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她回来那天,并没有提前告诉邵轻宴,也并没有急着回家。
林嘉佳带着自己家的司机到机场来接她,一路上两个人都很缄默。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
林嘉佳想起,上回黎粲喊她来接她,并且连家都没有回的那次, 是十八岁那年,她刚成年就被网暴, 然后去找艾米莉算账。
她还记得,那天黎粲在路上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在大街上一句话没说, 直接就把艾米莉浇成了落汤鸡。
她看着黎粲现在这副冷脸的表情,好像是跟当时情况差不多的。
“粲粲……”她小心翼翼道。
“嗯?”
黎粲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她在叫自己, 很快又睁开了眼。
她安静地看着林嘉佳,其实神情就跟平时差不多。
只是或许是林嘉佳知道她今天是要去干什么的,所以在她看来,现在的黎粲, 已经表情冷到了可怕。
“我觉得何明朗可能也就是一时兴起,跟那些人随便附和两句, 你不要当真……”
她有点紧张,甚至, 突然有点后悔那天把事情告诉给黎粲了。
黎粲看着她,并没有多少的触动, 只是日常般很冷漠地问道:“如果那天被人说吃软饭的是你的男朋友,你会这么跟我说吗?”
“……”
林嘉佳一时也说不出话了。
应该是不会的。
任谁听到别人这么羞辱自己刚交往上,还在热恋期的男朋友,应该都是坐不住的。
“那好歹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是他先不把我当朋友的。”
黎粲很明白地说道。
在这件事情之前,她当然也认为,除了邵轻宴之外,陶景然和林嘉佳他们就是她最好的一批朋友。
但很显然,何明朗并不打算把她当朋友。
看着林嘉佳为难的样子,黎粲告诉她:“到时候你要是怕尴尬,就坐在车上等我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她在回云城之前,特地已经在群里发了消息,说是晚上想跟大家聚一聚,甚至地点都已经定好了,就在外滩江边的酒吧里。
正好就是除夕夜那天晚上,陶景然和邵轻宴他们去过的酒吧。
等到车子缓缓停靠在江边外滩的路上,林嘉佳看着外滩上常年人来人往的盛况,心一横,还是跟着黎粲一起下了车。
晚上八点,这个时候的酒吧还算不上什么热闹,只是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闲客在喝酒,卡座上三三两两,坐着一些周末放假难得出来休息的人。
黎粲走到定好的卡座时,陶景然和何明朗岑岭几个人正聊天聊的热闹,看见黎粲和林嘉佳到了,在场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岑岭指着两人就是大嚷:“迟到了啊迟到了,罚酒!”
黎粲看了岑岭一眼,没说话,只是神情专注地盯着何明朗。
陶景然原本也想装没事人,但是看见黎粲一进门的眼神,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粲粲——”
他刚想说话。
然而黎粲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随便拎起一杯桌子上不知道是谁喝剩下的威士忌,直接就泼在了何明朗今夜纯白色的毛衣上。
战争算是一触即发。
“不是,这是干什么?”岑岭被惊的站起了身,一头雾水。
在场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黎粲眼睛从始至终都只盯着何明朗,一直等到了泼完了酒,才开口说道:“道歉。”
“道什么歉?”岑岭实在好奇不已。
但是在场依旧没有人搭理他。
何明朗坐在原地,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的样子,平静地低头,瞧着自己被泼湿的衣服,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才终于站起身,面对面看着黎粲。
“粲粲。”他说,“对不起。”
“和邵轻宴道歉。”
黎粲却说的是。
“……”
何明朗隔着轻薄的金丝眼镜,认认真真地看着黎粲。
“我对他有什么好道歉的?”须臾,他问。
“粲粲,我知道你现在跟他谈恋爱,所以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吃软饭,究竟是不是在利用你,但是他邵轻宴要是想自己不被人说,那就叫他自己拿出点真本事来,而不是整天顶着清华毕业华尔街回来的光鲜亮丽的名头,遇到事情却只会一味地鬼缩在女人后面……”
何明朗话音落,黎粲很快就又往他的身上泼了一杯酒。
从小到大,黎粲记得,自己和陶景然还有何明朗这群人认识到现在,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吵过架的时候。
毕竟世界上大多数人吵架的源头都是钱,而他们从来都不用担心钱,也就从来没有什么很大的纷争。
这是第一次。
她连着往何明朗的身上泼了两杯带着冰块的酒,并且告诉他:“收起你那点可怜又高高在上的姿态吧,你以为这件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他回去之后,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是我自己发现的。”
“吃软饭,凤凰男,学到什么词就往别人的身上套,那我该骂你什么?只会伸手跟家里要钱的蛀虫?永远长不大的社会啃老族?”
“粲粲!”
这话骂的委实是有点重了。
要是这么说,他们五个人可以说全部都是啃老族和蛀虫了。
陶景然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上前拉着黎粲先到了一边。
“消消气消消气,都是富二代那谁还没点脾气……”
“是啊,都是富二代,谁还没点脾气,怎么,就准他背后嘲笑别人,不许我当着他的面骂他?”
“……”
“粲粲……”
“就这样,如果你道歉,我们还能做朋友,如果不道歉,那就算了吧。”
黎粲今晚本来也就没打算真的跟他们坐下来喝酒,最后看了何明朗一眼,拎着包自己一个人转身离开了这片地方。
林嘉佳见状,当然是赶紧追上去。
华灯璀璨的街头,金碧辉煌的外滩,到处还是人来人往的喧闹。
林嘉佳本来还想再劝劝黎粲,但是见到她脚下踩着高跟鞋还是健步如飞的身影,她就知道,她今晚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她只能和司机一起先送了黎粲回悦城湾。
—
邵轻宴回到家,才发现今晚自家的灯亮着。
黎粲坐在客厅里,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家里的光线被调到很暗,电视jsg上正在放着一部恐怖电影。
但是黎粲看得并没有什么心绪起伏。
看到他回来了,她也只是稍微抬了下眼,说了声:“回来了。”
“嗯。”
邵轻宴把东西放下,脱下满身寒气的大衣,先走到了她的身边。
最近这几天云城多雨,刚刚回家的路上,外面又已经开始下起小雨。
他走过去,陪着黎粲坐下。
“不是说还要过两天才能回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外公外婆不要我了,我就回来了。”
黎粲胡言乱语的,把手上的玻璃酒杯递到了他的嘴边。
邵轻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然后把黎粲熟络地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总是这样,擅长胡言乱语,但是邵轻宴就是很吃这一套。
他喜欢黎粲看似冷漠表皮下的古灵精怪,也喜欢她的刀子嘴和豆腐心,还喜欢她总是目空一切的心气,还有经常可以比肩山高和水长的气势。
虽然一开始的第一眼,其实只是有点见色起意。
又有差不多十天没见,两个人安静地抱在一起,互相紧贴了一会儿。
随后,邵轻宴才摸了摸黎粲的脑袋,问她:“怎么不开心了?”
“我今晚跟人吵架了。”
黎粲很不喜欢自己喝酒一旦喝多了就容易显脸的状态,显得她一点也不清醒。
但其实她现在明明清醒到不得了。
她听见邵轻宴问他:“怎么跟人吵架了?”
“因为他们穷啊,看到我的车子好,就想讹我钱。”
“你出车祸了?”
邵轻宴闻言,赶紧伸手去检查她的四肢和身体,直到听见黎粲在自己耳边“扑哧”的一声笑声,他才意识到,她又是在胡言乱语。
“黎粲……”
他表情实在是有点无可奈何,顺便,还透着几分无言以对的生气。
“下次不许开这种玩笑。”他叮嘱她。
“哦。”黎粲没心没肺地应了一声,但其实满脸却都写满了,她下次还敢。
她拉着邵轻宴陪自己看了会儿电影,说是恐怖片,但两个胆子挺大的人聚在一起看,其实也就跟普通的电影没什么区别。