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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天书 > 穿越重生 > 销金帐 > 销金帐 第63节
  她望着他的眼睛,坚定而冷静地道:“如今的生活于我,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可拥有。云州是我的根,我不会为任何人离开这里。我有我的理想,有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薛晟苦笑,“倾城,相识一场,何须如此抵触?难道,你我连朋友也做不得?”
  朋友?
  一切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经历过,如何还能毫无芥蒂朋友相称?
  倾城垂下眼睛,轻勾起唇角,笑了笑。
  “五爷朋友众多,又岂会缺我一个?我不想粉饰太平,说些场面话来应付你。大仇得报,我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骗人。而所有人当中,我最不想欺骗的就是五爷。明知你我之间,有些鸿沟注定跨越不去,何苦继续纠缠,令彼此心里不好受呢?”
  “我还是那句,请五爷放我走。”
  他扶在门框上的手缓缓落下来,倾城没有犹豫,在他注视下阖上门板。
  纷乱的雪落在他肩头,吹进他空洞的胸腔。
  他的心脏隐隐作痛,分明泛着苦涩的疼。
  他无法忘却,也不甘心放手。
  为何不能两全?为何不能?
  夜半空寂的房中,薛晟辗转反侧。
  往事一幕幕划过,清晰深刻如昨。
  记得她一颦一笑,记得每一次拥抱的温度。
  记得每一次生生死死的交缠。
  他真真切切的拥有过那些回忆,拥有过她,要如何忘却?要如何放手?
  清晨风啸露重,郑寻在宜城北门外送别古先生和倾城。
  小道上马车影子渐渐变得模糊,郑寻勒马回头,不妨一匹快马迎头冲来,险险擦过他身侧。
  他愕然回过头去,惊喝道:“薛子穆,你疯了!”
  马儿如离弦之箭,飞一般纵过尘烟滚滚的土道。
  薛晟凝着眉,耳际擦过呼啸的风声,他追上前头那辆马车,横截住她的去路。
  他跳下马,快步走到低垂的帘幕前。
  “我等你,顾倾城。”
  “十年二十年,等到你愿意回心转意那天。”
  “你想留在云州就在云州,你想医馆就开医馆。”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别人怎么看。”
  “除非你嫁了,只要你还独身一天,我就等一天……我不信,你半点感觉都没有,我更不信,你当真是个无情的人。”
  第65章
  分别实在太苦。
  相思太折磨人了。
  曾经不识情爱滋味,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一世的孤冷。
  江州五年岁月,他从不曾觉得空寂。
  可一旦尝过那丝温暖,就再也舍弃不下。
  倾城是他这一生, 第一个存放在心里的人。
  她走后的每个日夜,他时常会被思念裹挟。
  他时常去她所在的药堂偷偷探望她,在无人的子夜从她门前打马经过。
  每一个落雪的日子推开窗想念与她牵手漫步过雪地的情景。
  看书疲累时去握茶盏,摸到一手冰寒时怅然若失的想到她在身边时的模样。
  他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孤独。
  也开始明白什么是喜欢。
  他的喜欢被发觉得太迟,甚至来不及被她感受到。
  如若早知在一起的岁月那般短,他应当对她更坦诚一点,更热忱一点。
  感受过刻骨的难忘,所以倍加珍惜能面对面的每一息时间。
  他应当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意。
  他不想再在悔过中度日如年。
  对他来说,迈出这一步并不容易。他性格沉闷,并不是个习惯情绪外露的人。他亦一向不会看轻自己,他有他的骄傲和坚持。
  可这些所谓坚持,此刻不值一提。
  他并不需要车内的人给他一个答话,亦不需要她为拒绝或接受自己而烦恼。他遵从于自己的内心,将真诚剖在她面前给她瞧。
  倾城叹了一声,掀开帘幕目视面前一脸凝重的男人。“五爷何苦,无需在我身上浪费光阴,您是做大事的人——”
  “我亦只是肉体凡胎,会受情爱所困。”他让开道来,牵马立在车畔,“你走你的路,我有我的选择,不必困扰,倾城。”
  车内再无言,该说的已然说尽。帘幕垂下,车马继续北上。薛晟没有跟随。
  几日后,医馆收到一封来信,随信一道来的,还有一只锦盒。
  夜深人静,倾城回到自己宿处,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躺着的一支手工打磨的银簪。
  她对物质一向没有执念,荆钗布裙,华服美饰,对她来说并无本质区别,离京之时走得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来自薛家的馈赠。
  这支银簪,大抵是他辗转反侧了许多日,猜度着她的喜好,亲手所做。
  用不起眼的银条,细细磋磨成精巧的花样,缀以细珠,滴溜溜地垂落下来。衬她的年纪,也符合她如今的身份。
  如果她还记得与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应当会想起,他曾不止一次地拨弄过她头上那支垂穗珠花。他早有心想给她换一支更好的,起初以为命人锻造首饰,为她奉上数不清的珠宝她会欢喜……
  是认真的反思过后,才能想通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荣华富贵,不是雕金玉饰的锦绣成堆,她需要被关怀重视,把事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放在心间,给她一份有别于任何人的“偏爱”。
  倾城摊开信纸,看他密密麻麻写来的相思。
  他与她分享自己过往求学时遇到的糗事,与她诉说兄长故去之后自己无法止息的痛楚,他想告诉她自己也是个会被情绪左右的凡人,也有着自己的执拗和烦恼,有缺点和软肋。他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无坚不摧,也非她以为的对感情无所谓。
  也许是少有对人吐露真心的机会,他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甚至显得有些莽撞冒进和孩子气。他少有的,向一个人坦诚剖开真实的自己。
  她折好信纸,将信和锦盒投放在床底装衣裳的箱子里。
  大年初四,小城热闹的氛围还未散去。
  医馆仍开着门,古先生回来后接了两个伤势不严重的病患。时下凡事讲求吉利,年节的日子里若无紧要的问题几乎是无人来投医的。栾氏闲下来,约了倾城去逛庙会,每逢佳节,人们总需要有个去处放松一番。
  栾氏在送子观音前虔诚跪拜,虽早对自己的肚子不做幻想,其实心内仍有几分遗憾。她不是不喜欢孩子承欢膝下,只是身体不允许,常被人拿肚子说事,她亦感到厌烦无力。起身走出大殿,望着三三两两结伴出行的往来行人,栾氏想到倾城独自一人离京远来云州,“妹子,过年过节不怕冷清?怎么不给自己再找个伴呢?”
  倾城笑道:“缘分未到,什么时候遇上了那个想嫁的人再算吧。”
  不是没人给她说过媒提过亲,四邻都是热心肠,她甫一到云州,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云州民风淳朴,寡妇二嫁亦是常事,她身畔未带子嗣,“再婚”丝毫不受阻滞。
  前头街上一名铁匠,也早早放出话来,说愿意许她一个安妥的家。
  倾城还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事,眼前安身立命方为她所追求的根本。
  她想靠自己的能力试炼一番,活出个样子来,有没有男人相伴,并不在她的考量范围。
  几封书信寄出去,犹如石沉大海。
  薛晟其实也没想过单凭几封信就能打开她的芳心。
  他知道她一路走来不易,也知道她的防备心比寻常人更重,受过太多苦的人,总是轻易相信他人的真心。他有耐心慢慢等。
  只是等待的过程,总是伴着无能为力的痛苦。
  这年的元夕落了雪。
  薛晟在家宴上饮了几盏酒,缓步踱回凤隐阁。
  去岁这个时候,他和倾城在岷城携手共度过温存的一夜。
  他站在阶前沉默望着漫天的大雪。
  那些酒酣耳热之际说过的情话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他侧过头望着女孩动人妩艳的面容,她站在城楼上踮起脚尖,主动轻吻他干净硬朗的脸颊。
  她勾住他的臂弯,将自己投进他的怀抱里。
  他记得自己刹那悸动的心跳。
  他开口唤她的名字,“倾城……”
  伸出手掌,身畔那个影子空了去,回廊下雪花冰凉,掌心里一捧雪籽渐渐融化去。
  空荡荡的回廊,空荡荡的心。
  思念如狂。
  他倚在朱红的廊柱上,闭目苦笑。
  **
  公事不忙的时候,他也会前往云州走一走。
  去看看她幼时的故土,沿着她走过的足迹漫步。
  他无言远远跟在她身后,瞧她在街边的摊档上买零食,与邻人驻足在桥上看风景。遇过她当街蹲跪下来为临产的妇人把脉,遮起简易的围墙帮人接生。撞上她被街上醉酒的闲汉骚扰,瞧她拾起木棍把人打得落荒而逃。
  云州的顾倾城比京城的顾倾更鲜活,更明快。
  他喜欢瞧见她忙碌而充实的模样。
  不能不承认,这样的日子远比宅门里争宠夺爱假意奉承更有滋味。
  她不该是被关在后院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