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他必须得走了。
去处理掉听到他和娘娘说话的纯曦贞,和那只恶心的红狐狸。
……
平喜在尚酒居面前巴望了许久,总算见到了自己干爹的影子。他一路小跑上前,“干爹,您回来了。”
“嗯。”慕良脸上没什么表情,进了尚酒居后直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翻看平喜一早准备好的公务。
见一旁的平喜一直站着没走,他一边看一边开口,“有事?”
“啊也不算什么大事。”平喜有点苦恼,“一个是皇太妃那边,她老人家为了捐那四十万两,把您这些年送的东西在全城的当铺都典当了,儿子派人去店里留着了,想问问您的意思。”
慕良头也不抬,“不用,日后送新的过去。”
“诶好。”对于九千岁这样的挥金如土他见怪不怪,“那侯夫人的那些……”
“赎回来,放我府里。”
“是。”
慕良搁下笔,看了眼旁边的平喜,“你还站这做什么。”
“那什么……干爹啊。”平喜小心翼翼的开口,“您不在的时候,皇帝派人来过几次。说是……说是想将这尚酒居转给楼月吟。儿子打发了两次,可是下个月估计又有人要找上门来了。您说咱们怎么办啊?”
“急什么。”慕良起身往门外走去。
平喜不解的跟上,然后只听九千岁淡淡的开口道,“等他能活到下个月再说。”
平喜一愣,随后点头,“您说的是,您说的是。”他还以为按着干爹的性格应该会长谋久划,居然要在月内就解决掉楼月吟和新皇了吗?未免也太快了吧。
随后转念一想,楼月吟杀了兰沁酥,皇太妃怕是恨他恨到了骨子里,干爹急着为娘娘报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唉,好久没跟着干爹做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了,娃娃脸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正激动着,又听慕良道,“召集锦衣卫,即刻捉拿纯曦贞。”
……
银耳下了床,她贴在墙壁上仔细辨听外边的动静,待确定无人之后,推开后窗单手撑住窗台一跃而下。
然而刚刚着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纸包,距离之近让她吓得后退了半步。
“嘻嘻,刚刚出炉的百香楼烤鸭,银耳姐姐一起吃吗?”随后耳畔响起了少年特有的轻悦灿烂的声音。
银耳不动声色的向旁边移了几步,“多谢秋公子,奴婢急着回宫服侍娘娘,就此先行别过了,日后必会登门致谢。”
原本笑嘻嘻的少年一瞬间沉下了脸,表情阴冷,“银耳,我看上去那么像个烂好人吗?”
“你昏在乱葬岗的时候,是我把你背回来的。你重病的时候,是我请大夫陪着你。你怎么对我甩脸色我都不介意。”他的声音冰冷阴蜇,“可你要是还一直想着逃走的话,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对你的皇太妃做出些什么。”
银耳根本不管面前剧变的少年,反而是捕捉到了他话中的皇太妃三个字,“你说什么,皇太妃?主子明明应该是尊荣太妃,怎么会变成皇太妃!”
惊觉自己说漏嘴的娃娃脸立刻抿起了嘴,然后鼓起了腮帮子,“你都不能注意一下我刚刚那么可怕的表情吗!”
银耳瞪眼,声音低沉,“快说!”多年一品大女官的威慑力似乎比娃娃脸更加厉害些。
“唔,银耳姐姐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快说!”
“一起吃个烤鸭吧~”
银耳直勾勾的盯着他,片刻后秋瞿放弃,他噘着嘴,“好嘛好嘛你别生气嘛,我之前瞒着你也是怕你担心加重病情。”
“兰沁酥擅养私兵,贪污了这次给黄河水灾地区的二十万两灾款。你家娘娘好像提前知道了,自己补了四十万上去。但是还是被楼月吟给捅到皇帝面前了。”秋瞿耸耸肩,“虽然皇太妃娘娘及时给补上了,但毕竟是大罪,自然要降个几级。”
“那兰府……”
“是啊,兰大人从右相生生降到了少卿,估计这辈子都难回去了。”秋瞿眨眼,“不过也就是九千岁一句话的功夫。”
银耳双拳紧握,“这样的大事你怎么能瞒着我。”
“大夫说你不易伤心动怒嘛……”娃娃脸委屈,嘟嘟囔囔道,“什么都怪我……讨厌。”
银耳才不管少年的嘀咕,她更关心的是,“犯了这样的大罪,二小姐现下如何了?”
“哦,兰大人拿了免死金牌换了她一命,改为了发配琼州。不过,半路被杀了。”
“什么!”银耳睁大了眼睛,糟了,主子……
她立刻往院外走去,被秋瞿一把拦下,“你去哪?”
“放开,我要去见主子。”银耳是知道主子有多疼这个妹妹的,从小兰沁酥不管做了什么,主子都不舍得说她半句,可如今兰沁酥这一死,不知道主子会多么伤心。她得回去陪在主子身边。
“哎呀,银耳姐姐你等等。”秋瞿拉着她往回走,“不说你家主子被纯曦贞下了蛊毒认不出你,就算你回去了能做什么?”
“我……”
“慕良昨日已到城外,这个点估计在宫里了。有他在,你别担心,你家主子一定能好好的。”
银耳仔细想了想秋瞿这话说的确实不无道理,自己能做的太少,回去未必能帮上忙。然而妙音刚死,自己又不在,莲儿那个性子,能处理好宫里的大小事务吗?
她有些担心的蹙眉,自己还是得想办法回去才行。
只是……银耳看了眼坐在石桌上已经开始扯烤鸭腿的少年。虽然整日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可这不是那么容糊弄的主,自己还需另想方法。
唯一值得放心的是,九千岁不在的时候,宫里有平喜僚徽二小姐在,九千岁回来之后,他本人亲自陪着主子。纯曦贞恐怕不敢轻易抹去主子别的记忆。
人多势众,这倒是个好事。
第89章
承庵寺
漆黑的房间里,被老妇人抱在怀里的女子眼神空洞,她白皙的脸上布满了可怕的血痕,细细密密的,像是指甲挠出来的一般。苍白的唇瓣上带着牙印血痕,额头上浮出紫红的乌青。
“姨娘,我们这一族,倒是为什么活着。”
老人沉默片刻,叹息道,“哀家不知道。”
“你母亲去的时候,哀家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惜一直不解其理。”她摸了摸女子散乱的发髻,“姨娘给你梳发。”
纯曦贞抱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动作。
太后取了梳子,坐到她身后温柔的拆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发簪,一点一点的疏通缠绕在一起的长发。
“我们一族,擅蛊擅毒,几百年前被中原人视作邪祟。”太后的声音在房间里幽幽的响起,“那时候的族人无人管束,仗着蛊虫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或许是报应,最终大部分未能找到命定之人的族人早逝,而无法和命定之人结合的,则痛苦疯癫溃烂而死。”
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哀家当年召你进宫,本是想替你母亲照拂你一把,可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回去了。”
身前的女子久久沉默,太后起身,才看见向来高傲的女孩咬着唇哭的打湿了袖子。
“姨娘,我好想见她……贞儿想见她,贞儿想见她。”
女子埋进太后的怀里哭嚷着,声音沙哑颤抖,“好难受,看不见她我好难受,贞儿想见她……”
太后半瞌着眼睑,半晌又是一叹。
“好好好,姨娘带你回去见她。”
……
“罪犯纯氏,杀害女官毒害皇妃,立刻收押东厂。”
宫门被人踹开的时候,纯曦贞一点都不吃惊,小郡主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清冷高傲。
她睨了眼冲过来的锦衣卫,低喝道,“滚,哀家自己走。”
对上了纯曦贞眼神的锦衣卫一凛,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有威慑力的女子,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心悸。
出了宫门,却见一身凤袍的太皇太后站在门口,为首的锦衣卫心生警惕,“见过太皇太后。”
老人怒斥道,“放肆,你们可知……”
然而还未等太皇太后发作,纯曦贞就上前一步道,“姨娘,罢了。”
老妇人睁大了眼睛,“你……莫要同姨娘开玩笑。”
她摇摇头,“本就没有几日,贞儿已经知足了。”清傲的女子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老人,忽然笑了笑,“姨娘,谢谢您。”
太皇太后突然没了力气,红着眼睛轻轻摇头,“你母亲去了,你也忍心离开哀家吗?”
纯曦贞苦笑,“您一早就知道的,这事儿太为难贞儿了。”若是可以,她未尝不想好好的活着,可惜……
太后太皇捂着唇,后退了两步。锦衣卫见此,立刻带着纯曦贞朝前走去。
纯曦贞回头,看见身后的老人被人搀扶着,泣不成声。
……
慕良进刑房的时候看见里面的女子端庄优雅的坐着,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的神色,反倒皱着眉,一副这样的地方配不上她的骄傲姿态。
两人初次碰面,互相打量了片刻后九千岁开门见山,声音又冷又沉,“解蛊。”
“凭什么。”
慕良手指微动,取了边上的刀片在手里把玩,薄薄的泛着寒光,像是蝉翼一般。
“娘娘让我别伤着你。”他眯起眼睛,“可太监向来喜欢阴奉阳违。”
纯曦贞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傲慢的勾唇,“请便。”
慕良不恼,后退了两步把刀片放了回去,“你没有让娘娘忘了我,我本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怕遭我报复。可现在又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他黑漆漆的眼睛俯视着座上的女子,似是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纯曦贞的表情变了一瞬。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是啊为什么……
“因为你活不长了。”
男人淡淡的声音炸的她猛地抬头,纯曦贞不可置信的看向慕良,“你怎么知道!”
慕良冷哼一声,“巫族是很神秘,可有人的地方就会走漏风声。得不到命定之人的你,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他自顾自的说着,“姑且认为你是深爱着娘娘的,你求而不得痛不欲生,所以选择了下蛊来亲近她。可是你知道自己无法陪着她,你也清楚的知道,只有我才是能护着娘娘一生的人。”
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望了过来,“所以,除了不得不除掉的银耳,你什么都没做。就连银耳你都因为在乎娘娘而放了她一马,还派人去秋府传达消息。”
“巫族什么时候有这么心软的好人了。”他薄唇微弯,却带着无尽的凉意。
听完这段话后纯曦贞反而淡定了下来,“难为九千岁居然会对我这么耐心。让我想想,除了皇帝和沁禾,您好像还没对谁这么用心过。真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慕良沉下脸来,“少废话,立即解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