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太直直瞪着欧惠敏,惊地张大了嘴。
在她眼里,男人是女人的天,夫妻之间别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就是男人打了妻子几下,也没有这般矫情的,何况她儿子还是大燕几十年来才出的一个年轻英俊的探花郎,当初多少闺阁少女眼巴巴地心热,欧惠敏要不是家世好,她也不会点头让儿子娶了这女人——
没想到欧惠敏竟然还提出了要和离?难不成真当她徐家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也不想的,徐太太就沉下了脸喝斥了一声:“不行!”
“不行!”徐玉正几乎是跟他母亲同时出声,只是心思却大不相同。
对上欧惠敏看向自己那嫌恶的眼神,徐玉正立刻就想到了这女人昨天把自己跟易长安比较的事,心里充满了不甘和屈辱。
欧鹏见徐家母子两个都异口同声地不同意,踌躇了片刻低声又问了妹妹一次:“敏儿,和离可是大事,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他这次和妻子过来是作为娘家人给欧惠敏撑腰的,但是并没有想到过让妹妹和妹夫和离,虽然徐玉正这次做得是过分,但是只要他们教训足了,让徐玉正怕了,这日子也不是不能继续过下去。
普通老百姓家都是劝和不劝离的,更别说他们还是官宦之家了,有一个大归回家的姑奶奶,家里的名声总是要受些影响的。
所以欧惠敏再是家中父母的心头肉,欧鹏再疼这个年纪最小的嫡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声,也是希望欧惠敏不要在这气头上轻易做出决定。
欧惠敏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哥,我不用再想了,我不是在负气,而是已经考虑好了,我要跟徐玉正和离!和离后我也不会多牵连你们,我会立个女户住到外面去。不和离,我宁肯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若说自己小产的时候,她对徐玉正还是有些怨恨的话,刚才听到徐玉正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赵秀茹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心冷了。
这就是与她同床共枕一年多的男人!害得她失去了孩子,还要污蔑她是杀人凶手,只是为了在她的兄嫂面前推脱责任!
如果她还要跟这个男人一辈子这么过下去,她怕自己会被徐玉正恶心死!
见妹妹神情坚决,连“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的话都说了出来,欧鹏的神色不由有几分动摇起来。
倒是向氏身为女人,颇有几分同感,连忙上前劝着:“敏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怕牵连我们不牵连我们的,你是欧家的女儿,哪里能让你住到外头去?”
徐玉正这样的男人,为着个小妾把嫡妻打得流了产,没了孩子的牵绊,早早和离了也好;都说有其一必有其二,不和离,这样的男人还等着长年累月地恶心自己么?
听出了嫂嫂的言外之意,欧惠敏心头一阵感动,紧紧握住了向氏的手,哽咽唤了一声:“嫂嫂……”
向氏抚了抚她的肩膀:“敏儿放心,你的事,你哥哥和我一定会给你做主!”
徐太太本来是想压着欧惠敏不准和离的,见了这情形,心里不由打起鼓来;这个儿媳妇她虽然不太满意,不过因为家世好,带来的嫁妆也不少,若是和离走了,嫁妆是必要带走的,只靠儿子的俸禄,只怕日子很快就要拮据了……
徐太太心思飞转正打算想个什么主意让欧惠敏息了这心思,徐玉正却硬梆梆地开了口:“欧氏,你心思狠毒,手上沾了两条人命,根本不配为我徐家妇,你也不用说什么和离了,我要休妻!”
休妻两个字一说出来,欧鹏的眼神陡然利了起来。
婚姻婚姻,不光是男女两人的事,乃是结两家姻亲之好,徐玉正要休妻,就是跟他们欧家反目成仇了!
要是没有赵秀茹上吊的那一回事,欧鹏少不得要动用家里的关系,硬压着徐玉正同意和离,可是徐玉正那么笃定地说着欧惠敏手里有两条人命,就算他硬压了下来,徐玉正心中不服下肯定会把这事抖出去,那时候欧惠敏的名声就会彻底坏了!
而且,若是外人知道欧家有这么一个心思狠毒的姑奶奶,只怕今后欧家女的婚姻都会艰难起来……
徐太太却是大松了一口气。儿子说的对,欧惠敏凭什么和离?这个心狠的毒妇,品行如此败坏,要离了她徐家,也是她的正儿休妻!
而休妻的话,因为错在妻子,女方的嫁妆是不可能让女方搬回去的……
欧鹏先前想到的,欧惠敏也想的到,她要离了徐玉正这个男人,但是却不能把娘家拖进去,既然徐玉正口口声声说是她杀了赵秀茹——
欧惠敏一字一句地开了口:“哥哥,我没有杀赵秀茹那贱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徐玉正非说我杀了人,那我们就请官府来查吧!相信官府自然会还我的清白!”
这是……要报官?!
正厅的几人齐齐都惊住了。内宅这些事要抖出去,丢的不仅是徐家的丑,就是欧家也会受到影响。
徐玉正如今已经因为差事出错被罚了俸,如果这时候再曝出修家不齐的新闻,只怕在上司那里更会被看低一层了,当即就沉着脸拒绝了:“报官?你丢得起这脸,我可丢不起这脸!”
“说人不是我杀的你不信,说报官你又不同意——”欧惠敏冷笑起来,“徐玉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打定主意要把这污水泼到我身上吗?”
相比徐玉正而言,欧鹏自然更相信自己的妹妹一些。欧惠敏连报官这样的事都说了,如果人是她让人杀的,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底气?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人真的是欧惠敏让人去杀的,这不也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吗?不过徐玉正听到的几句话,这没凭没据的,谁就敢说真是欧惠敏吩咐的?
完全可以是杨嬷嬷因为从小奶大了小姐,看不过去主子受苦,这才一气之下自作主张,把那个赵秀茹给弄死了嘛!看刚才杨嬷嬷紧张惠敏的那副神态,相信到了那一步,只要他使人给杨嬷嬷透个气,再许下定会厚待她的亲人,杨嬷嬷是绝对会帮着欧惠敏把这事儿担起来的!
欧鹏仔细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当即打定了主意:“虽然不能明着报官,不过我们私下请个仵作过来查一查倒是可以,也免得徐大人你非指着我妹妹说是凶手。”
第404章 听墙角
私下请个仵作过来?
不得不说,这是欧鹏想出来一个比较折衷的好办法了。但是,到底请谁呢?既要经验足,又要欧家能拿钱或者官位压得住人不往外乱说话……
欧鹏对仵作这一行并不熟,正在捉摸着找哪个靠得住的人情去请人,欧惠敏却突然开了口:“哥,我们去请刑部易大人过来!”
刑部易大人?欧鹏只一怔,就想到了妹妹说的是哪一位,满燕京城里还真只有一位易大人,却正是这位易大人如有鬼神相助一般,破案精准又神速,听说就是验尸也是自己验的。
前些时日才借了国子监的教舍办了一个什么推官仵作的办案班,说是要提高推官和仵作的勘查办案技能。这一位都能给人授业讲课的主儿,要是能请了他过来,这事一准儿能查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位易大人他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跟他没有交情啊……
“易大人也是周阁老的弟子,关系亲近,且易大人不是那种会传闲话的人……”欧惠敏的一句话让欧鹏瞬间了悟。
周家跟欧家私交不错,当初欧惠敏看上徐玉正,加上徐玉正也是周阁老的弟子,关系相近,所以正是请周老夫人做的大媒。
如今欧惠敏要跟徐玉正和离,也是要请当初的媒人过来做个见证的。既然易长安也是周阁老的弟子,且关系亲近,那么请周府出面,请易长安私下过来一趟,最是合适不过了。
不说易长安本人会不会传闲话,就是冲着周阁老这一层面子,易长安也会闭嘴不言。
徐玉正的脸色却更加阴沉起来。他和易长安暗地里的梁子结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欧惠敏竟然要请易长安过来,而且这事还要扯上自己的座师,是嫌他在座师面前留下的印象太好吗……
欧鹏这时候哪里还会顾忌徐玉正的感受,当即就拍板定了这事:“敏儿你先回去躺着,我这就去周阁老府上一趟!请他帮忙传句话,把易大人请过来!”
今天正是休沐,也是常大兴跟雷三娘成亲的好日子。易长安做为媒人,此时正腰腿酸软地坐在常宅正厅里观礼。
倒不是她这个媒人要忙活什么,而是昨天晚上陈岳得知燕恒送了她一叠银票后,虽然说了句“既然他送了你就收着有备无患”,但是心里到底有些吃醋,狠狠要了她几回才肯罢休……弄得易长安今天差点起不了床。
见陈岳精神十足地坐在主位上给常大兴和雷三娘两人主婚,一脸的神清气爽,时不时还脉脉往自己这边一瞥,易长安不由怨念地嗔了他几眼。
陈岳含笑不语,凤眸微转看向听着司仪的唱礼正面对自己下拜的那一对红衣新人,目光中微露出几分憧憬来;什么时候,他和他的长安才能跟眼前这一对儿一样,一身红衣对拜,然后光明正大地入了洞房呢?
司仪那一句“夫妻对拜”刚刚唱完,在一旁观礼的魏亭就扯着嗓子接着嚷了起来:“送入洞房”
常大兴和雷三娘两个今天本来就被婚礼这一套流程摆布得快迷糊了,头还没有拜下去,乍然听到这么一声,一时不由愣住了——这是该拜呢还是该走了?
瞧着两位新人尴尬对视的模样,大家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田胜一边拍着魏亭的肩膀,一边大声笑喊道:“大兴你莫心急入洞房,这会儿天色还早着呢!好歹也要等到天黑了,兄弟们才有地方藏起来听墙角啊!”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不由笑得更厉害了。
常大兴脸上红得发黑,却是讷讷傻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雷三娘到底是山寨里出生长大的,可没想过那么多规矩,被笑得脑袋一蒙,一撩头上珠冠垂下来的珍珠面幛,冲着田胜抬了抬下巴:
“田你这会儿只管嘴巴硬吧,我看等到大人成亲的时候你也这么硬气就好!”
见过不少新人成亲的,可没见过成亲当日新娘子就敢直接一撩面幛怼上闹新房的人的,田胜一下子蒙了圈儿,嘴巴张了张却是没声儿了;想想要是陈大人成亲他还真不敢带人去听什么墙角,不然非得被大人一脚踹飞不可。
瞧着田胜吃憋,大家伙儿顿时笑得更加起劲了,魏亭更是惟恐天下不乱地拍着椅子大叫起来:“胜哥,你可不能被三娘一个女人给怼住啊!是男人你就把这事应下来!”
这群兔崽子们,竟然还想听他的墙角!陈岳不由哑然失笑,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到了易长安身上,想起昨夜她自己身上的那般风情,那一声声如泣的低低,心里一时又酥又软。
眼瞧着一众弟兄又哄又闹地拥着常大兴和雷三娘两人往后院正房去了,陈岳站起身刚往易长安那边走了两步,江浪就急匆匆地走进了门,冲易长安做了个手势。
易长安有些讶异地站了起来,带着江浪走到了角落处:“出什么事了?”
“大人,是周阁老府里派人找你,说是若你手上没有极紧要的事,就请你赶紧过去一趟,有件私事想麻烦你。”
易长安怔了怔,回头看向已经走近她身边的陈岳:“陈岳——”
陈岳已经了然地点了点头:“这边仪式也完成了;既是周大人的私事,又急着请你过去,你还是赶紧过去一趟吧,回头等大兴出来敬酒的时候,我会给他解释的。”
易长安点点头,抬脚要走,又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陈岳一眼,压低了声音叮嘱了一句:“酒喝多了伤身,一会儿你记着悠着点!”
陈岳不由一笑:“你当我是你那两杯倒的酒量?”飞快地凑到易长安脸颊边耳语,“不信晚上我们洞个房试试,你就知道你男人有多厉害了,到时你可千万别再求饶!”
易长安红着脸啐了陈岳一声,掉头就走;她就不该跟陈岳这说话!
刚才常大兴和雷三娘拜堂成亲的时候,这的目光就时不时地转到自己身上来,想也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事!
不过是关心他一句,竟然也给这绕到了床事上来……易长安的目光随意滑过屋檐下挂着的烫了金色双喜的大红灯笼,想到昨天晚上陈岳那双隐含醋意又流光溢彩的眼,脸上只觉得更烫了。
今天常大兴和雷三娘这一对新人成了夫妻,后天墨竹和锦儿也要成亲,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光明正大的出双入对了,她要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大红的嫁衣,堂堂皇皇嫁给陈岳呢?
过几天她和陈岳就要出发去西南夏依府了,只希望差事一切顺利,他们可以早日回来……
第405章 自缢?
易长安到周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周阁老还未下衙,却是周夫人脸色有些不太好地陪着一名年过三旬男子坐在花厅里等着易长安,见易长安过来,那男子连忙起身行了礼:“易大人。”
周夫人叹了一声跟易长安介绍了:“这位是太常寺卿欧大人家的大公子,单名一个鹏字,如今在礼部任职。”
易长安赶紧回了一礼:“欧大人。”这才在客座上坐下了;周府来人请她过来,一来却是见了这位欧大人的面,难不成是这位欧大人有事?
果然周夫人已经一脸叹惜地开了口:“长安,欧家与我家世交,当初惠敏那孩子跟瑞松的亲事,还是我在其中亲自保的媒。你也不是外人,这会儿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实在是有件为难事,想请你跟着欧大爷跑一趟。”说完看了欧鹏一眼。
欧鹏连忙把昨天至今天一早徐家发生的事说了:“……为兄早就听说过易大人的名声,打听到易大人也是阁老座下的弟子,这才想借着这片人情请易大人过去一行勘查这事,也是还舍妹一个清白。”
想到昨天晚上过来赴宴的时候,欧惠敏还跟挺着孕肚何云娘谈笑晏晏地走出来,回去后竟然发生了这么些事!
欧惠敏应该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吧,徐玉正瞧着也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怎么竟然会对一个孕妇动了手,这孕妇还是自己的妻子!
不过想到上次在徐家闹得不愉快的事,易长安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徐玉正似乎还真有那么些怜香惜玉的风流意味,难不成竟是被妾室迷住了眼,一时晕了头,竟然要断了欧家这门亲?
欧鹏瞧着天色不早,心下有些发急,喝了一口茶赶紧又开了口:“易大人可要唤个知根底的仵作过来?我这儿还带了马车——”
“此事不必张扬,我这里过去就行了,欧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易长安起身向周夫人行礼告辞,跟欧鹏一起往徐家而来。
见易长安懂这里面的轻重,愿意亲自过去验尸,欧鹏倒是心中一喜,一路上跟易长安很是客气起来,还没到徐家,两人已经到了称兄呼弟的程度了。
一进徐家门,徐玉正前来照了面,却是冷着个脸:“易大人今日倒得空过来。”
“欧兄亲自来请,说是家妹欲一证清白,长安敢不从命?”易长安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并不提跟他的同年情分,只从欧鹏这边的人情说起。
易长安这半年来在燕京声名鹊起,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刑部郎中了,可见是个人才;徐玉正占着同年的便利,不思跟易长安交好,两人之间竟似还有些过节,欧鹏心里对这位即将成为前妹夫的妹夫不由更嫌弃了几分。
这是什么眼光啊,家中嫡妻不知道尊重,听了没见识的老娘的话,去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在外这等人物不好好交往,竟然还隐隐杠上了;你一个七品杠得赢人家四品吗?更别说这位易大人在周阁老那里也是极得脸的!
易长安过来可不是看徐玉正脸色的,随口顶了一句后就转向欧鹏:“欧兄,不知道死者的尸身放在哪里?”
虽然是在徐家,欧鹏也懒得理会徐玉正,唤了杨嬷嬷前来带路;见易长安和欧鹏大步往小偏院去了,徐玉正心里堵了一口气,却是连忙跟了上去。
赵秀茹的尸体被从绳套上放下来以后,因着死状恐怖,当时欧惠敏娘家来人又让徐家忙乱了一阵,主子没发话,下人们都没空也没胆子去理会,所以就一直搁在那地上没动,就连倒在地上的那只圆鼓凳子也没人扶起来;倒是方便了易长安看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