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怕他?他的修为,还不及应元真人那老头。”
难怪她刚才身体发抖,碰触的梳子都扔了出去。
裴练云埋头,眼帘微垂:“他会伤害你身边的人,在你防不胜防的时候……”
东方叙挑眉:“伤害你身边的人?”
裴练云沉默,没有应答。
在昆仑玉清宗里,所有对她好的,除了奚皓轩,最后都没了。小杂役,灵兽,说过几句话的同门……只要是活物,最后都会死在墨浔手里。
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墨浔有异,除了她。
有时候她会想,既然注定要让她与孤独相伴,墨浔当初又为何救她?
东方叙伸手抬起裴练云的下巴,逼视她的眼睛:“大概是为了保住你身上的秘密。”
从古蘭城开始,他对裴练云的身份就有所怀疑。
鬼萧调查裴练云过往的结果里,提到过一个女人,东方叙对那个女人有些印象。
数百年前那女人来到哀牢山的时候,是被朴阳子带来的。
朴阳子是哀牢山有名的色|魔,精修阴阳之道。他炉鼎无数,收下的弟子通常也做了暖床的道具。之所以是道具,便是他所有女弟子都被他强行剥夺了生育能力,入他门下者,一生都不可能孕育后代。
那女人之所以让魔尊的他有过印象,是因为她来到哀牢山后不久,就杀掉了朴阳子。
当时那女人的弑师行为,还在哀牢山引起了轰动。
东方叙记得那时候他没有处罚她,反而还给了她一件法宝奖励。
倒不是他作为魔修鼓励这种弑师的行为,单纯有点厌烦朴阳子天天带着一群女人在哀牢山上咿咿呀呀的乱搞,觉得碍眼想收拾那家伙罢了。
因为他的纵容,弑师的女人才能继续在哀牢山活着,只不过小惩大诫,关在了幽冥地牢中而已。
其后不久,昆仑玉清宗大弟子奚皓轩闯入哀牢山,意图救走那女人。东方叙才知道那女人原本不过是太傅府内的凡人小姐,家族变故,复仇入魔。他活了许久,见过形形□□的魔道中人,更见过各种修魔的理由,这种因复仇堕入魔道的,实在太过寻常,对他来说见怪不怪了。
所以之后那女人的突然失踪,也没有引起他的察觉,对东方叙而言,一个连大魔头都不是的魔修,失踪就失踪了,他根本懒得管。
没想到百年之后,那女人居然会被血轮法王的人追杀身亡。
知道是血轮法王动手的时候,东方叙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血轮法王这只老僵尸,从末法时代活到现在,知道很多修真界闻所未闻的秘闻,东方叙相信,只要她动手,绝对有足够的理由。
鬼萧说过,那女人以裴府的主母自居,带一幼女在身边,那孩子定是裴练云无疑。
但作为朴阳子曾经的炉鼎,东方叙知道她绝对生不出裴练云这样的女儿。
更何况就算那女人的姿色中上,也算是极美了,可比起裴练云,简直是天壤之别,就凭外形都不太可能有血缘关系。
而除了血轮法王之外,昆仑的人居然也找上了古蘭城,还带走了裴练云。
东方叙带着裴练云在这堕仙墓地里逛了几圈,他什么都没感觉到,裴练云却可以仅仅凭触碰一把梳子,就看见了某些景象。
他再联想起玄空门主的占卜能力,不难推测,昆仑仙修的占卜预测水平。当初墨浔在古蘭城寻到裴练云,如果不是别的原因,怕是受了某种指点,特地找上门去。
整个事件,在东方叙心里逐渐有了清晰的脉络。
玉清宗的人受到了某种指点,派墨浔独自寻到古蘭城,带走了裴练云。而为了不暴露她身上的某种秘密,他们甚至不让她身边接近太多人。那个秘密必定和这堕仙墓地的秘境有关,所以才能允许同样知道秘境入口的奚皓轩和裴练云交往密切。
至于作为裴练云徒弟的他,多年来面临的各种性命危机,怕也是他们为了清除她身边的人的手段,若非他堂堂魔尊本体暗中护着,也就如裴练云所言,成为她身边死去的故人中的一位了。
而同样的,血轮法王也知道某些内情,当初才想抢走裴练云,可惜她晚了一步。
东方叙觉得这中间漏了什么。
比如裴练云从哪里来的,为何又被哀牢山的逃狱女人养在身边。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居然会为了不是亲生的女儿而拼了性命……
种种古怪,东方叙来不及细想。
听到他说秘密的时候,裴练云拉住了他的衣衫,问:“我有什么秘密?”
东方叙吻了下她的脸颊,眯起眼睛:“怕是……”
他语气一顿,浑身温和的气场陡然变得冷厉。
将裴练云放在床榻上起,他的手就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身体,或轻或重的给她按着。
可就在瞬间,他手下一空,只留一道裴练云的残影,手指直接按在了床榻的软垫子上。
“看来你偏好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东方叙转头,语调冷怒。
裴练云也略微惊讶。
她刚刚还被东方叙压制在床榻上,怎么转眼就被另外的人给抱在了怀里。她仰头望着抱着她的男人,只见其白衣胜雪,风姿若仙,墨色长发被玉冠高束,垂一缕在他颈边,这不是墨浔还是谁?
第65章
“阿绯,你真让我好找啊。”墨浔抱着裴练云,浅笑起来,黑色的眸子好像泼了层浓墨,化都化不开的幽深。
裴练云不言不语,瞪着他。
她本来就是金丹期修为,全身真元都凝聚在那颗小小的金丹里,没有碎丹成婴之前,没有第二个元神可以使用。
而此刻,墨浔温和的抱着她,他的真元却透过两人的肢体接触,无声无息、凶暴地逼入了她的体内,只要她敢轻举妄动,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捏碎她的金丹。
裴练云从来不是以身犯险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前,她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墨浔就这样看着裴练云轻笑着,完全不受旁边东方叙的杀气影响。
事实上,东方叙从裴练云莫名被带离就直接攻击过墨浔。
他的飞刀是从幼年起就一直存在体内的不知名法宝,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修仙者还是修魔者甚至是遗落在修真界的远古大妖,没有谁可以挡住他的刀。
小小的刀刃,几乎可以穿透所有的法阵结界。
可是却无法刺入墨浔的身体。
准确的说,刀所击中的,就像是镜花水月,丝毫不真实。
东方叙试了几次,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平静地收回了武器,站定,看着墨浔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冷笑:“原来如此。”
墨浔悠然地看了一眼东方叙:“哦?你知道?”
东方叙双指并于唇边,一句最简单的风系法诀,整个房间平底卷起狂风,掀飞了裴练云的衣裙,也掀开了墨浔的衣袖。
墨浔一只手托抱着裴练云,而另一只手则藏在袖子里。
在袖子里的那只手,五指正在快递掐动,速度之快,一眼望去,居然连其轨迹都看不清,整只手都化作了一道残影。
东方叙紧盯着墨浔的手:“我所见到的你,并非你真正所在的位置。”
墨浔道:“没错,这里的任何东西,只要我心念一动,就可以转移到我想它在的地方,不管你有多厉害,打不中没有任何意义。”
东方叙微抿唇,改法宝攻击为法术,挥手之间,无数冤魂炼化的黑色雾气,轻而易举地将整个房间包围起来。
他做魔尊多年,岂止有生死环一种法宝攻击手段。这无数冤魂乃多年来死在他手里的残魂,每一个都是炼化过的魔物怨灵,它们发出尖锐的厉啸,带有极强的腐蚀。
黑雾所过之处,哪怕是房间内的仙家摆设,表面都带上了一层腐烂的油腻污秽,纱幔之类的东西,直接破损出一个个洞。
“难怪上界不收你,凭你还未渡劫的力量,都可以修炼到破损仙物的地步,我还是小瞧你了。”墨浔却只是看着东方叙笑,根本没有任何和其正面冲突的打算。
施术转瞬间,东方叙心里了然,五指缓缓合拢,怨灵如风飘散,室内很快一片清净。
若是单纯躲避生死环那样的物理攻击,只需要移动自己的方位即可。
可若是躲避满屋子的怨气,不管怎样移动方位,都不可能。
只有一种情况……这里的某种禁制启动用来抵挡住了那些无孔不入的怨气。
但仙人已逝,这种不是踏入墓地就有的禁制,又是何人启用的?
东方叙抬眸,缓缓地问:“上古仙人墓地,存在修真界的有三种。一种以法阵封闭,独留一扇生门,入墓地者,危险还是福报,各安天命;另一种以异兽镇之,入墓地者除非实力强于异兽,否则死路一条,第三种,墓为精魄,如活物般可操控,得墓灵者,得墓地。这扶皇上仙墓地,是哪种?”
墨浔反问:“你说呢?”
东方叙不答,又问:“仙人墓地的控制手法,你如何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没资格知道。”墨浔话毕,手里的动作骤然停住。
东方叙看见半空中裂开了一条虚无可怖的黑色狭长缝隙。
缝隙之中,缓缓地滑出一把长剑,剑身通体透明,仿若世间最纯净的水晶。
墨浔有些怀念地伸手,轻轻抚摸悬浮的剑身,然后俯头,下巴亲昵地蹭了蹭裴练云的额头,柔声道:“阿绯会帮我的吧?”
裴练云心下几转,感觉金丹上的压迫力少了,这才开口,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你不是墨师叔。”
墨浔笑了笑:“阿绯真是无情,忘记谁把你带回昆仑的,谁又帮你屡次给要杀你的宗主求情。”
裴练云道:“你身上有我讨厌的味道。”
对之前的墨浔,裴练云只是觉得不愿靠近,免得那人又背着她做一些对她身边的人不利的事情。
而现在这位,裴练云对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讨厌、抗拒……
就像她通过梳子看见那一幕时,有种发自内心的恶心感。
墨浔的笑容收敛,表情渐渐冷凝。
他手臂用力,轻松就将裴练云举高,放置在与那把长剑平行的位置。
“哀牢山的魔头,虽然你活的时间很长,但也敌不过这天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和你的本体再次融合,你以为你施加的那些禁咒,还能有用?”墨浔的声线飘忽阴冷,“你很聪明,以禁咒隐藏本体,让天劫的劫云找不到他,以分体修炼仙法,冲淡身上的魔气,大概是试图降低天劫对你的威慑。可是,你似乎忘了一点,这片小世界中,现在是我做主,我想让什么东西消失,它就必须消失。”
墨浔手指一动,刚才还遮掩几人的房顶瞬间消失。
东方叙冷肃地盯着上空逐渐累积的云层,表情凝重。
墨浔半带威胁地笑着:“单凭我现在的身体力量,我承认打不过你,但我并不需要亲自收拾你,就像这样,我只要让你暴露在劫云之下,呵呵……”
裴练云也望向了天空。
本来雾气浓厚的这个空间,突兀地累积了大量翻滚的云层,有些云的颜色几乎逼近了紫黑色,压迫力十足。翻滚的电光如同在云层里畅游的蛟龙,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骇人声响。
她一回头,对上墨浔的眼睛:“放了他。”
墨浔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是什么身份跟我无关,我一天是他师父,就对他有责任。”裴练云神色一凛,“你不是要我帮你?那就别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