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陈许泽?”对方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江嘉树一边,身高压制,那被低睨的感觉十分令人不爽。
江嘉树来脾气了,“你管老子是谁,找陈许泽有什么事?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滚蛋!”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
男生说话的空挡,只有周窈注意到,他的衣服虽然都是牌子货,价格不菲,但并不新,甚至很多地方都沾上了灰,且是两面,像是正面反面不停换过来穿。
脚上那双鞋至少要好几千,但也旧得快不能看了。
“叫陈许泽出来。”男生发话,“他不出来,我辜玉君今天就不走了。”
辜玉君。
男生自报家门,然而周窈这一整群人,没有一个认识他。几个人相互窃窃私语,暗暗交流。
“闹过矛盾?”
“没啊,根本不认识姓这个的……”
唯独陈许泽,眼神里似乎闪过什么,那一瞬间被周窈捕捉到。她一顿,隐约也记起一些事情。
下一秒,陈许泽站了出来。
“我是。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是陈许泽?”辜玉君低眸打量他,“长得倒是挺不错,也不知道是像你爸还是像你妈……”
话没说完,辜玉君脸色忽然一变,眼里也浮起浓浓的的黑雾。陈许泽的表情同样不自然,但比他镇定得多。
“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他人不明所以,都不敢开口,静静听他们说话。
辜玉君笑了一下,有点邪气,“我找你嘛——”歪了歪头,忽地飞身一脚朝陈许泽踹去。
大家惊诧,事情发生太快,来不及帮忙,好在陈许泽反应快,侧身一避,躲过他这一脚。
辜玉君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打,没踢到陈许泽,立刻换招式,两人你来我往打在一起。
江嘉树等人愣过以后回神,“这他妈——”
当着他的面动他的兄弟,这人找死?
却听陈许泽斥了一句:“别过来!”
江嘉树脚步一顿。
两个人打架都狠,像是要对方的命一样,那个辜玉君更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对陈许泽有滔天仇恨,每一拳每一脚,尽往要处招呼。
原本不分伯仲,陈许泽不甚踩到碎石,脚下不稳的空挡,辜玉君飞起一脚就要往他脸上踹。周窈想都没想,下意识冲过去用背抵挡。
陈许泽大惊,搂住她的腰一个扭身避开,反应迅速地回以一踹,正中辜玉君的肚子。辜玉君被踢得撞到墙,手臂不小心被墙面不平整的毛刺划拉出一条半长的口子,血哗啦就往外流。
江嘉树想上去补两脚,但知道陈许泽肯定不会同意,看看那边互相询问有没有事的陈许泽和周窈,站在辜玉君面前,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人有病吧?话不说清楚,上来就打,我们压根就不认识你,你谁啊你?!”
周窈忽地开口:“你们先到前面等一下,我们有话和他说。”
江嘉树不想走,然而周窈坚持,一脸凝重地冲他点头,他只得带着另外几个人走开,离得远些省得妨碍他们说话。
辜玉君坐在地上,手臂流着血,浑然不在意,嗤地一笑,抬眸看陈许泽,眯起眼道:“你爸妈,有没有给你介绍过姓辜的叔叔,还有他老婆。”
辜玉君说:“——那是我爸妈。”
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周窈和陈许泽在柜子里看到的那一幕,面生的那对夫妻,想来,就是眼前这个辜玉君的父母。
“你还真沉得住气。”辜玉君嘲讽,“认真读书,每天好好上课,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跟这些朋友玩的这么开心,陈许泽,你心真大啊,教教我呗?你都不会觉得恶心的吗?”
顿了一下,他猜测,“还是说,你不知道你爸妈和我爸妈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咬重朋友两个字的字音,“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啊?”
“辜同学。”周窈当即打断,“有些话,你应该分清场合再说。不是哪里都可以随便讲话的,如果你要谈什么,我建议你最好还是私下找个时间,和陈许泽好好谈谈。”
辜玉君打量她,见她一脸严肃,眼里带着警告,略一猜测,明白她竟然也是知情者。
“谈?”他几近咆哮,“有什么好谈的!我和陈许泽可不一样,我受不了脏东西!这一年多,我靠自己在外打拼过的挺好,不像他,忍着恶心的感觉生活,应该很痛苦吧?”
周窈看着他,猜测:“你休学了?”
“上什么学,读什么书,我连那个脏地方都不想回!”辜玉君嗤了一声,再看向陈许泽,“你真牛逼。我还以为你至少也像我一样有点骨气,服气。”
“你不用说这种话刺激他。”周窈道,“我们知道的比你更早,你的痛苦,或许根本不如我们多。”
被这么说,辜玉君有点生气,然而对上周窈黑沉沉的眼睛,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你要谈,找个时间再谈,现在不是时候。”
周窈说完,扬声叫回江嘉树他们,让他们摁着辜玉君,给他的伤处包扎,辜玉君自然不肯,周窈说:“我也不想管你的死活,但是……”
话没说完,她懒得再讲,让江嘉树几人用大力气摁住他,不许他再乱动。
他的伤是陈许泽弄的,如果失血过多出了什么问题,将来责任会落到陈许泽身上。她不想让陈许泽为这点疏忽惹上麻烦。
一个男生撕了件旧校服,周窈当做布条给他包扎起来,然后一群人像押送犯人一样,把他送到附近的诊所处理伤口。
伤处清理过,上完药包扎好,走的时候周窈忽然停住脚步。他们和辜玉君走的是两个方向,她回头,看着一脸不爽的辜玉君,平静道:
“你所追究的,痛恨的,这一切都不是陈许泽的问题。你的仇恨真的非常莫名其妙。”她的视线仿佛将两个人的身高拉到同一水平。
周窈说:
“讲句实话,我挺看不起你的。”
第32章 一筒九筒
晚上夜色凉如寒冰,不过时间尚早,冬夜的冷意在满城暖灯笼罩下,弥漫得并不汹涌。难得休一天假,周窈等人白天聚在一起玩了一天,晚上周窈被迎念独占,两个女孩出来逛街买东西,自得怡然,这几分闲情颇为不容易。
迎念的目光被橱窗里的一件冬装吸引,周窈被她挽着手臂往里拉,视线却注意到街对面蹲着的一个人影。
不能算熟,但周窈见过一次的人,大多都会有印象,更何况有过那么“深”的交集。
“……怎么了?”没拉动周窈,迎念步子顿住,回头。
“念念,你……先进去吧。”周窈笑了下,说,“我想去对面的烧饼摊子买个烧饼吃。”
“你没吃饱啊?”迎念诧异,“你刚刚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多点点东西,你看你这么瘦,饿坏了怎么办?饿了是不是?走走,我们先去吃点别的……”
说着,迎念连店门都懒得进了,拉着周窈就要去吃东西。
周窈拦住她,“没事,我就买个烧饼,等会陪你挑完衣服随便吃点,不是很饿,就是馋了,真的。”
迎念见她坚持,只得勉强同意,“那你买完赶紧进来,我就进去试一下那件衣服。”
周窈点头。两人分开,一个推门进店里,另一个到路边,等呼啸的车开过,提步走到对面的烧饼摊——旁边。
烧饼摊摊主是个短胡须的老人家,专心致志做饼,周窈走来,没有停在他的摊子前,他便连眼也没抬一下。
离摊子不远的地方,距离大概七八步左右,修河堤留下的巨石块早已被磋磨得失去棱角,圆润的正好适合被人坐在股下。
辜玉君就坐在石头上,手里一个什么馅都没有的面饼,还是烤焦了一些,摊主便宜了五毛卖给他。
他一下一下,像嚼着厚重的橡皮,极其费力。却也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
周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他身前微弱的那一点点灯光。
他停住动作,抬头不善地瞪了周窈一眼,而后缓缓移开视线,继续他迟滞的咀嚼动作。
“晚饭?”周窈问。
辜玉君没理,低着头吃自己的饼。手上的包扎还没拆,若是不看脸,他的衣服再脏点,怕是可以和那些干体力活的大叔们坐成一排,前后者一样沧桑,看不出区别。
周窈走到老板面前,掏出钱,“五个肉馅的煎饼,面皮要脆一些。”
老板沾满油的手收了钱,应声:“好嘞!”马上开始做。
辜玉君以为周窈只是来买饼吃,并未理会,谁知,摊主飞快将五个饼煎好以后,拎着塑料袋走到了他的面前。
“给你。”
她递给他。
辜玉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半晌道:“有病?”
“拿着。”周窈冷淡皱眉,“我不想再重复,拿、着。”
辜玉君默然和她对峙,周窈抿了下唇,俯身将整个装着饼的塑料袋一股脑塞进他衣服左边的口袋里。
她转身就要走,辜玉君腾地一下站起来,把塑料袋撤出来,“这么烫,你要烫死我啊?!”
周窈这才回身和他说话:“吃饱点,这里风大,趁下雨前早点走吧。”
辜玉君盯着她,“你在可怜我?”
“谁有空可怜你。”周窈懒得再废话,看着来往的车流,是真的预备过马路回去找迎念。再不回去,迎念怕是要等急了。
辜玉君却不想让她走。
“喂——”
他抬下巴,看着周窈,忽然问了个很欠扁的问题,似乎是想要故意激怒她,“你跟那个陈许泽是一对吧?我看他对人冷冷淡淡不怎么样,你还死心塌地跟着他,怎么,他家里那点破事你不知道?你是知道的吧,你不觉得恶心吗?”
周窈默然不语。
“我说,陈许泽除了长得好点,还有哪好?”辜玉君扯唇角,佯装流气,“你们亲过嘴了没?或者,上过床了?哎,我跟你讲啊,陈许泽他这种……”
“你最好不要说这些话。”周窈冷睨着他,“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拿陈许泽开玩笑,否则你会后悔。”
辜玉君只当她是虚张声势,“后悔?我辜玉君字典里就没后悔两个字!怎么,我就拿他开玩笑了,你能拿我怎么的?别以为给我点好处我就会对你有好脸色,得了吧,你们这些根本就什么都不懂的人……”
“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周窈打断他,“幼稚,无聊,中二,以为自己在做了不起的事,以为自己很伟大,正在和这个世界对抗,其实不过是个笑话。”
辜玉君一下子脸色变了,瞪着他,唇角一瘪,露出凶相,“是,你了不起,我是个笑话。那我就拿陈许泽开玩笑,你这个不是笑话的人能拿我怎么办?”
他仰头低睨她,“你长得挺不赖的,和陈许泽上过床了吗?感觉怎么样,陈许泽肯定很喜欢你吧?”
周窈默默地看了他三秒。
辜玉君以为她无话可说,就听她开口:“你知道吗,你如果再多说一句惹火了我,就现在,我可以立刻报警抓你。你左边口袋里有我的五十块钱,我的钱为什么会在你口袋里,你觉得你想好说辞了吗?”
“第二,等你从警局出来以后,我的朋友们会再收拾你一顿。就像上次,你一脚被陈许泽踢飞到墙上那次一样。他一个人就能把你踹飞,你还记得吗?”
她平淡的语调和平静的声音,潺潺如水,说出的话,每一个字却都嘲讽至极,令人听了就生气。辜玉君被她说得一愣,回过神去摸左边口袋,刚刚被她强行塞进馅饼的口袋深处,有一张不知什么时候,被她顺手一块放进去的五十元纸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