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无策的时候,箭雨终于停止了。
池暮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重新活跃了起来,指间也传来了一丝丝温暖的触感。
但脑海中还始终是刚刚那些突然坠落的利箭,插在大地上,插在血河里,也深深的插在了他的心脏,这会是一个梦魇般的回忆。
他不想面对着身边那些遍体鳞伤的族人们,当然与其说是不想,更准确的来说是不敢。
他没有保护好他们,他看见前面海岸上那个断臂的老兵就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有那个海上一直抱怨最后跪下的年轻士兵也死在了眼前。
整整七万人的神族大军,一场箭雨过后,已经七零八碎,被杀得溃不成军,现在大概只剩下了两万人。
满载着尸体的山丘,血液肆意地流动,宛若人身上的血管,到处可见猩红色的戮影。
有的人在失声尖叫,有点在捂着自己受伤的胸口,战争已经开始了。
那些被射中眼珠的士兵哪怕侥幸捡回性命,恐怕下半生也得在痛苦和煎熬之中渡过。
既让自己痛苦,也让亲人痛苦。
没有光明的世界,便是一生的黑夜,那是多么难以言说的孤独和沉痛。
池暮稍稍感觉了一下,发现自己脸上那道伤痕好像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感到有些虚脱乏力。
就像小时候在火神谷中,同父亲炎帝一起饮酒,最后趴在父亲的怀里里不省人事的感觉。
他想用手去擦掉脸上的血,指尖放在脸上拿回后,竟然看到了指缝里黑色的血迹。
“箭中有毒。”池暮下意识地说着。
再然后,他尝试了一下,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世界。
然而拼尽所有力气,最终也只是徒劳罢了。
他沉沉睡去,倒在了地上,族人们体内流出的血河将他席卷其中。
暗红色的铠甲染上了血,看起来就像烧红的黑铁,可怕极了。
他最后的意识消失时,仿佛看见有个女孩子身影朝他走来。
大风穿透过头顶连绵起伏的云冠,将黏稠流动的腥味气拨开,将走来的少女轮廓分明的脸颊勾勒出淡淡神迹。
风里她显得很孱弱,全身透出脆弱的破碎感。
一身着水蓝色的衣衫,手上配着一朵银制的花形手链,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毫无瑕疵,淡紫色的瞳孔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我叫左无心,我不会杀你的,但要请麻烦你跟着去小重天走一趟了。”少女的声音在池暮完全消失意识前萦绕在耳边。
池暮身后的大军也都渐渐感到全身疲惫不堪,空气中是箭镞带着的迷香。
左无心嘴角露着笑容,昨日她就收到情报,火神谷有异动,而小重天需要父亲镇守,她就孤身一人来指挥风神谷的战事了。
为了不过多造成无辜的杀戮,她必须在池暮进入这里前就将他体内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只有这样带着迷香的箭雨才能将这群入侵者制服。
海岸边的怪物,包括那堵住入口的石块,一切都是她精心布置的陷阱。
只为让神族的军队感到身心俱疲,这样突然而下的箭雨才能发挥最佳的效果。
鲛族的士兵已经赶到了,他们站立在左无心的身后,海蓝色的铠甲一排排立着,看过去就像海水拥入了风神谷一样。
左无心饶有兴趣地看着脚下已经昏迷过去的池暮,她用神识试探他体内的灵力时,感到神识好像被灼烧了一样,非常的强烈。
“好在没有正面交锋。”她庆幸地说着。
池暮身上的灵力十分的强大,如果不设下陷阱,任由他就这样直接闯入风神谷,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
当池暮在海岸边诛杀那深海怪物,开启秘术耀世之莲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这个新任神王的实力的可怕。
让她又想起了和父亲在火神谷差点被池黎剿杀的场景……
“接下来麻烦你们打扫战场了,王很喜欢这里,如果知道我把这弄得血流成河,一定会难过的。”左无心凄切地说着,夷舒现在也是一个人跑到了中州,不知道是否会遇到危险。
她再次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那伸出的手,和被他搂在怀里的感觉。
那种温度仿佛春天的阳光,不是特别的炽热,也不是特别的冰冷,而是恰到好处的欢喜。
左无心慢慢地朝风神殿的方向走去。
夷舒的脸浮现在脑海里,那张感觉仿佛烟花和泡沫,连带着那个一边调侃自己,一边微笑的嘴角。
她觉得心烦意乱,有种不安的预感,好像她知道夷舒此刻的心情也是悲伤的一样。
她加快脚步,像快刀斩乱麻似的利索。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不然愈发感到心神不宁,这种感觉太强烈了。
当左无心走进风神殿时,看着巨大的石柱上那些长年风刮过的痕迹,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大殿内,白色的石块堆砌成的穹顶,随着风起绡动,白色的石块发出银光,就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伫立在风神殿上,风把她长发高高吹起,紫色瞳孔中弥漫着大雪般的迷茫。
她伸出手掌去触碰那粗糙的石柱,冰凉而坚硬。
“要早点回去了,只有将这个人囚禁在小重天,才是真正的安全。”左无心想起火神谷内还有霍青,他很有可能会来救池暮,不想再多生事故,决定立刻回去。
她看着殿外,等待着士兵将池暮压到自己的面前。
过了许多,始终没有见到池暮的影子,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来报信。
“怎么回事……”她淡紫色的瞳孔里飘出几缕神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神识连风神殿也透不出去了。
四周就像是厚厚的墙壁围绕,神识撞到上面,就被弹开了。
这种感觉很明显就是这里被下了结界……
随着一声厚重的呼吸声,殿外出现了一个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