军的话,卑职是三天前碰到的李世民,跟他一起吃过两顿饭,聊了聊对时局的看法。因为未曾奉命,所以不敢与之深交!”
  “刘将军何不请李公子顺路来幽州转转!”听完刘义方的话,罗成低声责怪,脸上的表情不无遗憾。
  “此话我也提起过,只是李公子说他到博陵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妹妹,所以抽不出太多时间。对少将军的名头他倒是仰慕得很,希望日后能有机会与您结交!”刘义方点了点头,笑着回答。
  罗成能看到幽州与河东两家能结成盟友之后的好处,作为在罗艺麾下奔走多年的老将刘义方又怎能看不到?只是对方明显是负有使命而到博陵的,绝不会半途改变初衷。况且幽州大总管罗艺与河东道讨捕大使李渊二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往来,临时攀关系,哪会如此轻易攀得上?
  “哦!倒是我将此事看得简单了!”罗成点点头,并没有被对方刻意的奉承而感到高兴,。“李公子何时有妹妹嫁到了博陵?咱们怎么没听说过?况且他们两家不是同宗么?”
  “这个情况末将也是刚刚得知。河东李渊的女儿便是大将军李旭的妾室。先前估计是怕引得陛下不快,所以其身份秘而不宣。但至今李将军依然没有正妻,想必是极看重这门婚事,不忍再娶一个大妇来压在唐公的女儿头上。至于同宗,本朝胡风甚盛,五服之内的同姓通婚尚不足怪,更何况他们只是几百年前的本家?”
  “此言有理,那李渊本为大野氏,跟飞将军李广未见得真有什么关系!”罗成冷笑着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屑,“能拉住如此一个好女婿,即便真是同姓,李渊想必也不会在乎!”
  他的语锋向来与目光一样尖刻,此刻心中存了轻视之意,更不会给敌手留什么情面。但在冷嘲热讽之余,心中却未曾乱了方寸,很快,便从刘义方的陈述中嗅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来
  “这么说,刘将军你到了博陵之后,等了好几天才见到李世民的了?”须臾之后,奚落够李渊和李旭二人的品格,少将军罗成皱着眉头盘问。
  “等了七天,几乎是在临走前,才看李世民。”刘义方想了想,十分认真地回答。这也正是他和罗艺二人昨夜发觉的破绽之处,但二人是探讨了近半个时辰后,才于细枝末节中找到了疑点。而罗成却在聊聊数语中,便发现了蛛丝马迹。其中高下,一望便知。
  “刘将军可否把整个过程详细说说,晚辈总觉得其中蹊跷甚多?”得到了肯定答复后的罗成脸色愈发凝重,拱了拱手,请求。
  带着几分欣慰,刘义方将目光看向幽州大总管罗艺。刚巧也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了欣慰的神色。
  “子义,你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说一下吧。孩子们都不小了,也该让他们多参与些事情,省得一个个看上去没轻没重的!”冲心腹爱将点点头,罗艺微笑着命令。
  “谨遵大帅之命!”刘义方先向罗艺拱了拱手,然后清清嗓子,将这次出使的过程娓娓道来。
  此番南下,他是以渔阳郡户槽主薄的身份到桑干河南岸采购粮食的,因此首先拜会的目标是上谷郡郡守崔潜。谁料到了易县后,郡守崔潜却不肯相见,推说小额需求只管在民间购买即可,若是大额,他亦不能做主,不如到博陵去找军司马赵子铭。
  “那姓崔的真是窝囊,如此畏手畏脚,也不怕给他的家族丢脸!”听刘义方说刚开始便碰到软钉子,几个幽州幕僚愤愤不平地道。
  “今年春天新开出来的荒地中,至少有万余亩是他博陵崔家派奴仆所为。姓李的对他家去年做下的事情既往不咎,并能出这么大手笔拉拢。他若是再有什么二心,反倒会被天下人耻笑了!”虽然看李旭哪里都不顺眼,罗成却能发现并认可对方的优点所在。摇摇头,笑着点评。
  “少将军说得极是,光荒田归开垦者所有这条德政,就不知道为姓李的拉拢了多少人心。我这一路上尽量打着私人名义拜会故旧,但肯暗中见一面的却没有几个。特别是那些刚刚得到官职的士子,几乎人人念李将军的恩。若不是有咱们在桑干河上陈兵数万,他们差一点将我当细作抓起来,关到大牢中去!”刘义方点点头,继续补充。
  在易县碰了一鼻子灰后,他便立刻在当地差役的“护送”下前往博陵。先是以同样的理由拜会博陵郡守张九艺,然后被对方以同样的理由婉拒。接着他便收到军司马赵子铭的邀请,要他到总管衙门赴宴,光明正大地与六郡官员会面。
  刘义方刚好需要与这位在博陵军中地位仅次于李旭的人物拉上关系,因此欣然答应。结果在博陵大总管衙门,他受到了地方官员和几大家族头面人物的集体责难。刘义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下马威给撂倒,抖擞精神,舌战群儒。结果越交流下去他越诧异,几乎大半个博陵的头面人物都清醒地意识到了朝廷已经无药可救,只是他们对幽州军提出的应对方案却决不赞同。
  “他们对朝廷早已绝望,但他们对姓李的却信心十足。所以李将军的决定几乎就是众人的决定,如果姓李的仍然继续选择为朝廷卖命的话,六郡士卒肯定会追随到底!”想起自己在博陵的经历,刘义方感慨地总结。
  李旭管辖的五个半郡属于四战之所,无有什么地利可凭,也没有什么天时可侍。但兵法有云,“取天下在德而不在险”, 在得民心这一点上,李大将军却比幽州的罗大将军强出太多了。
  失去朝廷的供应后,为了养活麾下的虎贲铁骑,幽州大总管罗艺几乎将治下各郡刮得盆干碗净。反观博陵各郡,没有置办多少重甲骑兵,却让数十万亩荒地重新长满了庄稼。倘若双方开战,在野外幽州军肯定能将博陵将士打得落荒而走。遇到堡垒和城市,则对方肯定上下齐心,誓死于入侵者周旋。
  当然,这些话刘义方不能直接跟罗艺说,只能转弯抹角地表达自家的心得。即便是这样,幽州军中仍然有很多人对现实接受不了。
  “那些地方大户都是些墙头草,姓李的给了他们好处,他们自然一切惟姓李的马首是瞻。但姓李的一旦没好处再给他们了,他们还不是一样投向别人怀抱?”行军长史秦雍身后,有人不屑地点评。
  “问题就在于,他们在支持咱们幽州这件事情上,看不到半点好处!”刘义方摇摇头,反驳。
  “刘将军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大帅不够勤政爱民么?”曹元让从刘义方的话里找到了一个破绽,立刻抓住不放。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觉得咱们先前把事情考虑得过于简单!”刘义方不愿与其争论,将目光转向一边,低声回答。
  眼看着大伙又要跑题,罗成赶紧咳嗽了一声,将周围的喧嚣声都压了下去。盯着刘义气方的眼睛,他继续追问:“刘将军可曾到四处转转?”
  “赵司马想向咱们示威,命人带着我看了半个博陵郡内的田庄、堡寨和兵营!”
  “那些新安置的流民看起来如何?”罗成也点点头,继续询问。
  “仍然面有菜色,但精神头很好!我私下派人探访过,每家一日基本都能吃上一顿稀粥,一顿野菜。”刘义方想了想,郑重回答。
  “士卒训练如何,城墙可曾修整过?”罗成的眉头向上挑了挑,又问。
  “城墙还是很破旧,但已经有开始修补。那些队正以上将校名下都分有田产,因此士气极高!”刘义方叹了口气,给出了一个众人都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幽州方面之所以派刘义方出使,便是因为他不但精通军务,而却对民政也深有了解。从他的观察中,大伙可以看出来,眼下博陵方面军心、民心、士气都很齐整,打他们的主意所付出的代价一定相当地大。况且李渊还可以从河东那边持续不断地派遣援军过来,打到最后,幽州军很可能损兵折将却一无所获。
  但不出手解决掉博陵军,幽州军在攻掠其他地方时,就要时刻提防李旭麾下的将领从侧面捅自己一刀。其可能造成的伤害之大,亦远非幽州军所能承受。
  “李旭的信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了解完对方军情和民情后,罗成又问。
  “在李世民露面之前!大约是五日前的未时!”刘义方知道这是关键中的关键,因此说话的语速放得很慢,尽量避免误导了别人。“随后李世民就露面了,身边带着长孙顺德,还有刘弘基!”
  “这就对了!”罗成微笑着抚掌,“想必眼下犹豫的不止是咱们,河东李渊也头疼得很。”说道这,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他将面孔径直转向了自己的父亲,“父帅,我建议咱们麦熟后立刻出兵,直取河间与平原两郡。暂时不必考虑博陵,咱们打不动它,博陵军也不可能有力量干涉咱们。待咱们打下了半个河北,姓李的即便有心与咱们相争,也没那个力气了!况且,他如果继续逆天而行,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很难说!”
  众年青将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罗成的葫芦内到底卖得什么药。只有罗艺、秦雍和为数不多的几名虎贲铁骑中的老将轻拈胡须,微微点头。少将军今日的表现深有乃父之风,不但目光敏锐、心思缜密,而且行事足够果决。
  李世民不是来给博陵帮忙的,虽然两李现在有翁婿之亲。
  杨家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罗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李旭如果不肯随波逐流的话,等待着他的,只有唯一一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