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该死极了!
她懊恼极了,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
男人的手,伸了过来,托住了她的下巴,又用那宽厚的大掌,一一擦掉她的眼泪。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皱着眉头责怪,“这怎么能是你在害我呢?!你帮我,又想出这么厉害的扫雷器,还一心想把功劳往我身上推,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而且,能够将深入部队,深入人民群众中的特务给抓住,为大家消除这个隐患,我也特别高兴,特别骄傲,觉得自己这当兵,才算是没白当。
这都是你带给我的功劳,这怎么能说是害呢?”
他又不是傻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后来难道还不懂?这是小媳妇急了,想帮他一把呢。
为了帮她,她甚至不惜想出那么七拐八绕的方式,也是怪难为她的。
“但不好意思,辜负你了的好意。应该是我来问你,你会不会怪我?觉得我太没用了?以后,当不了军官,也没法让你当军官太太了。”
蒲苇瞪他。
“你才是在说傻话呢。谁稀罕当什么军官太太!”
“那我要是回家务农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她继续瞪他,“干嘛不愿意?你能回来,当然是更好的啊。”
也就在他身边,她才会觉得有些温暖。
就像是最初,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冲她伸出了手,也是他,不怕冷的,脱了自己的大衣给她穿,又顶着寒风将她给一路背了回来,然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给她准备那么多吃的。
那种温暖,早在一开始,就钻入了她的心里,才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今天,更是在这个家,呆到了今天。
他要回来,她不能否认那份欢喜。
因为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龋龋独行,有时真的会让她觉得颓丧和冰冷,但如果有一个那么温暖的他,可以陪着她,她想,她能走得更好,也能走得更远。
他的确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呐。
明明有机会往上升,却偏要为了她,为了他认为的同样优秀的战友,而舍弃机会。
她想起了那在篝火映照下,那个漆黑的夜晚,他就是那样对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一一地给认识、不认识的小孩分着烤小鸟。
整个天地,在当时的她的眼中,都是暗的,但那一人,却生生撑起了一片亮光。犹如大号的小桔灯,让她当时忍不住就选择了靠近,选择了跟从。
在末世,其实每个人,都在渴望温暖。
而有那样温暖的人,真的是很少很少了。
她想了想,抓住了他的大掌,捏了捏,再次重申。
“我不稀罕当什么军官太太,那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以为你更喜欢呆在部队,所以想帮你。你现在应该还有机会的吧,提干的事,应该没有最终确认吧?你不用想着我在家里,会如何如何,你想要,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但是,男人摇头了,袒露了心迹。
“我喜欢呆在部队,但我也喜欢你。现在,是老天爷在指引我,让我尽早回到你的身边。我想好了,以后就陪着你,然后,生一堆的小娃娃。”
她“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还生一堆小娃娃,美得你呢。”她娇媚地横了他一眼,取笑,“正经的洞房都没圆过呢,你就开始想那么远了?”
男人顿时面上一红,说不出话来,倒是一双大掌,反倒是将蒲苇的小手给抓得紧紧的,一副抓住了,就是一辈子,就不会放开的模样。
蒲苇看着,也没抽出手来,但是眼里,却满是笑意。
“对了!”
她突然想起那扫雷器设计图纸的事来。
虽说,这件事的结果,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也有些让人伤心,但是既然之前废了那么大的劲,那总不能半途而废的,该是把最后一脚给补上的。
她也不掩饰,仔细地和男人沟通了起来,让男人把这最后一脚给踢好。
沟通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很大动静,看上去是真正来抓蒲苇的公安来了。
蒲苇担心那些公安会冲撞到不该冲撞的人,赶紧扶着自家男人出来了。但一出来,她发现自己是过虑了。
来的公安一共有两位,但其中一位,可是冲着男人的领导毕恭毕敬的,一口一个“首长”的。
原来,这人也是个退伍兵。首长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老首长。
那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
蒲苇心里大为放心,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给交待了。
公安就表示,正常办案是要听双方的说辞的,所以,他需要听一听受害人怎么说。
但是他没有走,而是示意受害人亲自过来,一副要在蒲苇这里把案子给办了的样子,无形中,已经说明了他更亲近蒲苇的态度。
陈大队长面上有些不好看,觉得事情要糟。但公安是他找来的,想赶人家走,可就不归他说了算了。
哦,你说受害人大概腿脚不便,那就让家属扶着过来嘛。昨天他们能从这出去,今天自然还有能力回来。
蒲苇照旧吩咐家里的孩子,赶紧把杨老大夫给请过来,帮忙作证。
陈武等人是先来的,但是当着那么多拿着枪的同志的面,他们哪里还敢耍滑,自然也老实把事情给交代了。
“所以,的确是你们先冲女同志动的手?”
陈武等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但陈武还有话说,“蒲苇抢走了我的媳妇,还打我了的老娘。”
“一码归一码,我们先查明白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
那都说了是男人们先动的手,蒲苇是无奈之下的正当防卫,自然就没错。这些人被打了,那也只能是咎由自取。
陈武好气,又提起了他媳妇和她老娘的事。
蒲苇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打人了。这种事,根本就没人看见,更没有监控,她是傻了,自己去认罪。那种恶心的老太婆,她只打她两巴掌,那还是轻的。
公安说道:“蒲苇说自己没打,但你说打了。你能找出证人不?”
陈武傻眼。
公安就道:“没有证人,那就不能判。而且,你老娘现在似乎是好好的。”
“怎么会是好好的,我老娘被打的牙都掉了!”陈武着急辩解。
蒲苇就怒哼,“谁知道你老娘是怎么掉的牙。你可不许诬陷我啊。”
陈武暴怒,“你撒谎!你这臭婆娘,看我不打死你!”
“嗯哼!”公安立刻清了一下喉咙,“陈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骂人呢?怎么能当着公安的面,说打人的话呢?”
陈武愣了一下,有些慌,“我不是,我……”
蒲苇赶紧插话,“公安同志,你看到了,陈武就是这么一个易爆易怒,一言不合就会打人的人。他老娘不知怎么掉了牙的事,算什么事!你们该看看,他的媳妇是怎么被他给打的,那全身都是没一块好肉啊。那陈武老娘,又是怎么帮她的儿子,把儿媳妇给当畜生一样地拴着,由着她儿子一直对人施暴的。”
说完,蒲苇就把公安往屋里引。
这会儿,林小双被她给安置在了更温暖的工作室里,好能让她的伤势尽快恢复。
如今不过就一天,林小双身上那被打的一处处,依旧非常明显,实在是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林小双看到公安来了,不说话,但就是哭。那个眼泪掉的呀,可怜极了,就像是待宰的牲畜,终于盼来了可以让自身合法逃脱的那人。
“这还只是外伤!”
蒲苇将林小双的裤腿给重新放了下来。
“内伤部分,一会儿请昨天给她看病的大夫来给你们作证吧。”
也是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老大夫来了,其他人倒是没怎么样,那位被公安同志叫做“首长”的领导却激动了,冲着杨老大夫,就喊了一声——
“杨老!”
然后走过去,就一把拽住了人家的手。
“没想到您竟然来了这里。您来这儿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我……我也可以过来看看您,给您带点东西啊。”
杨老大夫也是诧异,神色间也透出一些激动。但是他只是拍了拍那位领导的手,又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有话一会儿再说后,就来到了两位公安的面前。
“同志,你们好,我是昨天负责给这位女同志看病的。”
两位公安一看首长对这位老大夫这么恭敬,自然明白这是位大人物,不敢怠慢分毫,客客气气地询问起了杨老大夫昨天诊治的结果。
等听说女同志的确是受了内伤,接下来一段时间,必须要好好休养,切忌不能再干半点重活,两位公安就心中有数了,表示要带陈武回去好好审讯。
陈武慌了,跪下就开始求饶,辩称是自己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才打的人。后来把人给绑起来,也是怕别人发现了他打老婆。
“……但我真没有虐待她啊,她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会虐待她呢。就是打人,也是喝了酒,脑子糊涂了,不小心就出手重了。我不是故意的啊,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但他还是被公安给拽了出去。
故意不要故意的,人都被你给打成了这个样子,那总得吃点教训的吧。
但留下来的那位退伍兵公安,看到林小双在屋里躺着,领导又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猜测这屋的主人肯定和领导关系匪浅,就和老领导透了底。那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啊,他们顶多把陈武给抓起来关几天,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其它的,就没招了。
领导明白,点点头,示意按下这事,不用再说。
因为都可以称得上是“老朋友”再相会,所以那公安特想请老领导吃饭,而老领导也很想请杨老大夫吃饭。
陈道南提议,干脆大家都别走,中午就在他们家吃好了。
蒲苇立刻表示,家里有腊好的野鸡野兔,正好适合拿出来招待客人。
老领导立刻笑,呵呵表示,那敢情好,他可就不客气了。
事实上,蒲苇送给自家男人的腊鸡腊兔,哪怕因为男人突然出了被袭击的岔子,但最终依旧进了部队大食堂,然后吃得那些士兵们,个个嗷嗷叫,就没有一个不夸这肉香的。
老领导也吃到了几块肉,特随和地表示,自己还真就馋这一口。
不见外,就是最好的相处之道了。
那就吃喝走起吧。
不过,老领导和公安同志个人作风都挺硬,饭还没吃呢,就先把饭钱给交了。
“哝,吃多吃少,就这个数了,你们别嫌弃,也别见外。”
陈家人自然是要推的,但又哪里推得开,最终,还是给收下了。
杨老大夫没交饭钱,可人家很坦然,指着蒲苇,就嘿嘿一笑,透着点小得意。
“这丫头老找我讨药,这饭钱呐,没几天,就能从那药费里给抵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