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这大过年的大鱼大肉吃多了腻得慌,倒是公主想着我了,只是辛苦公公了。快坐,上茶!”
郭让见她尊重自己,心中欢喜。只他再怎么得势,毕竟是个奴才,不好跟如今在宫中有正经名份的宁书女平起平坐,便只在炕边的小马札上坐下,从念葭手上接了茶,喝了一口,又絮絮说起闲话。
“如今我们公主也是忙得很,三不五时就给皇上召去伴驾,府里人手有些不够。我便跟公主说,要不也多挑几个人回来?可公主却是不愿。说人皆有喜新厌旧之心,万一新来的太好,把咱们这些老家伙比下去可怎么办?况且我们又是不灵光的。到时若我和阿织偷偷躲屋里哭,岂不怨她负心薄幸哎哟哟!您听听,老奴虽没读过书,可这成语是这么用的么?”
宁芳微笑,“你们公主是个念旧情的人。”
郭让故意这么说,想告诉她的无非是这个。
换句话说,宁芳帮过庆平公主,她一定会记着这份旧情。大家就算不好在表面上来往得太密切,也是可以私下里做守望相助的好朋友哒!
再说昨儿庆平公主帮了宁芳,程岳就肯帮她出主意了。如今初回京城上流圈子,急需帮手的庆平公主,也不介意往宁芳这里再多释放些善意。
于是郭让在表明了自家主子的善意后,便也给宁芳还来个小小八卦,“方才老奴进宫时,恰好瞧见香茜给人拖出去。要说还是姑娘心善,她那样害你,你还肯让文鸳姑姑给她送了些东西。”
咦?
宁芳一怔,她昨儿不是跟文鸳姑姑说清楚了吗?怎么文鸳姑姑还是打着她的名号去当圣母了?
第340章淑妃
郭让却不觉得她圣母,反觉得宁芳心地仁厚极了。
不管事情是不是她做的,反正是打着宁芳的旗号,这善行就必须安在她身上。
“恕老奴说句不敬的话,香茜再怎么有错,毕竟也在宫里服侍了三十年。便是条看家狗,也该施舍几个。否则,倒不如给她一个了断,何必赶出去活受罪?到底还是姑娘仁厚,肯给她那些东西,往后虽不至于过得多好,好歹不至于饿死了吧?老奴看香茜也知道错了,我进来那会子,亲眼见着她跪在宫门口,捧着文鸳姑姑的手直哭呢!”
说这话时,郭让是很有些唇亡齿寒的。
看着他的模样,宁芳忽地就懂了,为何文鸳姑姑要打着她的旗号做好事了。
虽说她列举了香茜的种种不该,但在宫人眼里,香茜已经败了,就是弱者。而人本能的,都是会同情弱者的。
这个时候,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宁芳这个受害者不必怕受牵连。可以大方的让文鸳姑姑送去一番心意,旁人不会觉得宁芳滥好心,只会觉得她心善厚道。
那么,在一些跟宁芳没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宫人心中,她就是个可以结交示好的对象了。
或许一时之间宁芳体会不到,但日后若遇上事儿,说不定就有人如薛东野一般站出来,还她一个福报。
可是,宁芳是真不想要文鸳姑姑这样替她示好。
她虽然想为家族结一门好亲,却还没做好准备要加入这场争斗。她怕自己做不来,反而给家里惹祸。可好多事,不是等她准备好了才会发生的。
就在郭公公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有太监急急跑来传话。
“淑妃娘娘传宁书女去群玉殿制灯谜,快收拾笔墨过来!”
郭让听着就是一愣,他是宫中老人了,自然知道尚宫局一般年前就会准备好元宵节要用的灯谜。今儿可是元宵正日,淑妃娘娘叫一个新来的小书女去制的什么灯谜?
可自孝恭皇后过世后,淑妃娘娘就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后妃了,她的传召,宁芳能不去么?
郭让眼珠子一转,便隐晦的提点了句,“既是谢娘娘传召,老奴不敢耽误,这便告退了。”
谢?淑妃娘娘姓谢?
宁芳顿时了悟,知道没好事。眼看郭让要走,赶紧喊了声,“且慢!”
然后动作迅速的将自己大清早抄的两卷佛经拿了过来,“既然公公来了,便烦你把这佛经带一卷给公主吧,她昨儿说了要的。”
至于多的那一卷,还用问吗?
全宫里都知道宁书女巴结皇上,主动请缨要抄经书了。
郭让笑接了佛经,“多谢,那老奴去了。”
宁芳又令小宫女去给文鸳报了一声,她是繁英殿的掌事姑姑,说一声并不为过。这才收拾了纸笔,大大方方随着那小太监走了。
群玉殿。
涂姑姑躲在大红柱子后面,眼见一身青衣的宁芳进了大殿,眼中才露出几分怨毒之意。
她倒不是替香茜心疼,虽说二人有几十年的交情,却又不是甚么生死之交。涂姑姑怨恨的原因在于,香茜倒了,她就少了一把可以挑拔利用的刀。
还有一件宁芳不知道的事是,她爹开始摸查桃县的果园,让涂姑姑的兄弟,涂恭开始有了危机感。
他总觉得这位宁大人跟之前的县令都不太一样,太精明也太不好糊弄了。
所以,涂恭才想让涂姑姑设法陷害宁芳,然后再施恩于她,或是捏着她的什么把柄,好要胁宁怀璧。
可涂姑姑如今觉得,宁芳就跟她那个爹一样不太好对付,所以不如想法惩治她好了。
若她出了事,等于让宁家后院起火,宁怀璧担心女儿,肯定也就无心政事。
所以就在方才,涂姑姑便装作无意,把永泰帝似乎还挺喜欢宁书女的话传到了群玉殿。
淑妃娘娘素来多疑又善妒,这会子肯定就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这不就把宁芳召来了?
涂姑姑阴恻恻的一笑,躲着瞧热闹了。
其实宁芳在进入群玉殿时,便感觉到有人在暗中,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可又不好四处张望,只是心中奇怪。如果是淑妃想对她不利,已经把她召来了,完全没必要还躲在暗中观察。
这个人如果不是淑妃这边的,又会是谁?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宁书女?”香暧的大殿里,一个韶华犹存的中年女子歪在高高的贵妃榻上,斜着眼打量。
榻边,一个小宫女正跪在地上,给她细细的修那寸许长的指甲。虽然冬天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毯,但跪得久了,两个膝盖还是一样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