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程岳,是万万没有人敢受他一跪的。只能躬身施了一礼,给宁四娘同样奉上清茶一杯。接下来爹娘面前,宁芳再想跪,却被程岳按住了。
“按宫中规矩,施个福礼即可。”
宁四娘因是祖母辈,且守寡多年抚育儿孙,可当孙女一跪。可若是给父母也这么行礼,那不仅是宁芳不懂规矩,也是宁家不懂规矩了。
所以宁芳只能蹲到地上,对爹娘行了个深深的福礼,跟程岳一起奉了茶。
再然后,给三个特意赶来京城的舅舅们就只能奉茶完事。
剩下平辈之间,轮到兄弟姐妹前来见礼了。
尤其夏存俭,哪怕他在一帮孩子当中,个子是最高的,却也只能红着脸,跪下给小姑姑小姑父行礼。
宁芳难受得垂下了眼,可这一次却没有伸手去扶。
程岳教了她两次,她该记住了。
再记不住,就是她的失职了。
程岳略有些意外的瞟了她一眼,亲自扶起夏存俭,温声问道,“此次上京,是打算住下备考,还是怎样?”
这是一个好话题,在座之人皆松了口气。
去年乃是三年一度的科举之年,虽因一场大战,对西北的士子产生了不小影响,可江南等地却是无碍的。
只是春闱延迟到了秋天,也好给西北被战乱波及的几省士子们一个补考的机会。
夏存俭红着脸,结结巴巴搭上话题,“我,我去年才侥幸中了个童生。这回,这回不过是跟着祖父长辈们,进京长长见识罢了。”
“你中了童生?”宁芳听了十分欢喜,“这还是夏家第一个有功名的人呢,恭喜舅舅,恭喜舅母了!”
夏明启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心笑容,“王妃谬赞了。不过一个小小童生,算得了什么?不比你大哥哥,都是禀生了。”
禀生那就是正经秀才了,还是其中成绩最好的一拔,可以从衙门拿钱粮,替家里减免税赋的。
宁怀璧道,“存俭虽是童生,却中了个案首,殊为不易。”
夏明启谦虚道,“乡下地方,没什么人,便是得个头名也算不得什么。全亏了妹夫荐的书院好,先生肯教,这才略有小成。”
程岳一笑,“都是好孩子。既然来了京城,不如多住些时日,回头我领你们到弘文馆去转转。”
宁怀璧忙道,“这可不敢当。他们两个些微功名,如何好去弘文馆那样的地方?”
程岳道,“若此时领他们去国子监,确实不妥,但若只是去弘文馆看几本书,倒是无妨。”
可弘文馆不仅是有几本书,而是汇集了天下经史典籍,能在那儿出入的都是当代饱学之士。能去听听人家讲学,对于夏存俭和宁绍棠来说,已经很受益了。
宁怀璧还想推辞,忽听宁芳道,“爹,就听王爷的吧。哥哥和大侄子特意为女儿来了京城,又考得这么好,确实值得嘉奖,只当我送他们的礼物了。”
如此一家人才作罢,又向程岳道了谢。
宁芳才问,“今儿还是我的生日,家里可有准备寿面?”
宁四娘一听就笑了,“早就备好了。你娘带着你几个妹妹亲手做的,安哥儿和顺哥儿也有帮忙。”
宁芳道,“那就劳烦父亲和舅舅们陪王爷先去用个寿面吧,出门前我可是吹嘘过的,一定让他吃得满意。”
这是想支开人,说些私房话了。
宁怀璧其实挺不愿意的,他好久没见女儿了,攒了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如今这局面他不陪客让谁陪去?只得请了程岳还有几位大舅兄一并去了,顺带捎上侄子们。
再亲,宁芳名义上也是嫁了人的女孩了,要注意男女有别。除了两个亲兄弟,年纪大的都该避嫌。
这边送走了正经王爷,女眷们集体松了口气。
宁芳转头才笑着说了句,“咱们也去吃……”
忽地就见夏珍珍捂着嘴,低低哭了起来。
宁芳忙问,“娘,您这是怎么了?”
夏珍珍泣道,“好好的一家人,竟弄得这样生分。还有什么意思?”
“说什么胡话呢?”宁四娘顿时将她打断。
有些话,可以回到屋里咬耳朵,但万万不可在人前说。
“好好的新姑奶奶回门,娘几个不说些贴心话,你倒是哭上了。要说哪家姑娘大了不嫁人的?若是当爹娘的都怕嫁了就生分,那你又是怎么当上娘的?”
看婆婆嗔着自己使眼色,夏珍珍勉强忍住了眼泪。
婆婆说的是。
不管宁芳是怎么成的亲,到底是成了亲了。新姑奶奶回门,哭哭啼啼,不仅不吉利,还会平白给两家招闲话。
可辛姨娘忍不住半妒半讽道,“说的是呢!咱们二姑娘一成亲就成了正经王妃,哪家闺女有这样的体面和福份?太太就是想太多了。”
宁芳淡淡道,“这是我娘疼我呢。行了,姨娘你先回去吧。祖母,娘,咱们到屋里坐吧,我有好些话想跟你们说!”
辛姨娘一下臊个没脸。
可如今宁芳的身份犹在宁四娘之上,她叫自己回去,她能不走的吗?才想把儿子也带走,故意气一下宁芳,没想到宁芳立即道,“芸儿你带几个弟妹到一旁候着,回头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以势欺人的感觉不要太好,到底是英王妃,哪是一个小小侍妾可以顶撞的?
看辛姨娘气得干瞪着眼珠子扭头就走,宁芳堵了半天的心,这才稍稍痛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