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偏着脸,两个人好半晌都没动。
手指印立即在他脸上显现,顾今朝自己也没想到,分明轻易就能躲过的,不知他怎么就没躲过去,她心中五味杂陈,正是怒目,他回过眸来,低头将匕首挂了她腰间。
她后知后觉,伸手来解,才一碰到匕首,立即被他按住了。
那带着巴掌印的脸,还对着她,谢聿语气淡淡的:“气可以慢慢消,但不可胡来,从今往后你便是大周真正的公主,受人仰慕,少不得有人红了眼往上扑,你那些情话可不许再往出说。”
今朝挣扎两下,没能抽出手来。
谢聿抬眸,定定看着她:“你可知道,太子已拿着你的身份做文章了,皇上和贵妃若是因着你身份有什么闪失,只怕你更难承受,再不动手,恐怕失了先机,你破那些棋局的时候,是不是也知道,当机立断才能保住胜者之道?”
顾今朝心中还恼,不愿承认:“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不想见你,我和你已是昨日事,以后不愿相见。”
他更是欺近了些,气息就在她脸边:“你这张嘴说甜言蜜语时,那么会哄人,伤人时候也很会说话,你不愿见我,是因为我捅破了你的梦,还是因为什么?嗯?”
今朝不愿与他做口舌之争,别开眼去:“……”
谢聿不逼她,后退些许:“你不关心朝政,自然是不知,就在刚才,东宫已是出了事,太子在宫中被软禁起来了,东宫查处出私制的龙袍与假的传国玉玺,并且,刺杀皇帝的刺客已经被捉拿归案,据交待都与东宫有关……”
顾今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为什么?连我都知道,不可能是东宫做的,皇上怎能不知?什么传国玉玺,什么刺客,明明……”
话未说完,意思已不言而喻。
谢聿神色如常,像是闲话家常一样:“没有为什么,他动了不该动的心,皇上一直还不能下定决心,我只不过推了一把,此局天数已定,太子落了。”
即使谢晋元不说,谢聿也知道,皇上没有动太子的想法。
但是,他轻轻一推,局面顿变。
马车走到长街尽头停了下来,今朝知道是到了世子府的门前了,没有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卷进争斗当中的,此时还有点云里雾里,九儿才多大,听谢聿这么一说,似乎皇位之争已从现在就开始了。
为此,难免担忧。
停车了,谢聿挨得近了些,他伸手在她衣领上的皱褶轻抚而过,目光温柔至极:“皇上贵妃现在就在世子府当中,已是等了你一会儿,现在你自己选,是去还是不去。”
今朝抬眸看着他,已不愿再逃避。
不过,心中的伤还痛着,实在笑不出来,光只瞥着他:“去或不去,没有分别,谢聿,我仍旧不愿同你再续前缘,你是知道的,我走路一向只向前,不会回头的。”
一语双关,她径自下车。
谢聿掀开窗帘,能看见她脚步匆匆,进了世子府。
背影还是那个背影,他手一动,窗帘立即掉落了下去,车厢当中冷风一扫,脸上还有些疼,他故意迎了一迎,不知她消了些许气恼没有。
伸手在脸边刮过,想到当时她错愕的脸,指腹便到了唇边。
这就笑了。
第139章 直冒火了
废黜之后, 难免会将东宫与刺客联系起来, 随着太子被软禁,在春祭开始之前, 册封大典如期而至, 顾今朝与周帝之间, 在世子府的周旋下,已是熟悉不少。
紧接着,太皇太后悄然离世, 那个关于先太子的故事变成了个秘密,似乎再无人知晓了。王皇后名在深宫,是却不在宫内, 她与二皇子一处, 去了封地。
皇宫内院放中,妃子寥寥无几,赶上今年选秀时候,又遣散几人, 顾容华又有了身孕,此时朝中意外的和谐,上下一心, 大周突然进入到了鼎盛时期。
今朝在成为长公主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了京中。
京中多权贵, 女子更愿读书嫁人, 她走访各地以高价征用女兵女工, 也有不少人跟随而来, 因人而异,有些身体好些另编成队,有些体弱的,征进京中坊间,做绣女。
发放的银钱,比男子还要多呢!
顾今朝就是银钱多,这么多年景岚给她名下置了太多的房契,地契,虽然她嫁了人,如今也认了亲生子谢聿,但是这些东西,她无意改变。
今朝自己在京中开了私房菜,以药膳为名,也是名扬天下。
她离开京中,一走就是半年,女兵征到三十多里的营地,已有几百人,景岚带着太医院门下众位门生,扎在营地,分批管教。
从简单的医药管理到草药分析,其中挑选了将有几十人,编外特教。
顾今朝在营地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她费心将女兵编成数队,特意请了林锦堂来当教头,如今的林家已经有了新夫人,今年年初生了儿子,他还特意叫了今朝回去,老太太总算得偿所愿,拉着今朝的手,可是唏嘘不已。
唯到此时,今朝才明白过来,当初阿娘选择放手的心,是怎么样的。
她春时离开了京中,走的这半年也结识了很多的事,直面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更有感悟。从前她是最伤心,看起来好像她多了很多亲人,事实上她反而觉得她什么都没有了。
可能是走得远了,她开始想阿娘,想姑姑。
重要的不是以什么形式陪伴,而是真正的陪伴。
回京来以后,她扎营在京中三十里之外,每日同女兵在一起,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样,恍惚间已又快到十月了。
她是生在九月的,书信往来当中,周帝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九月一定回京中住上几日,她捱着一日又一日的,眼看到了时候了,也没顾得上。
一早起来,骑射回来时,天也才亮。
赵玘给她煮了点热汤,喝下腹中大汗淋漓,这个痛快,当初离京时候,这姑娘就坚定不移地一直跟着她,如今在营地也吃了不少苦。
出了汗了,今朝坐了帐篷前面纳凉,景岚自对面帐篷走了出来,见她一头汗,忙拿了手巾来给她擦汗。
今朝一脸笑意:“阿娘你又教了她什么了,不知道赵玘这汤里放了什么东西,喝一口辣的嗓子眼直冒火,一碗下肚我发了一身的汗。”
赵玘在她身后偷笑:“让你喝你就喝,我看放什么你都要一口气咽下去了。”
今朝擦着脸,左顾右盼:“这一身的汗,我得找个地方洗个澡。”
说着要走,景岚忙是一把拉住了她:“你去哪?今个是你个生辰,你忘了?京中催着你回去,左一趟右一趟的,一大早的,跟为娘回去吧!”
顾今朝仔细一想,果然是。
她欣然点头,尾随其后。
宫里来催的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一看今朝果然回来了,喜出望外。
景岚让他先回去送信,这边又命人备车。
片刻之后,她与今朝同车,这就上了马车。
景岚在营地忙了一个来月,很是疲乏,不过她真心为今朝高兴,眼见着马车直奔着京中去了,难免想起京中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儿子。
谢聿这半年来还算安生,他本来就是周帝放在太子身边的个人,春天一过称病南下走了一段时间,沿着今朝的足迹走了一遭,也没追到人,先她一步回京去了。
景岚瞥向今朝的腰侧,那里空空如也,连一个饰品都没有挂。
顾今朝一边拿着水囊喝水,撞见景岚目光,以为她要喝水,连忙将水囊递了过去。
景岚身形我微动,在她身侧又挨紧了些:“今朝,其实你和谢聿从前时候告诉我,我也不会阻拦的,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才不在意那些俗世目光,偏叫你们隐忍许久,现在想起来,阿娘还心疼你们两个。”
今朝回眸笑笑,不以为意:“都过去了,阿娘,现在我愿意叫你娘,是因为我觉得你和从前并无分别,如果你非要站在谢聿那边待我,那我们可就生分了。”
景岚拉过她的手,轻扯了扯:“真的过去了?嗯?就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顾今朝的性子都与她一个模样,从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与谢聿是不了了之,当然了,她以为她已经说清楚了,只不过他不同意而已。
景岚是真心想撮合,奈何知道今朝脾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好言好语地劝着,可惜顾今朝不愿说起谢聿,三言两语之后闭上眼睛装睡去了。
回到京中,马车先奔了公主府。
如今顾今朝已有了单独的公主府,为了区分开来,之前的长公主府上已更名为卫公馆,两座府邸距离不远,可见周帝多么疼爱这个得而复失的女儿,此事令人津津乐道。
马车一停,今朝当即下车,景岚挑着车帘,千叮咛万嘱咐着:“尽快进宫,你父皇等着这一日,可是盼了许久了,你一走就是半年多,好歹亲近一下。”
今朝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走到门口,看门的小厮一见是她连忙嚷嚷起来,说是公主回来了,来宝在府上听见动静,快步跑了出来,偌大的公主府上,奴仆跪了一地。
顾今朝脚步匆匆,走过他们的面前:“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来宝连忙站起来,追了过来:“我就知道公主今天一定会回来,已经准备好了。”
今朝回头夸了她一句,眉眼弯弯:“我先洗个澡,一身的汗,过半个时辰就命人备车。”
来宝当即应下,记了心里。
回到公主府,竟然也有家的感觉了,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新裙,今朝懒得动,全凭来宝打扮,主仆两个多年默契,如今完全契合。
来宝知道她不喜欢繁复的发髻,只简单梳了高髻,上面单单一个桃花簪,别无他物。
当初的小仙童也似长大了,她身形高挑,并无小女儿姿态,顾今朝一身白衣,都是少年装扮,此时再看,英美非常,真个是增一分减一分都俗。
为了方便行走,改裙为裤,现在京中女儿都喜欢这么装扮了,利落潇洒得很。
在营地时候,最不方便的事就是洗澡,只能简单擦洗,这会儿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去了一身的疲惫,只觉胳膊腿都舒展开了许多。
乘车直奔宫中,已是日上三竿,刘世春来回都不知道走了多少来回了,见了她急忙上前。
“公主可回来了,皇上可等得心急,让老奴来看了又看,宫里为了公主生辰摆了大宴,快随老奴前去快随老奴去吧!”
“……”
顾今朝甚为无语,她这个亲爹,似乎总是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一直很努力地在对她好,在他眼里,可能她的生辰普天同庆才好,跟了刘世春身后,她真是无奈:“什么大宴,都有什么人来了?”
刘世春前面带路,见她问了,脚步就慢了下来:“皇上说要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京中权贵家的公子一个不落,都请来参加公主寿宴了呢!”
今朝无语:“……”
再往前走,她又试探道:“刘总管,我……我父皇近日可念叨我什么了?”
叫了那么多年轻人来,周帝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分明是在为女儿物色驸马,多少人都生了尚公主的心欣然赴宴。
如今小皇子年纪还小,长公主的婚事,就是大事。
当然了,今朝也想到了。
她这么一问,刘世春这个八面玲珑的,当然明白,左右看看这就站住了:“公主心里明镜似地,皇上当然是想给公主定一门好姻缘,所以很用心地在挑驸马。”
一想便是,今朝轻摆袖,只觉无聊。
她的婚事,不会受人摆弄。
不过走了大殿近前了,莫名地又有些心虚,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的那个人,应当不在殿中吧。
眼见着刘世春刚要上前,忙是一把拽住了他:“等等。”
刘世春茫然回头:“公主怎么了?”
今朝想了下:“京中权贵那么多,可有谁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