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田大花就把马拴在门口的树上, 把三个孩子都抱上去,让他们体验一下骑马。
想想她前世, 比明南还小的时候,也就四五岁,就已经日常被父兄带在马背上了,六七岁自己就能骑马。现在她的孩子, 却已经没有了骑马的环境和条件, 可这并不耽误小孩子对马的特殊喜爱,觉得骑大马是一件很威风很厉害的事情。
“今天练拳了吗?”
“练了, 认真练了。”平安笑嘻嘻地自我表扬, “我还带着弟弟们绕着村子跑了一圈。”
“大嫂, 回来了?”姚青竹从屋里出来,眉眼弯弯地笑道:“起来不见了你的人,原来一大早跑去送大哥了, 大哥和大嫂可真恩爱。”
田大花莫名窘了一下。
她简单吃了个早饭,把马给生产队送回去,就带着三个孩子上山去挖野蒜。说是挖野蒜,其实也就是带他们去附近地方爬山玩,放猴孩子上山野一下。小孩子们精力旺盛,挖了野蒜便各抒己见讨论怎么吃,凉拌,做汤。
然后就开始忙碌准备过年,少不了上山打猎,田大花不贪心,万物要常怀敬畏的,家里不缺粮,打猎她也不会贪多,就是猎几只野鸡野兔过年做菜。
年前二十七,姜茂松又回来一次,顺便送了些年货回来,油和米面、肉食点心之类的。到腊月二十九,安亮回来过年了,又带了一些年货和西北的特产吃食,一家人过了个平静祥和的大年节。
安亮在家里过到年初二走的,中间又隔了几天,年初六,姜茂松才终于回来了,这次说要在家多休息几天。
这次警卫员一直把他送到家,还带了些换洗衣服,看样子竟然真的打算在家住一阵子了?
田大花一琢磨,这家伙要么就是按她说的,有些什么风吹到了他,他自己避了,要么,就是真病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别担心。”姜茂松说,“就是老胃病犯了,这阵子你不在城里,我这光棍汉没人管没人问的,吃饭不正常,胃病就犯了,我自己安排过了,回来修养一阵子。”
田大花有些无语。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光棍汉的人,身边有警卫员,有炊事员,怎么可能吃不上饭啊,居然犯了胃病,果然是没人管了。
说实话田大花这个妻子,也不是体贴入微那一款的,生活饮食上也没有多么管他,估摸着过年期间这人日子怕是够忙乱,才犯了老胃病。
姜茂松胃寒的毛病是在朝鲜战场落下的,苦寒的环境,爬冰卧雪,又没法保证正常饮食,生生闹下了胃病,回国后小心保养了一阵子,平时稍加注意,也就没大碍。
“过年又猖狂了吧?”田大花没好气地质问,“我就算不在那边,你姜大政委还缺了饭吃?是不是过年又喝醉了?遇上老战友又不注意了?”
还真是过年生活不规律,还跟老战友聚会,吹了冷风又多喝了几杯,一受凉,犯了。
姜茂松只好讪笑道:“什么也瞒不住你,横竖是多年的老毛病,也吃了军医专门配的丸药,已经好多了,你就别担心了。再说我这阵子忙过了头,本来也是打算春节后多休息几天。”
结果这位回到家住了几天,悠闲清静的好日子养了几天,小火炉,暖被窝,热乎饭菜,喷香的白米粥,暖胃的生姜羊肉汤,几顿好饭一吃,很快就见好了。
三婶来坐,给了个偏方,把红辣椒去蒂,整个儿装进猪肚里,把猪肚缝上煮熟,切了那猪肚趁热吃,对胃寒的毛病最管用。
于是田大花就叫三叔帮忙买了猪肚,装了一大碗整的干红辣椒进去煮,汤盛出锅,猪肚捞出来,拆开拿出干红辣椒趁热切成块。切的时候田大花还想,这么多辣椒装进去,就算没切开的,三婶说不辣,可她觉着恐怕也会辣吧。
她弯腰切,姜茂松伸手就捏了一片送进嘴里。
“辣不辣?”
“不辣,真的。”
他说着捏了一片送到她嘴边,田大花两手切肉呢,张嘴一尝,还真没什么辣味儿。
姜茂松喝了一口汤,便笑着说:“可真神乎,汤也不辣,有点干菜味儿。”
他说着就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田大花喝了一勺,点点头,不是辣味,其实也不像干菜的味儿,有一种说不清什么味道,她把猪肚切好,放进汤里,叫他都吃光。
能在家里住一阵子,有了时间,姜茂松每天除了陪着孩子们读书写字,陪着田大花近山溜达散散步,便尤其孝顺老奶奶,平常他照顾得少,现在也多尽尽心。
天太冷,老奶奶几乎不出门,但每天照样扶着拐杖挪着小脚,在院子里散步活动几圈。
村里人都说,老奶奶可真是全村最有福气的老太太,九十岁的人了,耳朵照样听得见,眼睛是有些花了,早就不做针线了,可依旧认得人,村里人谁来看她,老奶奶都能认出来,还能跟人家聊几句人家小时候的事儿,都还记得呢,从来不糊涂。这老奶奶果然是个人老成精的。
尤其是儿孙都孝顺,还都有出息,姜茂松、姜茂林不用说了,全村人当做骄傲的人物,孙女是大学生,就连重孙子都考上了军校,尤其是一个个都孝顺,两个孙媳妇更是体贴孝敬老人,一家子和睦。
姜茂松回来修养之后,晚上给奶奶洗脚的事情他就包揽了。以前这主要是平安的活儿,田大花每天晚上使唤平安给太奶奶端洗脚水,帮太奶奶洗脚,日子一长,孩子就习惯了,自觉去做,后来明东和明南来了,两个小家伙不甘落后,就跟着堂哥一起做,明东端水,明南人小,他就给拿毛巾。
现在姜茂松包揽了下来,他每天晚上端水去给老奶奶洗脚,一转脸,平安被他抢了活儿,跑去给妈妈打洗脚水去了。
“妈妈,洗脚。”
田大花一看,儿子都快比她高了,很自然地给她把洗脚水端来了,转身又给她拿毛巾,田大花放下手里的书本,摸摸平安的头夸赞:“我儿子好样的。”
平安被夸了,便高兴地去跟明东讲,我给妈妈端洗脚水,妈妈可夸我了呢,明东一听,这怎么行啊,他可不能落后,赶紧跑去给自己妈妈端去,孩子们比赛似的。
姜茂松每次给奶奶洗了脚,他就陪奶奶坐一会儿,等奶奶上了床,热水袋捂着,他再关上门离开。
“茂松啊。”
“哎,奶奶。”姜茂松笑问,“您啥事啊?喝水不?”
“不要啥了。”奶奶笑眯眯地说,“奶奶睡了,你去陪你媳妇吧。你可记得,好好对你媳妇,你看,你们现在才像两口子的样子。”
姜茂松心里一顿,他们以前……不像两口子吗?以前不少人也夸他们恩爱和睦呢,可有些事情,不光是和睦二字能代表的。
“嗯,奶奶,您放心吧,我们好着呢。”姜茂松笑着帮奶奶吹熄了灯,小心关好门回他们屋里。
这天晚上夫妻夜话,他就跟田大花聊起了奶奶,还有奶奶刚才说的话,心里则满满的感慨和感激,家里有个英明睿智的老奶奶,一大家子人的福气啊。
田大花却有些出神,垂下眉眼半天说:“奶奶八十岁的时候,自己扶着拐杖照样上街,自己去副食品店买喜欢的点心,几年前咱们回村过年,她还扶着拐杖自己去村里几家老长辈家里串门儿,现在都不出门了……岁数一年是一年了。”
现在,村里那些个老长辈,跟奶奶一样辈分的,已经没剩下几个了,剩下的也都比奶奶岁数小不少。
姜茂松忙安慰她:“没事儿,你看奶奶没病没灾的,再过几年没问题,活一百岁。”
这一年暑假,石头根本没回来过暑假,来信只说学校有训练任务。姜茂松是知道些内情的,说是特殊时期,到处都是大运动的学生,他们作为军校学员,总不能放任自流,学校便决定今年不放假。
“可石头今年就毕业了。”田大花问,“不放假,会延迟毕业吗?”
“那倒不会吧,石头是舰艇学院,这专业人本来就少,都是我们发展海军急需的,他们可能直接分配去部队。”
“你给他写封信,告诉他去了部队好好干,凡事不可感情用事,都毕业了,大男子汉一定要学会成熟。”田大花说着轻叹,“咱们石头,哪哪都好,就是这孩子让我养的,太过方正,太重情重义。重情义不是坏事,可有时候也未必都是好事。”
“放心吧。”姜茂松笑着安慰她,“部队的环境相对单纯,咱儿子那样的脾性,文武双全,有能耐的,大学里表现也非常好,他也在成长成熟呢,他会是个很优秀的军人。”
姜茂松这次在老家一住就是两星期,大概是他几年来修养时间最长的一次了,小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他自己说,好日子养得都长肉了。
等他返回部队,一家人安闲地历经春夏,注意力就渐渐放在了福妞身上。
奶奶说,福妞的名字可真没叫错,是个有福气的,男人惯着,婆家宠着,娘家两个嫂子呵护着。
月份越来越大,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吃好喝好营养好,她那肚子特别大。福妞在两个嫂子的鼓励下,每天精力十足,也不娇气。她每天除了看看书,有时写点儿东西,然后就是教三个侄子读书做功课,闲下来她就围着自家院子散步活动,她也不走远,顶多围着村子走一圈,可不懒散,没事就走走动动。
两个嫂子都跟她说,多活动活动是好事,生产的时候顺利。
盛夏的余威刚过去,空气中微微带了点凉爽的秋意,眼看着福妞产期临近了,田大花和姚青竹安顿好家里,就把她送回了城中大院待产,耐不住的刘嫂子也千里迢迢从大西北提前跑来了。
第87章 巧遇
福妞回到大院待产,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间, 她发动了。
安亮早就做了准备, 赶紧用车把她送去医院, 刘嫂子和田大花、姚青竹也都跟着, 安亮也寸步不离地陪着。
这姑娘虽然是头一胎,有最亲近信赖的人陪着,倒也没多紧张, 部队家属大院离医院不算远, 很快就把她送进了妇产科, 田大花熟悉的三楼产房。
然后这姑娘一直折腾大半夜,还没顺当生下来,医生说, 胎儿挺大的。一开始还好, 大家都还稳得住, 毕竟陪产的刘嫂子,还有田大花和姚青竹都是生过孩子的,还都不止一个, 都有经验。
便只有安亮紧张的不行,紧张他也不慌张, 也不惊慌叫喊, 他就一言不发地死死攥着拳头, 僵硬地坐在外头等,一脑门汗,脸色都紧张得越发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产妇呢。
“没事儿,女人家生孩子,总是要一会工夫的,哪能那么快,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刘嫂子嘴里安慰安亮,自己却紧张得握着两手来回走动,嘴里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求哪路神仙,她走过田大花跟前的时候,田大花就听见了她不停地念叨“保佑保佑”。
破四旧呢,横扫一起牛鬼蛇神,可紧张关头谁还记得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到医生出来说孩子比较大,不太顺利,所有人的脸瞬间都白了,安亮那脸一瞬间都青了。
“医生,你们……你们,你们什么意思?”刘嫂子两手颤抖着说,“我们……我们要大人,大人,要保大人。”
医生奇怪地看了刘嫂子一眼,她压根就没问保大保小好不好?
不过这也顿时让她对眼前这个婆婆印象好了起来,就解释道:“眼下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还在努力,产妇自己体质很好,体力也还好。就是产程拖得比较长,给你们家属通报一声,我们尽力,你们心里也有个数。产妇出汗多,你们去给她弄点儿红糖水,也可以冲个鸡蛋花,给她补充体力。”
姚青竹赶紧跑去冲红糖鸡蛋花。一个鸡蛋打进碗里,用筷子反复打散,开水一冲,同时不停搅动,蛋液随着开水全都冲成了细细小小的蛋花汤,多多加了两大勺红糖,用搪瓷缸端了回来。
“我,我送进去。”安亮一看姚青竹端着糖水回来,腾的一下站起来,伸手就想去端。
“等一下,滚烫着呢。”姚青竹责备了一句,看着他紧张成那样,只好叫他:“不要你送进去,你别再端洒了。”
“送进去你也进不去,看不着。”田大花瞪了安亮一眼,吩咐道:“你还是老实坐那儿吧,别添乱了。”
新成员折腾了他妈大半夜,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平安降生了,胖小子,七斤四两。
这年月多少人营养不良啊,所以据说是这几个月来医院生下的最重的婴儿。
护士用一个红花布的襁褓包着抱出来,田大花先伸手接过来,看看里头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婴儿,对那个红花布的襁褓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然后转给旁边眼巴巴的刘嫂子,刘嫂子一把抱过来,就不松手了,嘴巴乐得咧到了两边耳朵上。
可问题是,田大花看着那个红花布的细棉布襁褓,这是刘嫂子亲手准备的,专门从西北老家带来的布料,甚至连棉花都带来了,她非说大西北的棉花比别处的好……
当时她还跟刘嫂子开玩笑,说你弄个红花布的襁褓,还是玫红色,小碎花的玫红色,这要是个男孩呢?当时刘嫂子说,没准就是个女孩,是个小孙女儿。
潜意识中,刘嫂子这个奶奶分明盼着是个女孩的。
刘嫂子抱着孙子美了一会儿,终于也想起那鲜亮的玫红色碎花的襁褓了,便有些好笑的咧着嘴说:“你说这事儿吧,我一直听说福妞爱吃菜,不爱吃酸的,我寻思酸儿辣女菜小姐,我就一直以为是个孙女儿呢,这下可好了,叫我孙子用这么鲜亮的襁褓,叫人看了还不得闹笑话。”
姚青竹笑着说:“也不知福妞下一胎能不能生个女儿,生女儿你这就正好了,也不知咱们家还有没有女儿的命。”
田大花带笑看了姚青竹一眼,心说怪不得姚青竹也没打算生三胎,估计他们家,还真没有女儿的命。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男娃一个一个的生,包括刘家,大儿子刘安明也是头胎生了个男孩。
田大花别出心裁地琢磨着,一家子当兵的,阳刚气太重,女娃儿不肯来?
安亮对男孩女孩毫无概念,反正都是他生的,高度紧张地等了这么久,他这会儿那表情,梦游似的,走过来伸头看看,咧着嘴笑笑,伸出手来:“给我抱一下?”
“一边去。”刘嫂子压低嗓子喝斥道,“你会抱小孩儿?这才刚出生呢,你会抱?去看看你媳妇去。”
安亮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去产房门口绕了一圈,人家关着门呢,说要在里头观察一会儿,也不给他看,安亮只好又走回来几步,伸头看着他新生的儿子,大眼瞪小眼,关键人家小家伙耍大牌,都没睁眼看他,只有他一个人大眼盯着看,这小家伙是他制造出来的,好新奇的感觉。
刚看了几秒钟,刘嫂子又喝斥:“你那么近看他干啥呢,大人呼吸重吹着他!你去门口守着,等人家开了门,好把你媳妇抱回病房去,可仔细点儿,别让她吹着风。”
这会子刘安亮真心觉得,他就是个没用的货。
不光没用,貌似还成了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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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妞平安生产以后,刘嫂子和姚青竹在医院守着,田大花回去给她弄饭,安亮就跟着她一起跑回家,赶紧给他爸打电话报喜。
刘师长一听,生了个孙子?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赶紧问问啥时辰生的,多重,似乎不放心,又交代道:“安亮,你别听你妈那一套,孙子哪儿不好了?我孙子将来肯定又是国家栋梁。”
“……”安亮想说,他妈也没说孙子不好啊。
父子俩热切聊了一会儿,田大花便已经在厨房炖了小米粥和猪肝青菜汤,安亮打完电话进来,笑眯眯跟她说,他爸给孙子起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