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钥匙,你准备好了吗?”
“我要杀了你。”
假清月的面色又变了,这次是变得充满恶毒和杀气的表情。
她的情感起伏激烈,变幻速度极快,但每一次又都是发自真心实意,只是情绪更替和思绪一般混乱无常。
对人产生杀意本就往往是一霎那的事情,所以,徐向阳知道她没有撒谎。
他的嵴背窜上一股寒意。徐向阳没有回头,但他清楚,背后一定有某种东西正在窥伺,且随时准备杀掉自己。
但在那之前——
影之城市的震动始终没有停下。
不止是墙体和地面正在开裂,连整个水泥屋顶都被掀飞了,耀眼的阳光像片片羽毛,轻盈落下。
谁都知道,这种状况是因为什么。
目前掌握着佞神力量的假清月,显然不会有事没事去破坏属于自己的鬼屋;
如此惊天动地的颠覆性破坏,其源头来自于创造者的状态不稳定……
是林星洁,她正在外界,与佞神[巢母]激烈搏斗,才会波及到这座由它的力量制造出来的鬼屋;
而假清月作为与佞神建立起紧密联系的中介,自然不可能摆脱这份影响。
他一直在坚持着、等待着,直到那个时刻的到来——
假清月的眼神恍忽了一瞬,漆黑的眼眸失去神采。
“通灵!”
徐向阳终于抓住了那个机会。
……
电光火石,或转瞬即逝。
比一次呼吸更短暂的时间里。
他的眼前闪耀起激烈的强光。
他看到了假清月露出放肆的笑脸,眼神却很冷酷,耳畔响起了假清月的嘲笑。
“你想通灵我?你根本不明白,根本不明白我是怎么来的。竺清月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全都统统丢给了我……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那么爱她,不如就和我来一起去感受,去沉浸在属于她的记忆所编造出来的迷宫里!”
“要是你能从迷宫里出来,或许真的能找到你的清月;否则,就彻底溺死在里面吧!”
※
“哈……哈啊……”
半夜,竺清月醒了。
她自一张柔软的床上醒来,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卧室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着衣橱、桌椅和房门,唯有床头的雪花玻璃球,在昏暗中偶尔闪烁反射的光亮。
竺清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侧颊不自觉地浮起小小的酒窝。她将玻璃球放在手中摇了摇,再放到眼皮底下,欣赏着水晶里倒映出来的那个微缩的世界雪花飘飘。
这是爸爸妈妈在前年圣诞节的时候带给她的礼物,竺清月一直很爱惜它,当做是最有价值的宝物藏在身边。
竺清月将水晶球捂在胸前,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准备去上个厕所。
明明是深更半夜,她却听见楼下传来有人正在说话传出的响动。
那声音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朦胧,听不清楚具体内容,断断续续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只能感觉出说话者正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像是风雨来临前。
“妈妈……又在打电话。”
竺清月心想。
她知道妈妈正在打给谁。爸爸已经离开家有一段时间了,妈妈平常就总是抱怨自己联系不上他。
竺清月小声叹了口气。
她走向卧室的门。在即将路过那面大镜子的时候,女孩朝那上面瞥了一眼。
出现在立式镜里的,是一个穿着毛茸茸睡衣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刚上小学的年纪,背后是垂着两根大耳朵的兔子兜帽。女孩的模样娇俏可爱,眼神灵动,任哪个长辈见了,都会忍不住要夸一句“这小女娃长得真好看”。
只是,受到最近这段时间较为压抑的家庭环境的影响,这张粉凋玉琢的脸蛋上,有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愁。
竺清月看了一眼黑暗中的镜子,总觉得有一点点可怕,于是她不敢再多看,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棉拖鞋踩过长长的走廊,留下一连串踢踏声。
第四百二十七章 那台电话
竺清月从卫生间里出来,路过走廊的时候,听到来自楼下的声音从朦胧到清晰,小姑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
她听见楼下的女人将电话放下,随后是整个人陷入沙发的响动,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声叹息里,包含着愤怒、不解,以及仿佛让整栋房子内的氛围都阴郁起来的悲伤情绪。
竺清月蹑手蹑脚地想要回卧室,却听见楼下传来的声音:
“清月……?”
妈妈沙哑而疲惫的嗓音,语气轻柔,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真的喊出声,仿佛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在。
站在房间前,小女孩站住脚。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浮现起了一种畏惧,身体正因此而微微僵硬。
明明楼下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啊……
可是,就算她年纪还小,不代表她无法分辨是非。双亲间微妙复杂的矛盾,不知为何从亲密的一家人变成了两地分居的“冷战”状态,这些都让原本幸福的家庭氛围濒临分崩离析,以至于……
连她原本最喜欢的妈妈,都像是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清月?你在吗。”
还是那样微弱的声音。
“这样啊,不在啊……”
竺清月抿了抿嘴。这个时候,她还可以当做没听见,直接回房间躺到床上盖被子闷头睡觉,但是……
那毕竟是自己的妈妈。
“嗯,我在。”
小女孩走到楼梯扶手旁,往下俯瞰,却发现在这个角度,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妈妈的脸,只能见到昏暗的客厅里,仅仅点亮了一盏柜子上的台灯,淡黄色的光亮难以驱逐像深水般浸没整个一楼楼层的黑暗。
她努力踮起脚尖,见到黯淡的光线,正模糊勾勒出沙发上女人半边的背影轮廓。
“哦。”
楼下的女人轻声回应道。
“不好意思啊,妈妈吵醒你了吧?”
“……不是的,我、我就是出来上个厕所。”
“嗯。”
竺清月站在楼梯旁等了一会儿,发现听不到楼下传来的声音了,以为是妈妈不说话了,于是打算转身回房间;但她才刚挪动步子,楼下的女人却再度开口。
“清月,你觉得……你爸爸还会不会……我们俩还能不能……”
会不会什么?能不能什么?迟疑的声音无法给出答案,甚至连明确的问题都说不出口。
“算了,和小孩子说这些没有意义吧。”
又是一声长长的,饱含忧伤的叹息,女人咳嗽了两声,喉咙里传出粗重的痰音。
“清月,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哦。”
竺清月点了点头,尽管她知道妈妈看不见,之后乖乖地回房间休息了。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楼下变得安静了。
可正是这种安静,更让小姑娘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就像害怕时把脑袋埋在被窝里,没过一会儿功夫就觉得憋闷。
她在想,妈妈她还呆在楼下吗,没有回房休息?竺清月仔细倾听着,连卧室里闹钟指针转动的“咔嚓”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可以确定,妈妈在那之后压根的确没有动过身。
小姑娘在床上转了个圈,抱住枕头不肯松手;然后没一会儿又将身子转了回来。
她不是故意想听得那么仔细的,只是因为睡不着,大脑清醒得很,所以不知不觉就竖起了耳朵;而越是这样做,心里头浮现的想法就越是多,一个念头紧跟着另一个出现,像冒泡似地“咕咚咕咚”一股脑冒出来,于是变得更加难以入睡了。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啊,竺清月心想,明明他们前几周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开了呢?
对于父亲的突然离开,去往另一座城市,她本来只是在懵懵懂懂间感到失落,觉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看到爸爸了,但她还不至于像几岁大刚上幼儿园的孩子那样,一见到爸妈不在身边就吓到不行,以为自己被抛弃。
去另一座城市,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这种事情,应该叫作“出差”吧?其实爸爸平常的工作就很忙,一旦加起班来,也会有好几天没回家的时候,所以竺清月还是能接受的。
再说,不是还有妈妈陪着她吗?
……小姑娘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实在超出预料。从母亲的反应来看,好像父亲的离开,远远不止是“去别的城市出差”那么简单。
两人是不是吵架了?爸爸他会不会要在别的地方呆很久?还是说,还是说……干脆不回来了?那留下她和妈妈怎么办?
竺清月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是相敬如宾,平常夫妻间的那种争吵从来就没发生过,所以她完全想象不出理由。
要是小姑娘长得再大点,就能想明白,正是因为这种“相敬如宾”,才更能说明这对夫妻间的关系没有外人看来那么亲密。但是现在,她只觉得茫然和手足无策
无论如何,竺清月本来是感到悲伤的,而身为未成年的孩子,每到遇到这时候,下意识间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向自己的家长求助。
由于她的父亲不在身边,加上对方本就是事情的起因,竺清月唯一能选择的,似乎就只有去拥抱自己的母亲。但接下来才是问题的关键:在这整起事件中,她妈妈的表现有点太吓人了,所以小姑娘女就算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想要和妈妈撒撒娇,一旦看到女人那张阴沉到不像话的脸庞,脚步和泪水都会被一起吓回去。
这样令人沮丧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两周。
小孩子绝不是像有些大人想象得那样迟钝,相反,他们的记忆力比大人更好,心思更敏感、更纤细;他们往往只是缺乏表达的能力,和被人倾听表达的立场。
这个家内曾经洋溢的幸福氛围,已经尽数被破坏殆尽了;竺清月的性格亦因此受到了影响,她本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现在却变得话越来越少,不爱交朋友,更喜欢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于是很快就被同龄人孤立了。
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注意到了她身上发生的改变。那人还是挺有身为教师的责任心的,打电话过来说想要来做一次家访,只不过被妈妈拒绝了。
竺清月用双腿夹着枕头,一边思考着对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还太复杂的问题,一边开始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