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本事就算啦,还没力气,昨儿是当兵的最后一次放粮,没买到的人海了去了。”
寒松和灵璧停下脚步,门帘子上头满是血迹,还真不能贸贸然跟着他进去。
掌柜的退回来笑了笑:“二位可真谨慎,你们要的东西在后院,铺子里摆不下。”
一手撑着门帘子,一手拍了拍胸口:“咱是买卖人,收了你的钱卖给你货,不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的。”
寒松咬着牙,家里头所有钱都在那袋子里了,后头就算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紧紧拉着灵璧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抬脚越过门槛,进了后院里。
掌柜的放下门帘子,在前方带路时仍然抱怨。
“没本事,没力气,还没骨气。”
后院比前面的铺子大多了,宽敞的不像话。
“外头那些人啊,不像小哥你有银子。他们买不起粮还扛不住饿,这才来我们门口换儿子呢。”
“换儿子做什么?”
灵璧忍不住开口询问,就算养不起了,那也该是给娃儿寻个有粮的人家不是?换回来的娃儿万一更能吃怎么办?
掌柜的回过头,瞪大眼睛看向灵璧,哭笑不得。
“妹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寻我乐子?”
灵璧摇摇头,眼中的不解做不得假。
掌柜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感慨竟有她这样天真的人。外头的人都死满大街了,怕要不是有那个高大的小哥护着,这丫头早连骨头带皮,不剩了。
耸了耸肩,掌柜的语气轻松的很,甚至带了几分想要打破灵璧面上那份天真的恶意。
“自己的儿子舍不得吃,换了别人家的回来,才好下锅啊。”
第127章
灵璧和寒松二人听了这话, 不由得周身发冷,打了个寒颤。
“易子而食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掌柜的不以为然, 转身带着他们继续往里头走, 在一间守卫森严的屋子外停下。
足足有四五个人守着一间小门,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 掌柜的才推开门领着寒松和灵璧进去。
屋内垒跺着不少麻袋, 里头鼓鼓囊囊,满满当当。
“这有米面细粮,也有粟米高粱。”
随手拍了拍麻袋, 掌柜的手中拎着寒松的钱袋子, 掂了掂。
“可按小哥你的钱呢, 也就只能买这么多。”
将钱袋子塞回怀中, 掌柜的解开了一个束好的麻袋上头的绳儿。一粒粒的大米连成线汇成溪,落进了一个小袋子中。
刚刚盛了半袋,晃晃悠悠的都没有鼓起来,掌柜的便停了手。扎好了麻袋,拎着那小半袋粮食递给了寒松。
“这……”
寒松嗫嚅了一声,没有接。
他攒下的那袋子钱,若在平时,可以买下这件屋子里的所有粮食还有剩余。怎的, 如今只能买这一点点,怕是连十天都撑不过。
“掌柜的, 你是不是算错了。”
灵璧自认作为新妇, 就该在自家男人不好意思计较的时候站出来。
“要不上称约一约?”
谁知掌柜的立刻收回手, 把半袋子大米扔回了粮食跺上。
“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就这半袋子,能救你两口子的命。”
“可这也实在是太少了……”
灵璧按住寒松,男人讲价钱哪有女人得心应手 ,上前几步试图让掌柜的给添上几分。
见灵璧的态度还算好,掌柜的面色微松,脖子一歪:“倒还有别的,够你俩吃的。”
从存放粮食的屋子里出去,掌柜的带着他二人下了地窖子。
夏日炎炎地面上热的如同火炉,而下到地窖里,不由得双臂抱在胸前,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掌柜的得意至极,双手往墙上一拍,手上沾了一层的水。
“这地儿好吧?搭地窖子的石砖是从老坟堆里挖来的,不管啥时候下来,都叫人脊背发冷。”
将手上的水擦在身上,掌柜的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指了指堆在地上成块的肉。
“小哥的钱,也够买二十斤肉。”
不管什么世道,肉还能比粮食值钱不成?
灵璧不信,要上前去看。左脚刚刚抬起,寒松就把他拽了回来。
“别过去,是人肉。”
地窖子里只有他们三人,寒松的声音虽然不大,蹲在地上的掌柜的却听的清清楚楚。
“小哥好眼力。”
撑着双腿起身,掌柜的将散落的发丝拢到头顶:“可我卖给小哥的都是最新鲜的。”
他指着地上的那块红肉:“跟外头街面儿上那些个病死的,烂了生虫子的不一样,那些就是不要钱你也不敢吃不是?咱这可是早上刚死的。”
神秘兮兮的凑过来,掌柜的压低声音:“城南屠户送来的时候,还热乎着呢。”
“干干净净的,吃了也不害病。”
掌柜的从一旁拿起了斧头,从堆在一起肉里剁了不少下来,扔到了秤上约够二十斤。
“小哥个子大,我给你多加点。”
又割了一条下来扔到了秤上,掌柜的加了一句:“咱铺子里的人还能给你送回去呢。”
灵璧终于忍耐不住,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不过因着早上出门时没有吃东西,干呕了半天也没有吐出来,只是把自己折腾了个脸通红。
好在脸上有铁锅底下的灰黑挡
着,脸红也看不出来。
掌柜的见状,拿起斧头又割了一条下来扔在秤上。
“妹子这是害喜了呀?那更得补补了。”
说着掌柜的摇摇头,冲着寒松颇为感慨:“小哥,女人家怀了身子可不能饿着,吃完了再来寻我,我给你把肉称高高的。”
“我们要粮。”
寒松并不领情,牵起地上的灵璧,转身就往地面上走。
“那粮食也就撑十来天!你婆姨又有了身子不能饿,连十天都撑不来!”
掌柜的还替寒松操起了心,从后头喊道。
谁知两位客人头也不回,他抬手往自己嘴上抽了一巴掌,暗道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快步跟了上去,他进存放粮食的屋子把那半袋子粮食拿了出来,递给了院子里站着的寒松。
寒松拿了就走,临走前狠狠的瞪了一眼掌柜的,双眼通红恨不得活吃了他。
灵璧的手捂着脖子,那股子恶心劲儿还未散去,跑在寒松前头出了院子。
“这他娘,就那么一口粮,娃儿生下来最多四五斤。”
掌柜的摇摇头,望着那两个离去的背影叹气,命都活不来了,还顾得上那么多,能吃,吃了不害病不就行了。
寒松手中拿着粮食也不敢露白,扎紧了塞到怀中,生怕被路上的人瞧见。
好容易追上灵璧,他赶紧拽着婆姨的手。
“我知道那是给你买簪子的钱,等兵祸过去,我肯定给你买。”
簪子二字让灵璧识海之中嗡的一声,停了下来,回头直勾勾的望着寒松。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两个字呢。
可还未来得及深思,灵璧瞧见了几个倒在路边的人,正以诡异的视线望着他们。
“回去再说。”
街头上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饥饿如同是潜伏在暗处的野兽,鬼鬼祟祟的从地下窜出,从四面八方八方向人扑来,数量多到无妨阻挡。
两人跑着回了自家的小院子,紧张兮兮的锁上了大门,把小臂粗的木头横在门上,若真有人撞门,也能阻挡阻挡。
手中有了粮食,寒松心里头就有了底。
拉着灵璧停下,蹲在地上,把耳朵贴在了她的腹部,仔细的听了起来。然而除了咕噜咕噜的空鸣声之外,并没有所谓的孩子的微弱心跳声。
半天之后得出了结论,寒松抬起头:“你饿了。”
饿是真的饿,昨儿夜里不曾进食,今天大半日过去了,也是水米未进。可米面铺子里的画面总是不停的出现她的眼前,灵璧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我不想吃。”
并不否定饿这个结论,只是给出了别的答案。
寒松一手拎着半袋子粮食,另一手牵起灵壁,越过院子里的菜地,往屋子里走。
“孩子得吃。”
灵璧甩开手,上哪儿找孩子去,昨儿晚上咱搂着可啥也没干。
被甩开了手,寒松也不恼,而是嘀咕着:“有了身子的女人脾气大,得让着。”
从菜地里揪了一颗柿子,寒松快走了几步跟在灵璧后头进了屋:“吃酸的不?咱院子里的尖辣椒才指头长,你要吃辣我就给你摘下来。”
儿啊女的寒松倒不在意,只是觉得得顺着灵璧的胃口来。
灵璧没有与寒松置气的意思,只是这一趟回来,实在心里憋屈。踢掉鞋子爬上了炕,脸对着墙蒙头就睡,徒留给寒松一个背影。
寒松轻手轻脚的去院子里劈了柴,进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把灵璧给吵醒了。灶台下头生了火,有烟窜出来他赶紧使扇子吹到别处,不让它们钻进灵璧的鼻子里。
锅中的水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寒松淘净米后隔水蒸了一碗。院
子里的菜没有能吃的,柿子青绿一看就倒牙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