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秦诺皱眉。他衣服已经穿戴齐整, 却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
陈璃猛地醒悟,心虚地低下头, “无事。”
秦诺瞬间了悟, “你猜到了!”
“没有!臣没有!”话一出口,陈璃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只怪那个猜测太过震惊,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然笨嘴拙舌起来。
秦诺冷笑, 将手里的奏折一扔, 走近他。
陈璃胆颤心惊, 被迫向后退了两步, 直到后背抵在了床柱上, 退无可退。
“皇上……”他窘迫地低声道。
这幅小白兔的表情是干什么, 之前对着人调戏起来, 一套套不是说得挺溜的吗?秦诺冷笑着逼近他。想起之前被这小子恶心的几次, 真得很想揍人。
“怎么哑巴了?前几次见面不是很会说吗?”
这算是承认了,皇帝真的是灵女殿下!陈璃身体颤抖。
回想起之前自己对着这个人花花口口的欢脱,还有最后为了挑拨离间的那一场恶心死人的“真情告白”。
他现在只恨自己怎么不是个哑巴。
“臣失礼。”陈璃咬牙跪了下来。被灭口的危机就在眼前, 不由得他不低头。
“不必称臣,朕也算不得九殿下的主君。”秦诺冷冷说着。
“是臣冒犯皇上,罪该万死。”陈璃继续道。
“万死就免了,这世上谁还能死第二次不成。”秦诺嗤笑一声。
陈璃身形一颤,无法回答。
灵女是皇帝,那么雪烈族早就投靠了大周。所以才会果断背弃他们,选择另一个更加强大的盟友。
可笑自己竟然还想着跟雪烈族谈条件,几次见面, 自己在这人面前侃侃而谈,自诩机智的模样,简直蠢毙了!
又想到,皇帝如今能以真面目行走,必定是对南澜城十拿九稳了。想到城外的杀伐战场,两万残兵的垂死挣扎,运载了数万雪烈族精兵的水师战船,还有误上了贼船的陈玹。甚至今晚的南澜城,穆昆也没有出现……这一切,整个局面如今已经完全在大周兵马的控制之下了吧。
以他的聪慧,片刻之间,就将整个过程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原来,他们真的没有一丝机会了。陈璃脸色灰败。
沉默了片刻,陈璃突然抬起手,咬住自己无名指的指甲。
秦诺一怔,就看到他牙齿略微用力,竟然将那片机关指甲生生撕裂了下来。
一松口,沾染了血迹的小圆片落在地上。
他没有管手上的伤痕,额头触地,低声道:“是罪臣之过,冒犯皇上,皇上如何处置,都无怨念,只是请皇上饶了皇兄的性命。臣愿意劝说他归降大周,献上水师的机关秘密,将来也能助皇上兵不血刃平定南陈六郡。”
他非常清楚,眼前的皇帝是务实之人,想要打动他,只有切切实实的利益。
如今自己兄弟对他来说,这是最后有利用价值的地方了。
秦诺盯着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待会儿好好劝劝你那位顽固的兄长。”
陈璃露出一丝惊喜,抬起头:“多谢皇上仁厚。”
秦诺叹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之前没有答应穆昆的条件?”
之前穆昆在路上,说起他宏图霸业的构思,借助南陈的水师,南下征伐大周,绕开重兵屯驻的关隘,直指京畿地带。
这个计划让秦诺胆战心惊,这是他设想的诸般情形之中最可怖最头疼的一种了。若陈氏兄弟同意了这个计划,他在北朔不惜代价,也要将那只船队毁去。
幸而,陈氏兄弟并没有接受这个计划,反而一心想着离开。
对陈璃兄弟如此不识好歹,穆昆咬牙切齿,无比愤恨。秦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纳闷,对南陈如今的状况来说,这确实是最佳的方案了,为什么没有同意?
陈璃低下头,“若执行此计,南陈虽能短时间得安,但长久的未来,却要面临更加残暴的对手,甚至将重复百年之前胡族乱华的惨剧。”
秦诺嗤笑一声:“你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皇兄吧。”否则以陈玹的偏执疯狂,必定会同意跟穆昆合作。
因为陈璃的这个选择,所以如今秦诺也愿意给这两人留一线活路,就看陈玹怎么选了。
“起来吧。”秦诺吩咐道。
陈璃这才起身,只是身形晃了晃,扶着廊柱才站起来。
秦诺想起之前大祭司提起过,这家伙经脉受损。但之前用过灵石修补,应该已经恢复了不少才对。是自己那一脚踹的太用力?
陈璃似乎也知晓状态不妥当,他告罪一声,“失礼了。”
先到了桌案旁边,那里的冰盘上搁着几瓶冰镇的酒水。他将酒瓶捡出来,扔到一边,伸手掬了一蓬冰水,拍打着脸颊。又打开一瓶酒灌了两口。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很快让人气色清醒。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下去,胸腹间的痛疼也稍稍缓解。然后他跟上秦诺的步伐。
秦诺出了偏殿,陈长安正守在殿门口。
以他的武功,早已听出殿内有别人在,但皇帝不让进去,他只能守在外面。终于等到人出来,没想到会是陈璃。
在他惊异的目光中,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典籍资料已经被搜罗地差不多了,陈长安躬身道:“公子,还是尽早跟本部汇合吧。”
前面乱军都杀红了眼,谁知道会不会无头苍蝇一样撞进来攻击他们。眼看着胜利在即,更需要小心。
秦诺点点头。
陈长安指挥着士兵将“财宝”装满了十几个箱笼,忙碌的间隙,陈璃笑问:“皇上准备如何离开南澜城?是直接走北疆陆路,还是乘坐水师战船返回大周疆域。”在接受了现实之后,他已经迅速调整状态,恭顺有礼。
让秦诺一打眼都有些愣神,似乎是身边那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任惊雷又回来了。
秦诺想了想:“在北朔尚有一些事情未能处理完成,待收尾之后再返回吧。”
“既然皇上并不急着离开,昌龙观内劫掠而来的财产,如今都屯在南澜城北部的仓库中,趁着这些部族忙着抢掠城内,可以派人取出。”
秦诺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小子真是识情知趣。
陈璃态度坦诚自然。既然已经事不可为,那么为将来争取更有利的条件才是当务之急。
行至宫门外,一队精锐骑兵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了。
这个混乱的夜晚,到处都是厮杀和劫掠,各方兵马混乱,这一队骑兵黑衣黑甲,神态精悍,看着就不好招惹,也没人敢上来锊虎须。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众人穿的都不是大周军方的服饰,而是近似草原部落骑兵的打扮。
接应到秦诺一行人,众人立刻离开,往东部策马疾驰。
走过混乱一片的街道,还能远远看见南部营地的火光冲天沸腾,喊杀声传遍四野。
陈璃遥望着远方,南陈的兵马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经此一役,还有有几人幸存呢?袁冲、雷阳冰,还有那两万的子弟兵,从天下最南端的州郡,跟着他们兄弟一路北上,辗转天下,征战四野,多少年的流血流汗,一直走到了这片大陆的最北端,却要在这里面临终局吗。
若是能够活下去,不必皇帝要求,他也会力劝自己的皇兄,不要再心存侥幸。
只是,还会有这个机会吗?
他看了看身边的皇帝,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不知城外的战事如何了。”
在担心本部兵马吗?秦诺并未吊他胃口,回道,“方源领兵接应,想必战事正激烈。”
陈璃闻言心下大安,如果是白光曦领兵的话,雷阳冰他们应该能有一线生路吧。他衷心道:“多谢皇上宽宏。”
“你能将一场大胜送给北疆兵马,送给大周。朕还你这两万子弟兵一线生机,也算礼尚往来了。”秦诺笑道。
陈璃悚然一惊,抬头看了一眼秦诺,却又意识到失礼,低下头去。
秦诺笑了笑:“怎么,很吃惊?你一开始的计划,不就是邀请了裴将军攻击济城外围的伏兵吗?算算时间,想必如今已经跟突毕族的主力对战上了。只要将其一战歼灭,从济城到南澜城的大片疆域唾手可得。朕觉得这个计划甚好,就原样执行了。”
陈璃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故意在突毕族和雪烈族中制造矛盾,祸乱南澜城,同时将突毕族的主力调派出去,让裴翎有机会埋伏歼灭。
而南澜城内,雪烈族和突毕族打起来,他们南陈之人可以趁机劫走昌龙观的财货,挥兵南下。至于南澜城内怎么个乱法,就随便这些北方部族打闹了。
陈璃恍然大悟:“原来贺兰缜并未死,皇上竟然连他的身份也知晓了。”眼前南澜城的乱象,想必也有贺兰缜调动潜伏的北军细作,四处放火造谣的功劳。
秦诺笑了笑。之前贺兰缜确实告诉了他很多。包括之前陈璃通过他与裴翎之间的联系,还有传递的情报。甚至还有最后一封来不及送出去的信笺。
秦诺拆开翻看之后,才知晓,陈璃不仅给突毕族和雪烈族设了套,更为了让南澜城乱到一定程度,决心趁夜行刺穆昆。
他将这一场泼天功劳送给裴翎,不仅为了偿还多年的养育之恩,更在信中恳求裴翎照看陈玹,允许其返回乌理国,永世安居。
难怪之前自己问他怎么离开南澜城,他平静地回答自有路线。这家伙是根本没有想着离开。
整个南澜城的布局,连自己的性命也包含在内了,凭借一己之力掀起这场滔天巨浪,竟然险些成功了,要不是有自己这个变数来截胡的话,也许真被他掀翻这南澜城的天。
“九殿下运筹帷幄,着实让人赞叹。”
陈璃乖乖低下头:“臣不过雕虫小技,如何筹谋,都难抵皇上的布局。”
秦诺摇摇头,他假扮灵女,只是一桩巧合,却因此取得现在的成就,只能说……天运确实在大周这一方!
这么一想,自己赢得理所当然,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秦诺想着,自觉脸皮又厚实了些。
陈璃悄悄看着皇帝,满心复杂,皇帝已经知晓了贺兰缜是北军潜伏在北朔地界之人,但是他知晓这个身份所蕴含的另一个秘密吗?
雪烈族的灵女啊……
第215章 南北帝王
城外的战局还在持续, 大周精锐和南陈兵马的夹击下,数万精骑节节败退, 在这个狭窄的山林丘陵地带, 身为王庭铁骑的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出来,只能在对方的撕咬下,不断失血。
但他们并未溃散, 身为王庭最精悍的骑兵, 个个身经百战。只是纳闷, 南陈哪里来了如此精悍的骑兵增援, 难道他们一直隐藏着实力?
真正让这支队伍陷入败退深渊的是城中传来的消息。
年轻的皇帝陛下驾崩了!死在了突毕族族长的阴谋行刺当中。真伪尚未断定, 紧接着又收到南澜城爆发内乱的消息。众多部族领袖开始纵容手下的兵马抢掠屠杀, 打着为皇帝复仇的旗号。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立时让军中大乱。领兵的大将竭力挽回局势, 却挡不住人心惶惶。
敌人步步紧逼, 不断撕咬着己方的有生力量,而且指挥极为精妙,王庭大将几次组织骑兵冲击, 都被对方拖得死死的。眼看着败局已定,几名将领只能咬牙指挥着剩余的残兵后退。
在壮士断腕地舍弃了后续部队之后,只余少数残兵逃出了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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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泛白,这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可是属于南澜城的黑暗,却依然在继续,白昼的到来丝毫没有阻挡城内烧杀抢掠的步伐。
秦诺一行人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出城。中间还有几队抢红了眼的兵马, 将他们误以为是争夺地盘的竞争对手,进行攻击。很快被陈长安带着兵马打散了。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中午时分,才抵达东部码头跟大部队汇合。
东部码头边上,以身后的水师战船为后盾,一队人马驻扎在岸边一处山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